箭透肩而过,钉在地上,而箭尾还犹自发着颤,可见这一力度有多大。 此时已是傍晚,能见光并不强,这人出手干净利落,让她很是佩服。 她微微转身,便看到身后有一队人马缓缓过来。 他们身着盔甲,步伐整齐,这一队人前行而来,却并没有太大的声音,可见平日里应该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 这时,一个小队长率先驾马而来,几个士兵跟着小跑,三下五除二绑了两个恶人。 一声马蹄声,从不远处徐徐而近,沈芳其实看不太清来人的模样,那人身着铠甲,样子倒是很年轻。 铠甲,年轻? 沈芳心中微微一动,就见来人已经纵马到了她面前,“沈芳,许久不见。” ——谢瑾瑜。 沈芳怔怔地看着他,却见他忽然弯腰伸出了手,“上来。” 沈芳也不扭捏,直接搭上他手掌,谢瑾瑜拉了她一把,她一脚借力马镫,直接跳上了马。 “轻功还是那般好。”谢瑾瑜微微一笑,夸赞道。 “狮子骢?”沈芳随手摸了下马屁股,这匹马浑身鬃毛发亮,比别的马要高大很多。 “他叫踏雪。”谢瑾瑜伸手,拍了身下马儿的脖子,原本踏步不想沈芳上来的马儿,立刻温顺了许多。 沈芳又看了下马鞍,很熟悉,她送的。 这些年,随着她年龄增大,两个人的书信也不像儿时那么频繁。 谢瑾瑜倒是经常给她写信。奈何,程君楼顾忌着沈芳的名声,都是隔着一段时间,才她允许回一封信,还得是以程君楼的名义送去。 沈芳知道谢瑾瑜现在已经袭了爵位,也知道他立志报国,跟随谢侯爷驻扎南边。 这些年曦朝安定,边境却并不太平,小打小闹滋扰的也时有发生。 谢瑾瑜自小兵做起,一步步稳扎稳打,应敌冲锋陷阵丝毫不含糊,居然也在数次交战中,屡屡建功,在军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沈芳看着神色冷峻,面色黝黑的谢瑾瑜,又忍不住想到幼时趴在她后背的谢瑾瑜。 时光荏苒啊,变化真得是太大了。 他已然成为了自己仰望的存在了。 沈芳不客气,伸手抱住了谢瑾瑜的腰。 谢瑾瑜微微一僵,挺直了后背,手下押解着两个人,询问应该怎么处置。 谢瑾瑜语调平静:“天子脚下,居然敢拦路打劫,简直是胆大包天。送京兆尹衙门,严办!” “是。”士兵不废话,押着两个人就先行一步。 谢瑾瑜却没跟上,他留意了周围的视线,眉头微微一皱,队伍里青壮年居多,冷不丁见到这么漂亮的美人,都忍不住偷看一眼,脸红到脖子根儿。 谢瑾瑜侧头看了眼沈芳,就调转了马头,驱马回到了马车前,“你到马车里坐,我护送你回神医谷。” 沈芳点头,毫不迟疑地利落下马,又跳上了马车。 她和老友久别重逢,自然是心里激动,恨不能拉着他说上几天几夜。 可又想到男女有别,师父好像不喜。 于是,她压住了翘起的嘴角,出乎她意料的是,马车里的程君楼,并没有诘问她,他靠着马车,沉沉入睡。 沈芳满心喜悦,瞬间都化作了无尽地担忧。 她坐到师父身边,把师父的头放到了她肩膀上。这才敲了敲车眶,车夫听到,马车缓缓前行。 程君楼脸色青白一片,嘴唇上青紫,气息弱不可闻。 沈芳一时间,有点心慌。 有时候,她盼望着长大,有时候,她又惧怕着长大。 缓缓前行的马车,又把她思绪带回到幼时。那时候,程君楼并不跟她讲解男女之事,她看书也没刻意注意这方面。 神医谷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丫鬟宋慈比她还小,自然也不懂。 有一次,该着她跟师父去问诊。 有个妇人不生孩子,程君楼只一把脉,就知道那个妇人是石女。 “师父,什么是石女?”回程的时候,沈芳问道。 当时程君楼看了她半晌,仍是没深说,“等你再大些就知道了……” 哪曾想,她当晚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女子初潮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当她看到自己身下不断流着血,甚至染红了寝裤和床铺,肚子也一抽一抽得疼。 她以为自己突染恶疾,偏偏从屁股里流血,虽说不能讳疾忌医,可对着师父她也难以启齿呀。 沈芳想到自己娘亲下落不明,爹爹也救不出来,宁帝还没驾崩,自己这么小就要先行一步,驾鹤西去,苍天无眼啊! 于是,她提笔,哭哭啼啼地开始写信。 给爹爹,谢瑾瑜,表姐,谢俞宁,师父,还有秦洛,一一写起了诀别信。 给她爹的,是这么说的,我从小就在寺庙长大,天天练功,辛苦死了。但是,我也知道你的一片苦心,尽管娘还没找到,我也原谅你了。 给谢瑾瑜的,是说,自己恐怕命不久矣,没办法亲自道别,以后上坟时候记得有啥好吃的,给带点。 给表姐的,则是说,还要继续劳烦表姐帮忙打听娘亲下落,表姐心有所属,可这么多年,云英未嫁也不是个事儿。人生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不能去世了都还没嫁人啊…… 给谢俞宁的就简单地多了,咱俩要好一场,我死了之后,绫罗绸缎好衣服给我烧几件,纸钱也别忘了,活着穷就算了,到了地下了,万万不能让我穷了啊……不给我烧,我就夜半十分,入你梦里见你,跟你话姐妹情谊…… 谢俞宁最是胆小了,想到她害怕的样子,沈芳没忍住又破涕为笑。 给秦洛的,则是,虽然你小子天天跟我别着劲儿,但是,我也知道你心中的苦。这么多年,你爹也就看过你一次吧?不过,我比你可怜,我爹还一次没来看我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心思都往肚子里憋,以后好好照顾师父! 给她师父的则是密密麻麻,沈芳承认自己有很多缺点,说句好听的,是心中有俗世之心,说不好听的,眼皮子浅。 别人有的,她也喜欢,别人吃糖,她也想吃,街上看到别的女孩身上衣服好看,她也会多看两眼。 程君楼从来不会轻看了她,有时她做错了事情,程君楼也无条件相信她。 人的一生,总会有一个人,对自己影响巨大,可能是父母长辈,也可能是授业恩师,亦或是至交好友。 沈芳母爱父爱的缺失,在程君楼这里,都弥补到了。 他包容她,开导她,不会苛求她,做慈悲为怀,拯救苍生的大善人,而是告诉她,人性复杂,随心就好。 当时她还得寸进尺问:“那我要是杀人放火呢?” 程君楼微微一笑,咳了两下:“那我给你点火把。” 沈芳:“……” 正是程君楼无微不至的关怀,不知不觉沈芳的性子,居然慢慢地掰正了。 第六十九章 回忆初潮 沈芳洋洋洒洒,文绉绉地给师父写信,她言辞恳切,和给其他人的应付完全不同。 对于师父,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她写着自己恐怕命不久矣,此生活得其实很没乐趣,从没像别的大家闺秀那样锦衣玉食,好在上天垂帘,遇到了师父。 让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一个小孩子应该有得童年,她敬爱师父,多希望能陪师父度过一生,可人生无常,自己下身血崩,恐命不久矣。 如有来生,希望可以投胎成为师父的女儿,不,成为师父的母亲,换她来疼爱师父。 写完了这些感谢,她又洋洋洒洒叮嘱起来了,师父的衣服,宋慈可以洗了。 她也拜托秦洛照顾他,徒儿不孝,先走一步,师父万万不可为我伤心。 别伤害了身体。 师父身体不好,平日要多注意,春天要……夏天要……秋天要……冬天…… 给她师父写得足足好几页厚,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给他师父的话多! 最后,她想:虽然叮嘱了师父别为她难过,可易地而处,换她师父先走,她又怎么会不伤心。 一想到她会惹得师父伤心,她更难过,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哭得累了,才把信装好。 其他的信暂时也送不出,等她过世了,她师父自然能帮忙寄出。 她起身,俯身一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情绪太过,引得血流不止,整个裤子都血透了…… 她哭哭啼啼地换了件干净的,想了想,又套了件黑色的。 然后一步一步跑师父房间和秦洛房间送信。 她写完信已经是第二日了,早上有个急症病人,程君楼带了秦洛前往,所以两个人房间都没人。 沈芳先把秦洛的信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又到了师父房间,把信放到了桌子上。 她把师父的房间重新整理得干干净净,甚至是梁上的灰都想抹干净! 一低头,看到裤子上的血又透出来了…… 她想,可千万别死师父屋里头,不吉利。 这才依依不舍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间等死。 她又重新洗漱打扮,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她躺在床上正好可以看到窗户外的风景。 她如同入殓一般,就这么很是安详地躺着。 从上午躺到了中午,又从日上三竿躺到了日暮西斜。 她人也没死! 反倒是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下。 于是,她又起身,下地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垫吧了两下。 她想,再吃点吧,死也不能做饿死鬼啊。 吃完两块点心,复又躺下,外头响起来马儿的嘶鸣声。 师父他们回来了。 她乖乖躺着,双手放到胸前,待死的姿势很是标准。 上天垂帘,看来还能亲自跟师父道个别,留个遗言。 就不知道会不会死在师父怀里。 院子里程君楼和秦洛则是非常奇怪,往常他们回来,肯定是能看到沈芳或是等待,或是忙碌张罗饭菜的身影。 今日回来,谷里安安静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俩浑身是土,想了想,又打算换件衣服再去看沈芳。 秦洛是一进门梳洗了一番,他穿衣打扮比较讲究,一套衣服换下来,颇费时间,看信就没那么及时。 程君楼则是一踏入房间就觉得不对,房间虽然经常被沈芳收拾,但是今天窗明几净,格外齐整。 一般沈芳都是闯祸或者是感动的时候,才会这么勤快。 他没换衣,而是下意识看了下,就看到桌子上的信。 他忍不住打开,哦豁,还挺厚。 这是惹了多大的麻烦? 等他一打开,看到沈芳的遗言,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何时得了不治之症,居然连他都没曾察觉?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5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