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都督开春身体大好,随他归京后一直侍疾的孙辈才有心情出来应酬,性情随和、擅长交际的晏如陶自然乐意带着他们重新融入京中。 唐家肯让唐愉这时出门赴宴,就是想赶在成婚前,与都督这支血脉建立些联系。 孙家是唐愉的外家,这次可请可不请,可晏如陶有私心,大手一挥就下了帖子。 林翡一听到“孙显”就懂了:“你未卜先知,知道入席便能套到话才早早约我前来?” “你高看我了!我可没这本事,再说套话也急不来。”晏如陶笑笑,“只是前日随阿娘登门拜访聂都督时,留意到桌上有一对白玉绘 金花碗。那碗是我陪五皇子去挑的,本以为是添置新婚物件儿。恐怕舅母未必实心偏帮你们,想叫你留个心。” 心可真细,林翡叹道。 聂都督和聂后虽是兄妹,立场却并不完全一致。 聂都督是权势最为显赫的人之一,代表着士族的利益。聂后本依仗着世家出身在宫中立足,可为了五皇子在储位之争中占得先机,借严惩冯攀、收养阿鸾、新设女武官等事已向官家表明拉拢寒门的决心。 这些事都与林家相关,林翡以为聂后这条路回不了头,可五皇子竟然在聂都督病愈后又去专程探望,还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这对母子究竟是何用意? 林翡轻叹一口气,晏如陶能向她道出实是不易,毕竟是他舅母和表兄。 不过事关自家前程性命,日后还需凭此度势行事,她不领情可就真的太无心肝。 “多谢。”她郑重一谢,晏如陶也坦然受之。 与她说话不必再费心忖度、矫情忐忑,实在叫他痛快! 他甚至已在心中隐隐期待,日后两人能愈加信任、默契。 “孙显这条线我会一直跟着,至于聂家长房和沈家……等阿岭、阿峻离京我再慢慢缓和,到时还得做个样子出来。” “怎么,怕阿岭看到你和聂焘、沈权等人把酒言欢,气得三年不理你?” 晏如陶讪讪:“我自己心里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这个坎儿,总得做做准备。” 他想到阿峻昏厥不醒的模样, 气就不打一处来。 再者说,年前还在牢里怒骂数个来回,一季过去就握手言和,也未免惹人起疑。 林翡暗暗叹气,知道他极看重同李擎的情义,违心同那两家的子弟来往,面上带笑,心中难免郁郁。 放在几年前,她极看不惯场面上的交际,总觉得虚伪且多余。近两年懂了些人情世故,如今又入宫做了女官,再将此事揭开来细看,便深知其中不易。 她摸着下颌,忽然想到了巧舌如簧的陈逊。若按这个道理来说,他岂不是最为艰难? 见她轻笑出声,晏如陶虽不知为何,但也跟着笑起来。 春夜的微风携花香而来,拂过少年们的脸庞。 她扬扬脸示意该回去了:“两个做东的逃席,可说不过去。” “哎,好。”他低声应道,“下回见。” “下回让蒲团胆子大些,省省客套话。” 晏如陶一愣,随即笑出来,大力地点点头:“好!”
第四十六章 蠢蠢欲动 (四十六)蠢蠢欲动 两人再次相见是上巳节前夜,只不过一个趴着人事不省,一个站在阿娘身后心底偷笑。 贺宁看着醉倒在榻上叠罗汉似的三个人,哭笑不得:“阿岭和晏郎君也就罢了,阿峻身子才刚养好……” 林翡劝道:“既然肖大夫说了痊愈,您就放心吧!这两个多月里他又是卧床、又是忌口,半大儿郎能忍到今日实在不易。” “那也不能这般睡着,先叫仆婢扶到各自房中。碧桃,客房收拾好了?” “回主母的话,已收拾好。” 贺宁点点头,叮嘱道:“去备好……” 还没说完第一句,宝莱来请她:“主母,小娘子正在分礼物,请您移步过去瞧瞧。” “阿娘,这里有我,您先去阿鸾房里。”林翡说。 阿鸾下午刚见到自己时就迫不及待拿出上巳节的礼物,是方绣着芍药和粉蝶的枕巾,这会儿怕是收拾时耐不住性子,要提前将礼物都赠出去。 贺宁看着几个儿郎人事不省的样子,又想想女儿的身手和性情,便放心地先走了。 这点事情对林翡来说自然易如反掌,让仆婢将李擎和晏如陶架回各自房间,再让他们备好解酒汤和热水。 她留在阿峻这里,盯着他喝下,又反复确认他没有哪里不舒坦,才准备走。 半醉半醒的阿峻忽然坐起身,喊住她:“阿姊,其实那日我昏过去时听见你唤我名字,只是我说不出话来。” 他搔搔后脑勺, 笑得有些赧然:“后来醒了不大记得这事,养伤时偶尔梦见你叫我别怕,说你在,让我别睡过去。我便猛然惊醒,怕自己真的一睡不起。” “一直没同阿姊道声谢,那日若不是有你和晏郎君,我……” 林翡走回他床前,揉揉他有些散乱的头发,索性帮他拆解掉:“披散开来睡得舒服。” 阿峻扬起脸,笑得眼睛都快不见,带着几分酒醉后的傻气:“谢谢阿姊!” 林翡揪揪他的腮,也笑了起来,见婢女捧着水盆和巾帕过来,她让开身:“你擦洗完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曼春江。” 出了阿峻的房门,她又去隔壁看李擎,刚打开门已闻鼾声阵阵,迈进去的一只脚立时收了回来。 客房在西南角,她想起方才帮婢女搀他一把时,袖子被悄悄扯着晃了几下。于是门也没叩,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转过身一看,果然,他盘腿坐在床上正冲着她笑:“阿鹭。” “酒量不错呀。”林翡坐在外间的长榻上,“为了留宿说两句话,竟把李擎和阿峻给喝倒了。” 他连忙下床,挪到长榻的另一端坐下:“平日里应酬我也不曾贪杯,今日不过是大家都畅意,人逢喜事多饮了些。” “噢——也是。”林翡似笑非笑,“酒量这般厉害,头回在芙香楼里怕不是故意哄我?” 晏如陶面色一凛:“阿鹭,咱们还是来说正事。” 她轻笑出声,示意他接着说。 “聂都督 欲回钦州。” 林翡一听这话,顿时敛容危坐。 “这事刚有苗头,还有回旋余地,你别急。”晏如陶见她紧张,劝慰道,“我是从端华阿姊那里听见的,今日有空,能同你详细讲讲。” 林翡点点头,省了去看李擎的时间,在此耽误片刻,等会儿同阿娘也可交代。 二月底,晏如陶去参加端华长子的周岁宴。 她的长女乳名叫红果儿,这长子则叫金橘,郡马辛绍花了好几日工夫才劝得她省去前头那个“盐”字,还被端华郡主记在心中,反复念叨“不是盐渍的入不了我的口”。 就在周岁宴这日,郡马痛饮几杯后拉着晏如陶,苦口婆心地说:“有空劝劝你阿姊,爱吃这些梅子、杏啊,我天南地北给她搜罗也甘愿。到儿女开蒙入学的年纪,可别再拿他们的字玩笑……” 晏如陶一想到门生满朝、书香传世的辛家未来家主,乳名险些叫“盐金橘”,不禁也为姊夫掬一把泪。 “听闻聂都督知晓我孩儿的名都笑得捧腹。”辛绍声音有些飘,摇着头无力地说道。 晏如陶笑问:“这怎么还传到聂都督耳朵里了,他老人家不是身体不大好吗?” “早好了。就是他小孙女想进勉勤书院,来拜访我阿耶,回去了将我儿乳名告诉了都督。” “小孙女?叫什么来着,我没什么印象。” “你当然没印象,她在钦州长大,年前跟着都督回来的,八九岁的样子。” “是说呢,她阿兄、阿姊我倒是还认得。既要入书院,那聂都督这是打算在京城颐养天年了?” 辛绍仰靠着凉亭的栏杆,“呵”了一声:“用你阿姊的话来说,不接他回京,病情如何不好说。但强要他回来休养,心中憋的这口气也得叫他撑到好转,好去‘收复失地、秋后算账’,毕竟是征战沙场的人……” 晏如陶一听这话就知道该去问端华阿姊,好生安抚辛绍一番,又忍了两日才再次上门拜访端华,旁敲侧击打探到些只言片语。 “他们聂家自然也不用走谁的门道,我思来想去,只需等边疆有动静,便可寻个由头回去领兵。最好让林郎中给李使君和潘使君递个信,近日多留心。” 林翡皱眉思索:“李擎他们可是月末学成就要去巍州,他还说那五兵尚书郎曹楷曾在聂都督麾下效力过。” 两人对视一眼,她立刻站起身:“我去同我阿耶讲。” “阿鹭!”他喊住她,一字一句地叮嘱,“别慌,这些消息你得想好怎么同你阿耶交代来源。” 他见林翡站定,听进去了他的话,接着说:“明日上巳,我要伴驾去浮云峰。既然我们能打听一二,我阿舅定早知晓。林郎中和李使君是内兄弟,先后就任巍州本就遭门阀诟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林翡点点头,道了句:“那你早些歇息。” 忽又问道:“你要伴驾,怎么今夜宿在这里?明朝如 何来得及赶过去?” 晏如陶笑笑:“明日早些回家换身衣裳便好。” 她这才发觉失言——他不留在这里,这等重要的事情如何告知? 他却觉言犹未尽——若不留在这里,如何能多见她片刻? 又是一年上巳节,林翡却无法同家人共游曼春江。百名女侍卫前日刚刚选出,具体工作尚未交接完毕,此次只有她以女武官的身份随扈聂后前往浮云峰,其余随从护卫之事仍交由陈逊负责。 林翡乘骑在马车的侧后方,阿鸾跟着聂后坐在车中。 她看着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微张着口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昨晚与阿耶、阿娘说到夜半,天未亮就赶到东掖门,实在困乏。 好在一路上极为顺利,眼看着浮云峰已到了跟前。 肩舆备在一旁,帝后二人拾级而上,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紧随其后,左右两侧紧跟着侍卫。 饶是提前知晓虎贲已在山中戒严,林翡还是不敢大意,时刻留意周遭的动静。即便没有歹人,有什么蛇虫惊了圣驾也是罪过。 待贵人们坐在般若寺里歇息时,林翡才稍稍松了口气。陈逊命她和杨仁先去后山的紫玉溪巡视,路过后山门她看见值守的凌赫,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问好:“见过师长。” 杨仁与凌赫差了一级,按规矩行礼。 凌赫淡淡地扫视二人一眼,对林翡说:“出了武科,按官阶行礼,勿再称‘师长’。” 呵,好一块冰冷坚硬 的大山石,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林翡腹诽着,依他所言行礼,客套话统统吞进了肚子里,悻悻离去。明明每回问枪棒动作时,他的教导都还算耐心细致,怎么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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