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观察周围的宫婢、内监,见她们二人背着皇子、抱着阿鸾神色都很惊诧,好像并不知有事发生一般。 她心头疑云密布,进了承祥宫后让阿鸾先回西院,她跟着九皇子去见聂后。 聂后却闭门不见,连符菱娘子也不露面,只让春茶出来说了句:“九皇子回院里好生歇息,林女官先回值房。” 林翡向前迈了一步:“春茶姑娘,我阿娘昨夜犯了头风,思念阿鸾,臣想带她回去侍疾,可否代为请示皇后殿下?” 春茶闻言很是为难,垂眼犹豫片刻才轻轻点头:“林女官稍候。” 很快,春茶一脸歉意地回来:“女官,阿鸾小娘子暂留宫中,殿下赐下药材给令堂,请女官随我来。” 林翡一颗心沉了下去, 阿鸾带不走,若交班之时宫门锁闭戒严,自己能不能再到承祥宫亦是未知数,到时岂不是阿鸾、自己和耶、娘分处三地? 她又想到午间李擎兄弟俩那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脑中乱糟糟的一片,静不下心来。 接过药材后,她悄悄给春茶塞了粒碎金瓣:“多谢姑娘肯替我递话!平日里我们阿鸾也多蒙姑娘照看,一点心意。” 春茶收下,低声道了句“女官放心”,她的心神才稍稍安定,在殿外跪拜谢恩后离开了承祥宫。 回值房的途中,她留意到宫婢、内监的数量少了许多,偶有遇到,也都只顾着低头行路,看来各宫都听闻了风声。
第四十七章 山雨欲来 (四十七)山雨欲来 她到值房门口时,突然改了主意,朝旁边的虎贲值房走去。 叩了两下门,留守的虎贲禁卫打开门看见她一愣:“女官有何事?” 侍卫和虎贲的两排值房在东掖门内两侧,抬头不见低头见,前日正式搬进值房时,林翡就亲自带人送来四坛曲酒、四提食盒,为免落人口舌,还专门说的是“请虎贲兄弟们交班时带回营舍里喝,免得误了差事”。 因此,这人见是她,也还算客气。 林翡笑笑:“今日领班的是哪位?有事想商议一二。” “是我。” 林翡回过身,见凌赫站在身后,虽有些讶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弓腰行礼:“见过左仆射。” 凌赫神色淡漠,一脸公事公办:“何事相商?” “宫禁护卫之事而已,本该向陈上官讨教,偏未遇见,便想就近请教虎贲将领。不想今日是左仆射当值,不敢叨扰。” 说罢拱拱手,转身回值房。 找谁打听消息也不会找这铁面阎罗,于是随口一诌,脚底抹油。 谁知这阎罗偏偏出人意料,喊住了她:“不碍事,我今日正好有空。” 林翡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儿,转过脸又挂着笑容,似是感激万分:“那就多谢左仆射了!” 两人进了虎贲的值房,那虎贲禁兵站在一角不敢动弹,凌赫为避嫌,也不发话让他在外等候。 这几步的工夫,林翡已经编好了几个问题预备搪塞过去,谁知凌赫刚坐下就抛 出一句:“今日老实待在值房。” 林翡和那虎贲禁兵相视一眼,不知他是在交代谁。 凌赫瞥了一眼林翡,她立刻垂下头装鹌鹑,可眨眼间又转过头小心翼翼问道:“师长可还有其他吩咐弟子的?” 得寸进尺。 凌赫的脸上写着这四个大字,但林翡假作未见,笑得一脸真诚。 既然他这座石山开了条缝,那她便要趁机撬开更大的空隙,多问出些东西。 凌赫见她死皮赖脸,别过头不再说话,喝起桌上的冷茶。 林翡不肯放弃,若是真的出不了宫、困在值房,便是一丁点儿消息都难获得了! 她决定先抛出鱼饵:“我方才巡逻到西斋时,看见皇子、公主们急匆匆地出来。” 凌赫“嗯”了一声,丝毫不意外,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个态度摆明了是不准备再多说,那她也犯不着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抖搂出来,于是换了个法子。 “明日……我还能赶得上师长的枪棒课吗?” 凌赫放下茶杯:“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 下巴指了指门口,意为送客。 合着喊她进来就为说这两句话?糊弄谁呢?林翡压下火气,冲他行礼告辞,回到自己值房门前重重地“哼”了一口气。 就不该对凌赫这人抱有一丝希望! 她心中恼怒,将房门猛地一推,忽见榻上那团被子抖动瑟缩——里头有人! 寻常女侍卫都在旁边四间值房里休息、交班,不会有人随意进她的房间,更 不必说蜷缩在自己被子里。 她将门合上,抄起旁边的长棍,指着榻上,肃声道:“什么人!” 那被子开了条缝,随即被掀开来,那人露出半个身子,坐起来与她对上脸,竟是晏如陶。 “你怎的在此?”林翡收起棍子,很是诧异。 晏如陶慌忙下了床榻,赧然说道:“我本在你房中等候,可方才有女侍卫来叩门寻你,我怕她闯进来,就慌忙藏进被褥里。她前脚走,你后脚就回来,我还以为她折返,自然不敢出声,直到听见你讲话才出来。” 他也知此举很是唐突冒犯,情急从权也就罢了,本想起来将她床褥收拾好,可又偏生被她撞个正着。 “是有事要讲?”林翡正愁毫无讯息,对他闹的这出倒不甚在意。 “京中起疫病了,宫内似有迹象。”晏如陶压低声音,“我刚从霁云宫出来,听闻和五六年前巍州的疫病症状极似。” 林翡心中大骇,宫中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那场劫难的惨状。 “这实在……始料未及。”她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来思考现状,“眼下已出不了宫吗?你先出去!” 首先涌入她脑海中的便是封城后的惨状,若是宫城封闭,留在宫里未必安全,能出去一个是一个。 晏如陶见她慌乱不安,攥住她的手稍稍用力:“阿鹭!我先将知晓的消息全数告诉你,你听了慢慢想,眼下还来得及做打算。” 他见她 眼神聚焦在自己脸上,稍稍松了口气,开始说起来。 “昨日我回到亭子时,阿舅刚和薛翰他们离开,我将牡丹献给舅母和阿娘后,阿娘同我使眼色,让我替她向寺里的观世音菩萨供上鲜花。我便从最近的小路返回般若寺,探听到……” “女官可在?” 有人轻叩了两下门,晏如陶连忙噤声,林翡听出是当值的女侍卫,起身走到门边,问道:“何事?” 门外的人先解释方才来寻林翡,敲门无人回应,后来在自己值房中听见门扉响动,猜想是林翡回来了。 “小的方才遇见陈仆射,他让女官将在值的侍卫分为两批,预备好日夜倒班。” “好,我知晓了。你去通知驻守各宫和巡逻的女侍卫,留下一半的人,剩余的回值房听我训令。” “是。” 林翡回到桌边,看着晏如陶:“长话短说。若是她机灵,晓得让被通知的人一起帮忙,不一会儿人就都回来了。” 晏如陶点点头,不再赘述经过:“薛翰最早知晓京中有疫情,聂都督今日进宫恐怕也为此事。” “宫中发现异常是何时?” “就是午间。我一大早就和阿娘进宫,在承祥宫坐了半晌,当时舅母虽神色忧虑,但尚且不知宫里有疫情,只说京中疫病怕是阿勒真再次蓄意散播。我看像是在为聂都督回钦州守边做铺垫,因此离宫时寻了托词去西斋寻六皇子,毕竟薛家知晓得最多。谁知还没走 到,就见他急急忙忙迎面而来,带我同回霁云宫。” 应是与自己走了南北两条不同的路,先后遇见了六皇子,林翡想。 “正是薛贵姬派人让六皇子速速回宫,说是暴室宫婢疑似染疫。” 暴室……林翡缓缓吐出一口气,那里是与各宫来往最少的宫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也正因位置偏僻、地位低下,恐怕会当机立断一封了之,任宫人自生自灭。 “医司可有人去救治?” 晏如陶看她满眼的痛惜不忍,垂下了头:“薛贵姬说,暴室东院有些宫婢会些医术,恐怕不会再叫专人入内诊治。她得信后已命人悄悄抛掷了药物,其余只能听天由命。” “那你做何打算?”林翡心知自己负守卫宫禁之命,无法离宫,但此刻还未接到下钥的命令,晏如陶未必出不去。 “在承祥宫和霁云宫眼里我已离宫,不会再留心。我阿娘则会以为我被锁在宫里,即使心忧,也亦无他法。”他看着她的脸,神情庄重,仿佛将自我交托,“阿鹭,我是一步活棋。” 林翡的手攥成拳,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没错,他带着宫内外的隐秘讯息,又在众人视线之外。如今午间出宫的阿耶他们尚不知宫内已有疫情,若是早一步知晓,必能提前打算,可晏如陶出宫后又无法将他们的信息再传回给自己…… 这步活棋该怎么走,才不至于白白浪费呢? 他多少猜到她为何犹豫 ,替她缓缓分析:“你若是忧心家中,我替你去传话。若需在宫中探听消息,我便留下来,只是中宫若下令各宫封闭,我就再无用处,到时只能向你借值房一隅容身,还望你莫要撵我走。” 林翡听到他最后那句玩笑,稍稍放松,心中也做好了决断。 “你出宫吧,替我回家一趟。” 晏如陶盯着她的面容,万分不舍,她这份笃定决绝背后想必已有成算。 “那……你好生珍重。” 林翡苦笑:“宫外也未必安全,你和长公主可避去京郊。” 他忽地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方巾帕,里面包裹着一朵“潜溪绯”,递到她手中:“昨日采的时候偷偷藏了一朵。” 林翡接过,心中似垒了千斤石头,再说不出什么调侃的话语,将牡丹搂在怀里,低声道了句:“你也多保重,来日再见。” 林翡站在陈逊身后,看五丈宫门缓缓闭合,将宫内外隔绝开,心头随之震动。 对主上而言,疫病已起的京城自然是更为危险的。 她一度以为自己身负官职、无路可选,同阿鸾一样无奈被锁宫中。 可晏如陶道出“活棋”一词后,她脑中灵光乍现。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步活棋呢? 方才感叹宫中无人比自己更清楚那场劫难的惨况,可换言之,此刻宫中亦唯有她亲身经历、处置过这种疫病。 彼时历经绑架一事后,耶娘不再拿她当稚童看待,从八月初到冬月里的近四个月, 她和阿兄常一道在阿耶府衙旁听议事。 闭锁宫门后,消息虽能借纸面递送,但君臣无法再似往日般共议政务。 偏偏此事涉及边关与都城安危,主上正是心急如焚,身边却无得力之人时时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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