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放得太久,面早就坨到了一起。 就算是再厉害的掌勺做的,单看卖相,也知道味道好不到哪里去。 成英没顾得上高兴,连忙阻拦道:“您若是想吃,令厨房重做一碗吧。” 沈裕只吃了一口,便又搁了筷子:“端走吧。” 成英:“……” 他跟在沈裕身边这么多年,头回发现,自己竟完全看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了。 “她那样古板一个人,若是还在,想必是要劝我的,”沈裕垂了眼睫,神色悲喜莫辨,“说些什么,生辰时合该吃长寿面才对……” 他甚至能想到,以容锦的性情,每年生辰想来都会亲手煮一碗素面,安安静静地吃了,祈祷新的一岁诸事顺遂。 这个“她”,虽未指名道姓,但除却容锦,成英再想不到旁人了。 下江南后,成英初时并未跟在沈裕身旁。 后来虽从长风口中听了不少,但总觉着有添油加醋的成分,直到眼下,他头回如此真切地意识到,那位容姑娘在自家主子这里的地位。 哪怕不在身边,也在心上。
第80章 容锦在褚家住了月余,在她绣完第三只香囊时,腿伤终于养得差不离,能够行走自如。 这些时日,褚家待她可谓悉心照料。 兴许是因自家开食肆的缘故,褚家人的厨艺都很好。尤其是褚婆婆,变着法地给她熬各种山鸡汤、骨头汤,说是最宜补身体。 加之她卧床修养,陡然闲了下来,不过月余的功夫,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都圆润了些。 褚婆婆对此倒是颇为满意。 老人家格外喜欢丰盈些的长相,总觉着这样看起来更“有福气”,从前容锦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走似的,叫她看了忍不住担忧。 容锦绣的帕子、香囊,托褚家那位长媳孙氏帮忙,放在了临街那家绣坊寄卖。 这些时日的褚家因她而用的花销不算少,哪怕褚婆婆不提,容锦也放在心上,在离开之前总得还清才好。 说来也巧,绣坊那边原本接了个大单子,要为陵川城那位万老太太的七十大寿绣上一副“松鹤延年”刺绣。 可偏生两位资历最深的绣娘其中一个因家中事端,伤了手,旁的绣娘手艺又及不上,眼看着这么下去就要误了期限。 万老爷为母亲的寿辰筹备已久,若是因此出了纰漏,绣坊今后在陵川怕是就难站住脚了。 绣坊掌柜急得焦头烂额,直到见着容锦绣的帕子,心中一动,起了聘她帮忙的心思,专程找到了褚家食肆这边来问。 孙氏听了“万家”的名头后,已有些心动,但又不好擅自做主,只得先答应了掌柜,晚些时候带容锦去绣坊那边商议。 将人送走后,她觑着食肆空闲,当即解了围裙回家。 容锦正陪着褚婆婆在院中晒太阳、聊闲话,随手剥着松子,将炒得脆生生的松子仁给了一旁玩闹的文慧与文治。 当初刚醒来时,容锦曾有意无意问过褚婆婆一些事情。但她老人家关心的是柴米油盐养孩子,对那些所谓的“大事”知之甚少。 自那以后,容锦再没问过,可眼下却被灌了一耳朵。 倒不是褚婆婆转性,而是近来的事情闹得实在有些大。 沈裕曾提过,说是江南态势复杂,许多事情都得徐徐图之,尤其是在奉天教相关的事宜之上。 奉天教擅蛊惑人心,水患后在江南一带教众颇多,便如盘根错节的老树。 想要连根拔起,须得付出不小的代价,不如慢慢瓦解更为划算。 可他近来所作所为,与昔日所言背道而驰。 奉天教主事之人当初与人“暗通款曲”,想要杀沈裕时,怕是也没想到,会招来这样的反扑。 沈裕下令清缴奉天教余孽,拆庙毁像,传教者视为妖言惑众,视其程度笞、杖、徒、流、死。 摆明了态度,要么顺从,要么死。 褚家虽不信奉奉天教,但这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可谓人人自危。 “听人说,州府昨日在陵川抓了两个奉天教的天师……”褚婆婆瞥了眼远处的孙子、孙女,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摇头叹道,“脱得只剩单衣,正挂在城楼示众。” 虽没杀,但想来也熬不了太久,便如漏刻中的细沙,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流干。 这手段残忍,但有效用。 原本家中还藏着供牌的百姓见此,生怕哪天自己也步了后尘,不少人都悄悄将其或烧、或埋。 褚婆婆拨动着手中的念珠,低低地念了声佛。 容锦剥着松子的手微微停顿,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猜不透沈裕的打算,但总觉着,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孙氏的归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她三言两语讲了绣坊掌柜的意思,没等容锦表态,便又主动帮腔道:“这万家,可是我们陵川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行事素来阔绰。你若有能耐帮着绣完这寿礼,必定能赚不少……” 容锦客客气气地含笑听了,拂去指尖沾着的碎屑,等孙氏说完之后,这才不疾不徐道:“这样要紧的绣品,我未必能帮得上忙,还是得等看过才行。” 绣坊掌柜是寻不到别的人手,才找到她这里,死马当活马医,可究竟能不能成还另说。 她是手头缺钱,但也不能贸然应下。 毕竟若万一办砸了,她怕是也得被牵扯其中,脱不了干系。 孙氏原本兴冲冲的,听了这话后冷静下来,迟疑道:“我应了冯掌柜,说是晚些时候陪你去绣坊……” 夕阳西垂,天边铺开一片绚烂的云霞。 容锦看了眼天色,站起身,抚平衣裙上的褶皱,轻声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她到陵川后一直留在褚家养伤,还未出过门,趁此机会出门看看也好。 绣坊距此并不远,原本是孙氏陪着容锦过去,结果出门时遇着归来的褚岳,说是食肆那边来了不少行商,孙氏只得匆忙回去帮忙。 领路的事情,自然也就落在了褚岳身上。 容锦道了谢后,跟在他身边,留神看着长街两侧的铺子,目光之中满是打量与好奇。 凉风拂过,吹乱她鬓角的碎发。 傍晚橘黄色的日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轮廓,看起来赏心悦目。 褚岳将手背在身后,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走这边。” 容锦回过神,稍显歉疚地笑了笑,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褚岳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只觉着嗓子发紧,左思右想,才勉强寻出个闲谈的话题:“听三弟说,你的字写得很好……” 褚家那位小孙子文治正是开蒙的年纪,褚家大房正儿八经给附近的夫子交了束脩,将儿子送去念书。 他白日不在,文慧一人在家中无趣,便喜欢到容锦这边玩。 容锦早些时候为了画绣样,问褚婆婆借了纸笔,她见文慧对此颇有兴趣,闲暇时,便索性手把手地教她画画、写字。 文慧学会自己的名字后,高兴极了,还专程将自己写的字给自家三叔看。 可巧,容锦默的一页佛经夹在其中。 褚家猎户起家,其他人都没正经念过书,唯有褚瑜少时即通文墨,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在同窗之中也是佼佼者。 他见着容锦的字,发现自己竟及不上这么个女子。 错愕之余,又忍不住多想,旁敲侧击地提醒褚岳,这位的来路怕是非比寻常。 可褚岳并没为此生出警惕,反倒是觉着,她当真是哪哪都好。 “我少时替娘亲抄过数年佛经,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容锦顿了顿,摇头笑道,“倒也算不得多好。” 褚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字眼,下意识问:“你娘?” 容锦点点头,轻声道:“她早些年已经过世了。” 这些时日,容锦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人。 褚岳因着好奇多问了句,没想到会这般,沉默了一瞬,随即道:“对不住,我不该问的。” 容锦笑了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褚岳正欲再开口,却被打断。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几人骑马而来,街上的行人、挑担的货郎见此,忙不迭地避让开。 因清缴奉天教一事,陵川近来人心惶惶。 褚岳定睛看去,只见为首那两位身着劲装,腰间佩剑,一见便知是练家子出身。在他们身后,跟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无金玉等装饰,却又并不似勋贵人家。 驾车的人着黑衣,年纪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 他脖颈上有一道看起来极重的伤,从衣襟中蜿蜒而出,像是长长的蜈蚣,在苍白的肌肤之上触目惊心。 令人足以想见该是何其凶险的境况。 马车从面前驶过时,褚岳多看了眼,只见那人神情淡漠,瞳色有些浅,琉璃般的眼瞳在日光之下透着几分戾气。 褚岳心中一惊,移开视线,这才发现原本站在身侧的容锦竟不见踪影。 他立时慌了,正找人问着,却见容锦从一旁卖糕点的铺子中走出。 “你想吃糕点吗?”褚岳说着,就要去腰间摸荷包,“我帮你买。” 容锦扯了扯嘴角:“只是好奇,看看而已。还是先去绣坊吧,免得误了时候。” 说话间,方才的车马已经彻底远去,消失在拐角处。 街上的行人往来恢复如常。 陵川府衙自得了消息,上上下下便严阵以待。 知县早就听闻了沈相的行事,知他不喜张扬排场,也就没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令人备好了政务相关的一应文书,备好了住处。 胡知县到这个年纪,又无人脉,自知晋升无望,也不指着巴结钻营。 他这些年见上峰时都愈发随性,如今见着沈裕,却不由自主将筋骨都绷紧三分。 尤其是被询问奉天教诸事时,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从前在私塾被夫子点名叫起来答问题,一轮下来险些出汗。 只是沈相年纪轻轻,看起来身体却不大好,半个时辰下来,止不住地咳嗽。 黑衣侍卫像是早有预料,送上备好的药,开口时声音格外低哑:“公子,荀大夫过两日才能到,您还是多加保重吧。” 胡知县觑着沈裕的气色,暗暗点头。 沈裕按着眉心,撩起眼皮看他,再开口时倒是没问正事,话锋一转道:“我要找的人,可有眉目?” 提及此事,胡知县没忍住抹了把汗。 找人这事是随着清缴奉天教的吩咐一道送来的,像是怕他拎不清,还专程叮嘱了绝不可疏忽,也不可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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