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就是一声微嘶,暖融融的熨着他冷硬的心肠。探手捧起雪白的下巴点吮着小巧的唇,气息含混着,捉弄湿润润的小舌。 女孩儿被他按住手腕压在枕上亲了好一阵,失去焦距的眼睛疲累地盯着帐顶滴溜晃荡的穗子,“爷,我心里面,怕得很……” 薛晟紧拥住她,抬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眼底升腾的火苗幽幽冷下去,薄唇抿成一线。他知道她怕什么。 纵使刻意冷落疏远着,五年夫妻,他对林氏亦了解不浅。 她送顾倾来他身边,固然没安着什么好心,姑娘的身契握在她手里头,身份上头始终是个隐患。 如今二人正是熟热的时候,他想姑娘陪在自己身边,以林氏的秉性,又岂会顺他的意成全? “我在。”他吻着她的额,沉沉地道,“交给我,倾城。” 顾倾闷闷地点了点头,她不敢信这话里有几分真意。这条路处处机关处处危险,即便被他如此温柔拥在怀,她也不敢有半点轻忽。大抵是太过倦了,偎着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再醒过来时已是午后,彼时丽儿拿扇看着小炉上温着的汤水,不时回眸瞧帐幕后的情形。大爷出门时交代过,不可惊扰了夫人休息,她一上午轻手轻脚的收拾屋子,擦拭瓶盏动作小心翼翼。 帐帘拂开,那个漂亮得好像天上仙子、人间嫦娥似的夫人拥被坐在床里,好像在发呆。 丽儿含笑走上去,弯身拾起地上的绣鞋要服侍她穿,顾倾摇摇头,声音低哑地命她将热水放下退出去。 顾倾不习惯人服侍自己,也羞于将自己此时的模样展现给人瞧。 她披着软袍站起身,腿-间清晰传来顿顿的痛涩感。 挪步到镜前,杏眸微微有些肿,唇上残留着被狠狠吮吻过的痕迹,脸色苍白如雪,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她看起来那么憔悴易碎,那么不堪风袭雨扰,那么柔弱可怜。 她对镜挤出一抹笑,红肿的唇瓣凄艳地牵开,眼中却滚滚落下泪来。 她望着镜中哭泣的自己,狠狠唾弃着,厌恶着。 是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哭与谁怜? 从卖身为婢的那日起,她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此生都再没有凤冠霞帔明媒正娶的可能。 不过是具残破的皮囊,又哪里值得伤心祭奠。姐姐走后这些年,她早就懂得眼泪无用的道理。被婆子们折磨打骂的时候她没有哭,被管事和小厮们戏弄的时候她没有哭,被一次次践踏、唾弃、欺凌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如今总算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有什么值得落泪。 她狠狠地甩了自己一掌,玉雪娇嫩的脸颊瞬间印上了淡红的痕迹。 她对镜扯开一抹笑,抹掉泪水转头去穿上了衣裙。 后面还有真正的考验等着她,她不能软弱,不能优柔寡断,要坚定的一步步朝着自己的目标走下去。她不会停下,更不会回头。 ** 午后,雪落下来,将这座热闹繁华的城池裹上了银妆。 薛晟在外办事,顾倾独自带着丽儿出了趟门。 在伯府里她是林氏的婢女,要去哪里做什么,需得林氏点头应允,要按时点卯报备。如今离了桎梏,她自由来去,薛晟身边的人都敬着她。 车在绸缎铺前停下,顾倾命丽儿去对街买些桂花糕,自行从绸缎铺后门绕去了医馆。 她带着帷帽走到坐馆先生面前,“请为我开一副避子药,我家中熬煮不便,有丸药可用么?……” 她不会让自己怀上薛晟的孩子。 世道艰难,人生太苦,何必连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同来受罪。 林氏想踩着她的骨血博得薛晟的怜惜,坐稳诚睿伯府五奶奶的位子,她怎么可能不知?她绝不会给林氏去母留子的机会。 丽儿买了东西回来时,顾倾已经看好要买的绸缎,着小二包了起来。 二人又在街上转了一会儿,天快黑了才欢欢喜喜的回去行馆。 薛晟已在厅里等她有一刻钟。 今日出去办事,他整日都在走神。 晚上本有个宴会要参与,布置了数日才得来的大好机会,不知怎地突然就觉意兴阑珊。他突然就想回来流连片刻,哪怕不做什么,在此随意坐坐也好。这间屋子令他觉得放松,觉得舒适。顺便,也可再瞧一眼昨晚受了委屈的姑娘。未料她倒闲散,带着人逛街市去了,只留一座空落落的宅子,凉衾空帐和冷去的茶盏。 幔帐衾枕已然收拾一新,昨晚的回忆只存于心里,肩头被她咬伤的地方酥酥痒痒提醒着他曾经的温存,他将手掌覆在那伤处,仿佛还留有姑娘唇齿间的余温。 外头突然有了动静,他站起身来迎出去,素来冷硬的面容上有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和煦。 “爷回来了?”少女抱着满手的东西,身后还跟着与她同样提了大包小包的侍女。 今儿穿了身胭脂色的衣裙,罩着厚厚的乳白色夹棉滚毛披风。取下帷帽,年轻明艳的脸如绽开的芙蓉,灯下闪闪晃着人眼。 “丽儿帮我把料子放在床上,我先去洗漱一下,爷稍待,丽儿帮忙斟盏茶。”她柔声交代着,事无巨细的打点房里的事。自己绕去屏后,旋开领口解下素缎褙子。 衣裳才褪一半,步声自外传来,尚未回过神,人已到了身后,环抱住她的腰身。 灼烫的唇蹭在冰凉的脸颊上,她软声侧过头去,细声轻唤。 “爷——” 他掌心扣下来,垂眸贴着她的脸。 冷傲矜贵的男人,莫名多了几分黏人的孩子气。 顾倾红着脸,扭身不再瞧他,快步溜出净室。 男人半晌才从内出来,抱臂靠在落地罩前,从镜里瞧着坐在镜前卸钗环的姑娘。 “怎么去得那样久?”他声音有点发紧,轻轻拨开紧抿的领子,才觉着自然了许多。 顾倾垂眸拨弄着手里的珠串,似笑非笑道:“难得能出去逛逛,不想蹉跎了这些自由自在的时日。” 回过头来,杏眸盈盈地望着他,“爷不会拘着我的吧,对吗?” 他笑了声,走近来替她取下脑后的发钗,染着淡香的长发水幕一般披散下来。 他弯身在她发顶轻吻,手掌顺着雪嫩的脸颊抚去,顾倾红脸扣住他的手,仰头似娇似嗔地道:“爷还没答我,不可以这样含混。” 薛晟忍不住笑,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轻叹:“自然不会。不过——若是依着我的本心,大抵便是你害怕听的那个答案——回来没见你,还有些不习惯。” 顾倾抬手推开他凑过来的唇,旋身站起,拉开了距离,“原来爷平素那些正经模样只是装给人瞧的,背地里这样霸道跋扈,还、还喜欢欺负人。” 灯下美眸似水,盈盈如笼着春池寒月,浓眉浅浅舒开,突然觉着这般闺房里的逗趣生意盎然,前面二十几年孤清岁月竟似白活了一场,至此际,才觉着光阴似乎也可拿来虚度半刻。 女孩儿侧坐在床头,手里摆弄着铺在床上的料子,他凑近过去,从后揽住她腰身,低声道:“怎么欺负人了,昨晚……” 顾倾回转身来,有些诧异这种轻浮的话竟然出自他口,回头对上他含笑戏谑的眼睛,突然觉得喉腔滞涩,“不许说。” 薛晟含笑抱着她,拥在枕上扣住她不住挣扎的手腕,“如何不许,凶霸成这般,若不着狠了收拾,将来岂不敢作威作福到我头上来……” 话音未落,见女孩别过头眼泪漫了下来。他忙捧住她脸,抹着那泪珠儿轻笑,“罢了,是我错,哭什么,倾城……” 女孩捂住脸不教他瞧自己的表情,声音凄凄地道:“我原是个婢子,在爷心里玩意儿一样的人。” 他眸色冷下来,未料几句戏语弄得她这样错会。 “倾城,我从未将你当成玩物。”他将她的手按压在自己前襟。 掌心下怦然跳动着的,有力强劲的勃动。速度很快,一下下震动着胸腔。她蜷缩了指头,似被这狂乱的心跳吓到了。 “与你在一处,我心中十分欢喜。” 姑娘垂着眼,红着耳尖听他说,“我对你,从不是玩弄。” 姑娘默然垂首,良久,才瓮声瓮气地道:“那五爷对我,是真心的么?”水眸熠熠,凝视着他幽深的瞳仁。 “是哪种真心,是怜悯,是将错就错,是顺势而为,是觉得不讨厌,有一点点的喜欢,还是、还是……” 从未思索过,自己对她是哪一种情绪。一开始是放在身边并不讨厌,后来是日渐习惯了她的温柔顺从,而今,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字句来概括心内这抹酸涩的感觉,不想瞧她落泪,喜欢她欢欢喜喜陪在自己身边。 他缓缓道:“许是男人对女人,吸引,好奇,欣赏。是我对你,牵挂,渴思,爱怜。” 他眉眼深浓,渐渐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氤氲了去。可那低沉磁性,醇厚悦耳的声线,穿透回旋的风声一道道送入耳中。 “是作为一个男人,想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那种真心。” “是我需要你在啊,顾倾城。”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雪夜街头,繁华巷陌,灯火通明的酒楼前,男人翻身下马。 自有从人热情地迎上来,抄着双手含笑道:“薛爷里面请,几位爷已等候多时了。” 男人踏上红木台阶,边朝里走,边解下落了雪的外氅,身后随行的小厮将玄狐大氅接过,停步在楼梯前,目送自家主人登楼。 酒席设在三楼宴厅。 整层的开阔明堂,雕梁画栋,金堆玉围。暖烘烘的热浪混着廉价的脂粉香迎面扑来,还未走近,就已令人昏然欲醉。 大厅中众人分席而坐,每名宾客席案边都有一名美婢添酒,厅中心正上演着岷城闻名的鼓戏。 男人走入的一瞬,喧闹厅中为之静息。 戚长融歪坐在首席,眯眼打量来人。 剑眉凤目,体态高拔英挺,每一步都走得匀停沉稳,他目不斜视步入进来,不亢不卑抱拳执礼,含笑道:“薛某来迟了,诸君见罪。”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无一丝躬卑。 这是个极其自信,颇有见识和胆色的男人。 戚长融心内暗忖,面上露出谦和的笑容来,“哪里哪里,薛兄弟请。” 他为官身,能称这商贾一声“兄弟”已是给了十足的体面。 自有侍婢上前,引男人入座。 席位安排在左边次位,下首陪坐着几个当地豪绅和官员,足见对来人的看重。 薛晟颔首,径入座中,美婢留在他身边,跪在案后为他添酒。 鼓戏重新上演,激昂的鼓点敲了起来。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戚长融摇摇晃晃步下地台,众人忙跟着起身,却见他停步在那薛姓商贾面前,美婢让开席位,二人共桌而坐,戚长融拥着薛晟的肩道:“薛兄弟,不瞒你说,自打你入了岷城,报上名姓,大家伙心里都嘀咕着,怎么这般巧合,近来这姓薛的人,风头可出得够足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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