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霜默默拉开了穆护,低声道: “你去我帐中待着,把受伤的地方清理包扎下。”见他默不作声,又道,“听话!” 穆护一扬头,气定神闲刻意道: “我等阿姐过来帮我包扎。”说完便红着脸跑开了。 辰霜无奈地摇摇头,抬首恰巧撞上了叱炎颇具玩味的眼神。她脸一热,轻声道: “我去看看伤兵。” 语罢转身欲走,手腕却被身后的男人牢牢箍住了。叱炎温热的鼻息凑了上来,扑在她耳垂处又酥又麻。 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嗓音,道: “我方才分明听见你说,要抢走我做夫君?”
第44章 情怯 身旁全是行色匆匆的玄军士兵, 或押解人质,或收缴兵械,或清点河漠部和其余小部落的人数。辰霜余光瞥见来来往往的人,面上有些发烫, 望着眼前抱臂而立, 唇角还勾着一丝痞笑的男人, 小声问道: “你全听到了?” “全听到了。” “一字不落?” “一字不落。” 辰霜扶额,挥了挥小臂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抓得更紧了。 叱炎一向森然的面上笑意渐浓,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见她劲小还扑腾不停,嘲弄道: “这下瘪了?抢人的时候倒是挺勇的。” 辰霜眸光闪烁不定,低下声音, 道: “这只是权宜之计, 不可作数的。” “你怎么这么多权宜之计?”叱炎轻皱眉头,又在她泛红的耳尖轻声道了一句, “为了救我, 你真是不择手段。” 叱炎盯了一会儿她皎白的面, 见她越是面红耳赤越是退却, 他心中越是愉悦。又忽见她突然蹙起了眉头, 嘴上低吟了一声,这才留意到她手臂上的箭矢擦伤。 伤口不深, 殷红的血痕已结了痂,在他的蛮力下细嫩的皮肉又破开了几分。 叱炎眸色一暗,松开了手。目光饶有意味地上下扫了一眼女子的穿着打扮。 又是一袭红裙。 衬得一截雪颈如月牙一般亮眼。虽不及肃州那身舞裙暴露, 但半遮不掩,更加撩人心魄。 如此明艳动人, 果不其然是来砸人喜宴场子的。 辰霜见他盯了自己许久,想起了他对于红衣的禁忌,不由捻起水红色的裙裾,浅浅退了一步,道: “我去更衣。” “不必。”男人低沉沉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的波心,“甚好。” 此时,葛萨疾步前来,神色不定地对叱炎拜道: “殿下,大可汗派来的人马已在路上,预计今夜就到河漠。” 辰霜闻言猛然抬头,已忘却了手腕的疼痛,她不由看向叱炎,目光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这样的时机,大可汗调兵如此之速,非比寻常。 叱炎看出了她眼中的担忧,目色淡淡瞥了她一眼,道: “好好养伤。”随即掠过她,和葛萨一道大步朝玄军营帐走去。 辰霜如蒙大赦般脱身,心知二人定是要谋划一番来应对大可汗。 她念着帛罗,见二人走远,便快步朝河漠郡主帐中走去。 来到帐前,她停下脚步,顿了顿。 方才毡房婚礼中所发生的的一切,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思索,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自然流露,不着边际。 河漠部遭此大难,她一时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帛罗。 轻叹一口气,她掀开帐幔,步入其中。 郡主的毡房如她初见之时那般华贵,仍是洞房的布置,似乎一切并未改变。两根手臂粗的大红喜烛还在台上,已烧得尽数化作烛泪。 而房内的河漠郡主,有如蒙尘的明珠,黯淡无光。 她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着,与日前判若两人。 辰霜轻轻走过去,没有替她松绑,只是解开了遮覆在她眼睛上的面纱。 红色的纱布缓缓揭下。往日翠绿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眸,此时沉如深湖,毫无光泽,死目一般怔怔地望着来人。 “帛罗……”辰霜唤了她一声。 帛罗没有应,片刻之后眼中忽有睛光闪过,挣扎着起身,道: “我阿耶呢?辰霜,我阿耶呢?” 辰霜垂眸,终是伸出手去,在她肩上轻轻抚,道: “我答应了你阿耶,会一生一世好好照顾你。有我在一日,没有人会动你。” 帛罗没有看她,盯着前方,目中有如空无一物,喃喃道: “你们都是骗子。”她骤然甩开了辰霜覆在她肩上的手,提高声量道,“你们一个个,都是骗子!” 辰霜被她重重推到在地,再抬首,却见那双美丽的碧眼死死地凝视着她,樱唇泛着煞白,道: “如果我昨夜不答应帮你,阿耶是不是就不会死?” 昨夜二人谋划之时,辰霜确实不知原来叱炎一方也早已开展行动。她知道的,并不比帛罗多。 见她不语,帛罗猛然用白齿扯掉了缚在手腕上的绳结。 葛萨对她特殊照顾,绑她用的不是绑犯人用的粗绳,而是滑溜的精绳,竟被她挣脱开去。 她一步步向辰霜走来,一边厉声道: “如果我不被你挟持为人质,我阿耶的兵也许就能杀过去。河漠部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近歇斯底里,最后吼道:“辰霜,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 辰霜轻轻摇头道: “不是。”她直视帛罗的面容,凛声道,“玄王当时已在门外,随时就能攻入。河漠部在玄军营中偷袭失败,死局已定。没有人可以改变。” “不是的!不是的!我阿耶是大英雄,怎么会败?他不会败的!是你们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害他,是你们!……” 辰霜当时就已明白,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只不过是叱炎他棋高一着罢了。 玄王叱炎所用的,不过是李代桃僵之计。 他从始至终便没想着要娶河漠郡主。 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只知他向来戴着面具。这面具便是最好的障眼法。他便堂而皇之地利用葛萨这个形似的赝品稳住了婚礼,自己则在河漠部大开杀戒,反将了拔野古一军。 成王败寇,仅凭一念之间。即便她当时没有挟持帛罗,早已候在门外的玄军也会一举将河漠部众人击溃。 帛罗碧色的眸子大颗大颗落着泪,声音冷若冰霜。但下一步,已飞身夺走了辰霜系在腰间的匕首。 只一瞬,她再进一步,伏在起不了身的辰霜身上,以狩猎者的姿态,反手握着出鞘的匕首,抵在了猎物的喉间。 帛罗俏丽的面上满是泪痕,银牙咬碎,狠狠道: “我要报仇。” 辰霜任她把刀尖架在纤薄的颈上,一步不退,神色淡淡: “杀了我,也救不了河漠部。杀了我,河漠部死的人只会更多。”她轻笑一声,道,“郡主冰雪聪明,不会看不透。” 辰霜劝服叱炎的那时,帛罗也在场。若不是她当时出言使叱炎转念,怕是此时河漠部男丁只剩尸首,女子全沦为奴妓。 她想救下所有人,但她亦有私心。河漠部之人,握在手中为人质,远比死了更有用。 锋刃随着帛罗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割开她雪颈间的皮肉。 辰霜垂下眼皮,静静等待。 “啪嗒”一声。 喉上的冰凉散去。匕首掉落在地。 帛罗迟迟没有下手,最终还是泣不成声地扔掉了匕首。她用血红的嫁衣抹去了雪腮间的泪水,道: “你于我,有一饭之恩,我帛罗,不杀恩人。但,你也别想我承你的情。” 还未等辰霜反应过来,帛罗将手中的细绳一甩开,向毡房外跑去。 不好,她要逃走。 辰霜挣扎着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收回匕首后,追了出去。 苍茫的草原上已起了大雾。郡主的毡房在河漠部的最里头,众星拱月一般。离河漠部大门还有一大段路。 帛罗出了门,头也不回向马厩狂奔而去。 她心中被无尽的悲伤淹没的残存理智此刻浮了上来。她不要做人质,她只要骑上她最爱的那匹快马,就可以逃离这里。等她来日强大起来,再回来报仇,替阿耶,替河漠部,杀光今天在场的所有人。 她不住发抖的双手成功地握住了缰绳,双腿已搭在了踢蹬之上。她的骑术是阿耶亲手教的,只要她的马跑起来,连天上的苍鹰都追不上她。 辰霜奔到营门口,先是看见了远处一匹白马上飞驶离去的帛罗,再向身后一望。 数道玄色身影已严阵以待。神色肃然的叱炎已从亲卫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在上,瞄准了逃逸的人质。 辰霜飞扑过去,半跪着一把拉住叱炎执弓之手的衣袖,颤声道: “请殿下饶命,不要杀她。她对殿下有用!” 叱炎垂眸。 膝前的女子双手冷若寒冰,雪肤煞白,眼眶湿红,素手紧紧拧着他的袖边。她低声哀求着,眼角凝着的一滴泪水固执地迟迟没有落下。 脖颈上新添一道长长的刀痕还溢着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就这样心软了,没由来的,为她一步步退让。 叱炎忍着杀意,随手将弓箭扔给了一旁的葛萨,道: “你来。把她捡回来,这次给我看好了。再跑,杀无赦。” 语罢,叱炎单手揽过正缠着他衣袖女子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大步走进了她的毡帐。 帐内烧着灯火,炭火已熄,与外头一般寒冷。 他闻着怀中之人发间散出的幽香,把人轻轻放在了矮榻上,最后叹了一声: “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那么多伤?” 辰霜没有答他。她感受到了眼前男人正克制着涌起的怒火。总不能说她刚被帛罗制住了,又被夺了匕首,还差点被一刀砍死。她只是冷得缩了缩身子,延颈向帐外探去。 此刻她心中只关心着帛罗,想要看看葛萨将她带回来没有。虽然她预感葛萨射箭应是会留了分寸,不会重伤了帛罗。但她未亲眼所见,仍是捏了一把汗在手心。 叱炎将她直接抱到膝上,按住她不断晃动的肩头,替她擦去了玉颈上的血痕,一边沉声说道: “你以为你以一己之力救下河漠部的人,他们就会感激你吗?” 辰霜因帛罗之事心烦意乱,呛他道: “我从不需要别人感激。我只行我自认对的事,无需他人指摘。” 叱炎上药的手慢了下来,严厉的黑眸睨了她一眼。他放下药瓶,缓缓道: “到底该全杀了,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辰霜急急拽住他的胳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溢满了忧虑,道: “河漠部的人杀不得。屠杀殆尽只会对殿下百害而无一利。” 叱炎心中了然。她的想法,出人意料地与自己不谋而合。 他薄唇扬起一丝笑意,手掌一伸,抵在她光洁的下颚,缓缓抬起,漫不经心地继续为她颈部的伤口涂药,嘴上问了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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