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大可汗派兵追来,殿下可有想好对策?”辰霜被迫扬着头,微凉的药膏沾在肌肤上有些酥痒。男人温热的指腹时不时拂过她的肌肤,她想要往后缩,却被他修长的手指制住,动弹不得。 她哑着声音接着道: “大可汗要殿下出兵河漠,又为何要擒我质子?怕的就是殿下侵吞河漠部后拥兵自重。殿下本已与大可汗达成一致,有如两边秤砣相平。” “现下我已逃脱,局势失衡,以大可汗之疑心,必要先发制人。此时若是杀尽河漠部诸人,殿下便失去傍身的筹码,境地危矣!” 叱炎抹匀最后一处药膏,松开了她的下颔。 明明怀中是温香软玉,可她口中所言之事,却字字如芒刺背。 他不喜她以这种生冷的口气与他阐述事实,分析利害。声声入耳,毫无情愫,只是为了趋利避害。 沉眉间,衣袖又被拽住了。他抬眸看她,眼前的女子端着一脸专注又诚挚的神情,对他缓缓道: “还有……屠尽一整个部落之事,我不希望殿下做。” 叱炎心中一动,并不言语,听她接着说道: “我不想殿下背负如此骂名。殿下分明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他闻言,唇角满意地勾起,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翘挺的鼻尖,学她刻意板着脸道: “我只行我自认对的事,无需他人指摘。”语罢不管她愣神的表情,又为她包扎起手腕来。 握着她冷得像冰柱的十指,叱炎又皱起了眉头。 他起身,拨了拨熏炉中的炭火,使之重燃。在一片余烬中,他看到了一片还未烧完的白纱衣料。他伸手将那片残破的衣料从火中拾起来,抖一抖,散落了覆在上面的焦土。 熟悉的质地映入他漆黑的眼底。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鹿茸大会上,她穿着他亲手选的白衫胡裙,如纷纷雪落,静静伏在他身侧,睡梦中眉眼弯弯,香甜诱人。 如今,白雪化作焦炭,荡然无存。 熏炉里的热气扑在面上,叱炎顿时觉得有些烧心。 他回头,声音又低又哑,微含怒意道: “你把本王送你的衣裙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叱炎:真的好气!她烧我送的衣服!
第45章 叶公 辰霜抬头,望向那烧着火的熏炉,有些心虚。 昨夜,她换下了他送的衣衫,故意扔进了火里, 眼不见为净。可眼下, 不承想, 竟被他当场发现,捉了小辫子。 昨夜的她,哪怕是诸葛在世,又如何能料到今日瞬息万变之局。 她以为他要娶帛罗郡主了,连最后见他一面都没狠得下心,悄悄身退。 辰霜抿了抿唇,幽声道: “你都要娶亲了。我还留着你的衣服作甚?” 叱炎先是一愣, 随后大步迈开, 又回到矮榻前,盯了她一会儿。他敛起玄袍往腰后一甩, 落坐在她身侧, 冷峻的面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道: “我不会娶她的。” 辰霜低低睇了他一眼, 道: “帛罗郡主可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若不是遭了变故, 与殿下相配,本是绰绰有余……” “我决意不会娶她的。”叱炎打断了她, 又重复了一遍。他突然侧过身,与她相对而视,扬唇微微一笑道: “我心中, 已有妻子的人选。此生,非她不娶。” 叱炎面色沉定, 郑重其事。 自他有意识地梦到那个红衣女子以来,每一日都在祈盼那不是梦。 他渴望着她。他渴望她终有一日会真的来到他的身边,如梦中那般嫁予他,成为他的妻子,让他彻底地拥有她。 长久以来的幻梦成了他深藏心中不可自拔的执念。 数年来,他守着这个这个梦,等着她的到来,连其他女子的手都不曾碰过。 如今,他愈发地确认,眼前这个女子,与梦中女郎至少有着七八分的相似,是他可以伸手便能触及的真实。 她此时身着红裙,与梦中之人的轮廓交叠在一起,完美地重合起来。 一颦一笑,令他魂牵梦萦,令他心念不已。 望着她闻言讶异,蹙眉呆住的模样,叱炎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眼角的泪痣。 那颗与梦中女郎别无二致的泪痣。 他情难自抑,伸臂揽过她的双肩,将下颚轻轻抵在她柔软的颈窝,喃喃道: “不要再跑了。留在我身边。” 说话间,他的眉宇有如苍墨远山舒展而开,平添几分温润之色。 辰霜被他被拥着,一时又惊又羞,想要起身退却却反被他得抱更紧了。 他的怀抱,强劲又炙热,虽在众多的情急之下已是熟稔万分,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慌乱。 她明明来到他的身边,就是为了寻求一个与她的少年郎极其相似的怀抱。可当真拥有了,心中却是悸动不已,想要万般推脱。 她不由拧起小拳,轻轻捶打了一下男人的左肩,想要挣脱。 “嘶——”叱炎吃痛刻意叫出了声,松开了环绕着她的双臂。 辰霜心下一惊,敏锐地看向他被玄衣裹紧的左侧肩头,那处有一道极深的衣料裂痕。 “殿下可是受伤了?” 叱炎以手捂唇,轻咳一声道: “河漠人的兵,着实有些难缠……” 辰霜心叹,河漠部兵强马壮,河漠王拼死一搏,玄军定是与之苦战良久,百死一伤。 她垂下头,一缕青丝随之摇曳而下,散在纤纤玉颈边上。她伸出一双素手,挑开他的衣衽,掀起两瓣衣襟,去看他的伤口。 “我说过,只我二人之时,不必称我为殿下。我更喜欢听你直接叫我,叱炎。”男人澄如沧海的眸子透着狡然的微光,一动不动望着她,眼底倒影着她皎如云月的面容。 辰霜双颊泛起了红雾。她也不是没有直呼其名过。 第一次光明正大唤他的名,是那日误饮了情酒,踉踉跄跄跑到夜宴之上,当众喊他“叱炎”,求他出手相救。 然后,便是那夜在他帐中,他强迫她褪衣却又不告诉她引开希乌之事,气得她大骂“叱炎”欺人太甚。 再后,便是今日。她做梦都没想到,他竟不是新郎,破门而入,救她于万千箭矢之下。她被他揽在怀中,又惊又喜,情不自禁低低唤了一声“叱炎”…… 每每叫他叱炎,都是令她脸红心热之事。 想到此处,她的手顿住,停下了探开他衣襟的动作。 “我受了重伤,不给看看吗?”他调笑的声音将她拉回了当下。 望着那片见过不少次的浅蜜色肌肤,她面色如常,但耳廓已是通红如霞。 “你还是自己来吧。”她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松开那处玄衣后,双手垂落下去。 手腕瞬间便被一双大掌握住,贴紧在了他炙烈的胸口。 男人“扑通,扑通——”的心跳通过手心传来。 叱炎低垂着头,凑近她,粗糙的指腹按揉着她腕上的骨节,故作不经意道: “我今日明明听到,某人当着百余宾客的面,要扒我衣服,验明正身。”他微微一挑浓黑的眉毛,语调颇有几分得意,道: “怎么,才几个时辰过去,就不作数了?” 辰霜别过脸去,默不作声,只露出三两贝齿,轻咬着下唇。 叱炎见她面色玉润娇红,娇蛮可人,低哼一声,似有不满: “你在婚礼上抢亲倒是敞敞亮亮的,见了我连承认说过的话都不敢了?” 当时,他倚在门外,和恶战之后的玄军余军一道,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准备随时破开大门,大开杀戒。 鏖战犹酣,经历一番灭天屠地的厮杀过后,他满身萧肃煞气,一袭玄衣浸透了赤色,十指都被染作淋淋鲜红。凌厉的浓眉如同吞了墨一般,毫无人气,像是才从地底深渊走了一遭,自无间炼狱里跋涉归来。 却在听到那抢亲女子如此一般说辞之后,有意无意地勾起了唇角,笑意在面上荡漾开去,满身的杀气,就此烟消云散。 方才在婚宴上气吞山河的女子就在眼前,不过却变了一副模样。此时的她,低眉宛转,皓质呈露,悄然间令人心悦不已。 叱炎喉结轻耸,轻笑着问道: “你们中原是不是有句成语叫做‘叶公好龙’?” “传闻,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夫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1】” “可巧,我也有一位叶公。我的这位叶公,在大可汗面前大言不惭说爱慕于我,在河漠部百余人的婚礼上要抢走我为夫君。待我现了真身在此,那叶公见了我,却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语罢,他眉眼浓烈,似笑非笑,沉定地望着她,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幽深的阴影。 辰霜被他一激,错开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故作镇定,声色淡淡道: “古人也有评说,‘叶公者,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1】” “有没有可能,只是叶公并非真心喜爱那条龙,喜爱的不过是与龙相似之形罢了。” 她亲近叱炎,确是为了这副与她的少年郎极其相似的皮囊。为了这副皮囊,她可以不择手段,无惧生死,无关毁誉得失,甘心在他身边。 若不是这副皮囊,她还会对眼前的男人动心吗? 她不得而知。 见叱炎神色渐渐沉了下来,辰霜心中惶然,自觉失言,转开话头道: “早知道你用了葛萨作障眼法,今日我便不出手了。” 人没救成,还落得一身腥,被当事者在此调侃了一个时辰有余。 “你认错了也好,倒是救了葛萨的命。若不是你挟持了那郡主,葛萨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叱炎慢悠悠地说道。 辰霜想起了河漠王举起箭弩之时,挡在她和帛罗身前的葛萨,有些担忧地问道: “葛萨中了箭,他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叱炎锋利的眸光扫过来,幽幽道,“你有空关心葛萨?” 辰霜听他语调不善,兀自不再言语,目色停在了他掩在里衣之中几道新添的伤。俄而,终是伸手替他上起了药。 叱炎神情稍微缓和的些许,淡淡道: “他倒不是为你挡的箭,应该说,不是单单为你。” 辰霜心中一动,反问道: “为何会安排葛萨替你?” 她心中一早就有疑问。叱炎此计对于赝品来说,险恶异常。葛萨是叱炎最为亲近和信任的左膀右臂,且与叱炎的身形说不上是万全的相似。那么多亲卫之中,为何是他来担此九死一生的重任? 叱炎沉默了半晌,敛起了衣衽,覆住遍体的新伤,从榻前起身,玄色衣袍垂落,发出簌簌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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