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一听点了点头,太子所说的确实有道理,现下这沙盘要在军中推广确实难度极大。 又听李乐笑嘻嘻的在旁边问道:“你对兵法阵图有研究么?你没来前我正和外公说我的兵法呢,”说着他极为得意的指了指沙盘上的线条:“你看,这可是我这几天好不容易想出的战法,刚刚外公都夸我呢!” 云黛一听他自夸不禁哑然。其实进门时云黛就仔细看了李乐的排兵布阵,其中错漏一眼即明。所谓崔衡都夸应该就是哄着李乐开心,她便拱手应和道:“是,晋王殿下智计无双。”只是云黛毕竟年轻,心中那一点点不以为然全都在言语中露了出来。 李乐高兴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哈哈哈,我终于有一样能让云兄佩服的了!” 云黛表情的变化一直没逃过崔衡的眼睛,或者说从她甫一进门,崔衡就一直在观察她,崔衡总觉得这个云非墨面善,长得很像一位故人,却总也想不起来。刚刚云黛那句漫不经心的夸赞李乐听不出来,又岂能瞒过崔衡?崔衡心里不由得对云黛越发好奇起来,笑眯眯地看向云黛:“我看云公子欲言又止,夸得也是漫不经心。是不是因为有老夫在,不敢直言啊?” “外公你说什么不以为然?”李乐一下就急了:“云兄弟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我布阵绝对是天衣无缝!” 云黛噗嗤一声。 此时李乐也意识到云黛之前的赞美之词不是出于真心,少年心性立刻反诘:“云兄弟有什么破解之法,说出来就是!” 云黛看看李乐,又看看崔衡,眼珠子转了两转:“战阵推演自有法度,须得结合天时地利人和,此三者缺一不可。你的阵图严守规矩,好看是好看,但是若在行军之中只恐难以实现。”她也没有直接批评李乐推演的过于呆板流于形式,只是委婉地提醒他不能只是恪守兵书。 谁知李乐一听就不乐意了,气哼哼的从塌下掏出一个银盒:“听云兄语气应该是知兵之人了?那咱们何妨来推演一把?” 云黛看看崔衡:“在侍中面前,晚辈怎敢班门弄斧。” 崔衡双手抱胸,拿下巴指指沙盘:“无妨,不过是陪乐儿游戏一下。” 李乐讥道:“云兄医术了得我是知道的,兵法可不同与医术,我看你是不敢……也不会吧。” 云黛见崔衡答应了,又被李乐一激,起了好胜之心,立刻捞过银盒拉开,见里面放满了双色小旗和木人木马之类,做工极为精细。她瞟了一眼李乐,也不说话,绕着沙盘走了两圈,略一思索,抓起一把小旗就开始在沙盘上布置起来。 起先崔衡并不以为意,可随着云黛的阵势渐渐成型,他起身缓步走到沙盘之前,绕着沙盘看了一会儿,脸色却是愈来愈凝重。 李乐见外公脸色越来越沉,赶紧命内侍抬他去看云黛的布阵,发现云黛布阵毫无章法,以为是他说大话被外公嫌弃了,支起身子,腆着脸悄声道:“外公怎么样,云兄的阵法比起我怎么样?是不是大大的不如?” “云公子家中也有人在军中么?这阵法……”崔衡不同于李乐,他一看这排兵布阵的手法心中就有了计较,刚才一直想不起的那位故人,此刻跃然现于沙盘之上,这手法,除了云麟别无二人!但见他面色一沉,转头看着云黛问道:“你与卢龙云家是什么关系?” 云黛只觉得心脏一阵狂跳,不知如何回答,一看到崔衡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竟然不由得感到有点心虚,幸好这时李乐抢答道:“云兄是云大将军的医官呢,他和我说过。” 崔衡轻轻哦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云黛一眼面色更沉:“说来也巧,你也姓云?与云将军是什么关系?” 云黛被看得背脊发凉,一瞬间心念如电:“学、学生的云与云将军是同姓各宗,小的本事扬州人士,打算游学去洛阳备考,路、路上遇到了云将军征召医官……学生这排兵布阵的手法,也是偷偷从云将军处学来的。”云黛深知崔衡的厉害,云又不是大姓,撇的太干净反而惹崔衡疑虑,而且云黛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和李乐游戏了一番,就差点儿暴露身份。 崔衡似乎并没有听云黛说话,他绕道沙盘的另一侧,指着云黛摆放的一个棋子问道:“晋王坐拥太行之险,紧扼井陉要塞,你要入河东不集中兵力猛攻井陉经阳泉,直入晋阳,为何反而向南?” 云黛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连忙上前看了看,手指顺着太行山的山势,经过邢州、洺州、潞州、磁州、泽州一路向南:“回侍中,取道井陉确实离晋阳最近,但学生想,既然已据成德,河东又险峻难攻,不如转攻较弱的昭义镇,从淦口出太行陉,直取河洛,进取中原!” “南向昭义直插中原?!”崔衡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在沙盘前来回踱步,忽然一拍大腿:“不好!后手在这儿等着呢!”对外面喊道,“派人去,只要李禅没病死,就给我拖起来,老夫要见他!”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外疾走,边走边指着云黛:“你,跟我来!”
第26章 吴王病了 ——吴王帐—— 崔衡已年迈,但风姿不减当年,加上身量高大,他疾步在前,云黛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守在门口的郑楚刚想见礼就被崔衡一手拨开,就这么崔衡和云黛径直闯入了吴王帐中。 李禅病着,帐内炭火烧得极旺,热得云黛一进帐里就蒸出了一身汗。 吴王可能已经听到了通报,此时正斜靠在榻上,身上披着件黑色狐裘,一张俊脸异常潮红,嘴唇却是煞白,看来是真病得不轻。 见崔衡到了,李禅想下床行礼——崔衡是濮阳王虽然不如吴王亲贵,可侍中这种宰执就要重于亲王,兼之又是长辈,李禅行礼是常态。 崔衡一摆手:“你身体不适就别整这些了,咱们说正事。” 李禅点点头。 崔衡也不见外,拉过一个马扎坐到李禅身边:“打从成德事发老夫就在想,王廷安其人我不了解,但王世贞死后他身为唯一的侄子居然没能继任留后,多少也说明此人不堪大用。否则就算太子想要指派云麟去接手成德,成德王世贞的部属也不会信服。但就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人却突然发难,居然还就成了,很难说背后没有人支持。” 李禅沉吟了轻声道:“这也是小王担心的,祸至成德,根怕在京中。现下正是大河以北灾疫遍地,朝廷应接不暇的时候。此人之图,不止成德。” 崔衡:“是啊……但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却一直想不透。我原本一直以为他要西进太行进犯河东,所以在井陉布下重兵,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正好刚才见云家闺女与乐儿演兵,倒是提醒了我。侄孙女,你来说吧。” 云黛冷不防给崔衡叫破身份,登时就慌了神,下意识的还想装傻:“侍中说什、什么云家闺女,我……” 李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嘶哑着开口了:“侍中大人何等眼力,你这点装扮他不是一眼就能看穿?侍中面前,无需再掩饰身份。”说完,李禅就把目光移开了,好像不想看到云黛似的。 云黛心里腹诽:你不想看到我,我还不想看到你呢,淫僧! 崔衡笑了笑:“我倒不是一眼能看出你的装扮。你适才用兵过于倚仗骑兵,精擅奇袭,不拘阵图,简直与你父亲如出一辙,我当年随陛下平乱收服你爹的时候与他交手多次,岂能认不出他的战法?” 云黛这才知道是自己用兵的手法被看出了端倪。云黛知道关中之乱一开始父亲乃是叛军,不过,父亲被崔衡收服云黛是第一次听说,这可能也是父亲后来畏崔衡如虎的原因吧。 云黛收敛心神,将刚才与李乐演兵的布局说了一遍。 “侍中的意思是,王廷安意在中原?”李禅听到一半就懂了。 崔衡点点头:“是。但不是王廷安,他既没有这个野心,也没这个能力,以他的才干弹压成德都嫌 不足谈什么进取中原。我担心的是他背后的人,他借王廷安的手占了成德,等于在河朔之地埋下了一根楔子,一朝有变或是朝廷空虚,他再鼓动成德之兵南下中原,那才是最应防范的祸事!” “侍中所言甚是,”李禅面色微变:“成德、卢龙、魏博三镇,打从神武皇帝时就一直是祸乱之源,偏生又紧靠京畿,危害更大。三镇周围先后设了昭义、义武、义成、河阳、横海这么多节度使,其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们钳制三镇,以防有变。” 崔衡一拍大腿:“可是关中之乱后河朔太平了十来年,昭义、义武这些个节镇军备废弛,前两年太子搞什么募兵改制,如今这几镇节度使都是文弱庸碌之辈,别说带兵,怕是连马都不会骑!真要是旦夕有事,恐怕还不如纸糊的有用!” 崔衡口中的改募兵诏,是两年前太子监国时所颁布的诏令,主要目的就是将募兵之权收归朝廷,同时借机收回各镇节度使任免之权,虽说最终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推行全国,但是在京畿周围的几个节镇还是很好地落实了。 李禅眉头紧锁:“侍中之意是……” “你马上回京……”崔衡话没说完突然顿了一下:“回晋阳,上书陛下,一定要立刻召回太子。然后尽快诏令昭义、义武、义成各节镇整饬军务,戒严备战。各节镇节度使实在不得力的尽快调换军中宿将担任。” “侍中的意思小王明白了,”李禅畏寒,拢了拢狐裘:“只是此事怕不容易。诏令昭义、义武各镇加强戒备或者还可以,但是调换节度使……此例一开,日后一旦有事就将好不容易收回的节度使再放回武将之手,长此以往关中之乱的惨剧恐怕又要复现。” “关中之乱那能一样么?再者说,当日平乱还不是靠那些忠于朝廷的节度使带兵勤王?要真像现在,节度使一个个都是文弱书生,那才真是亡国之祸!”崔衡说完之后也觉得略微有些过了,“唉,不管如何,朝廷也该做好准备,防止成德乱兵南下京畿。” “这是自然,”李禅点了点头:“除了侍中所说,我担心王廷安身后之人还有别的后手。” 崔衡捋了一把胡须,皱眉道:“一边杀云麟,一边派人假装云麟的人追杀乐儿,就是要坐实云麟谋反。要只是为了给王廷安一个借口,这样有些过犹不及……他的目的恐怕还是在朝中。” “云家父子掌卢龙成德两大镇,云麟又是太子的岳父……”李禅顿了顿,极为艰难的继续说道,“若真是目标朝中,那只怕对方是想……”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是李禅最不想看到的一种可能性。
第27章 金风玉露与谁逢 成德之事若只是意外还则罢了,若真如李禅与崔衡所推测的,背后有人指使,那这人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皇储之位!那成德之事绝不是一个独立事件的终结,它将会成为夺嫡的序幕。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0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