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争储是历朝历代最常发生的事情,往往也是一个王朝动荡的开始。面对全天下最高权力和荣耀的位置,不管是皇子自己有野心,还是外戚争权,抑或是大臣们从龙固宠,甚至是内侍有什么私心,一旦夺嫡的进程开始,不到对方彻底失败就不会结束。 没有人比永昌朝的皇室更明白储位之争可能带来的危害了——二十多年前席卷中原的关中之乱,最初就是因为储位之争!王侯将相命如猪狗,宫室府库俱为一空,天下动荡,生灵涂炭! 若不是当今皇帝带着一帮中兴名臣收拢乱局,大夏王朝恐怕二十年前就已经终结了。沃野千里的关中经此一役二十年都还没缓过来。 皇帝现在活着的有七个儿子,最年长的就是吴王李禅,真正的嫡长子李非就是殒命于关中之乱,皇帝的结发妻子故王皇后也是因关中之乱的余波,蒙冤自缢而死! 正因这般种种,在王皇后死后,皇帝立刻就立了当时只有三岁的皇四子、王皇后的第二个嫡子李玄为太子,二十年来不管前朝后宫如何变动,太子之位却从来没有任何动摇。 不仅如此,皇帝还刻意让太子领兵、加强东宫官权限,太子十六岁开始监理国事,目的就是为了向全天下表明太子就是国之正统,任何人都不要想动皇储的念头。 现在居然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夺嫡争储…… 李禅的脸色一片铁青。 除了太子目前执掌兵权在外,李禅这两年都蛰居晋阳之外,另外五个皇子都在洛阳: 皇三子梁王李平,因为幼时得过一场重病,心智有些问题,目前受命管理国子监、宗学事宜。 皇五子燕王李祝、皇六子赵王李原和皇七子雍王李淳,三人此刻在太子离京后暂代监国。 皇八子也就是崔皇后的独子,晋王李乐。 表面看起来老五老六老七嫌疑最大,尝过权力的滋味就很难再放手。可老三和老八也并非全无嫌疑:纵他们自己没那个心思,他们身边的人呢?朝中的大臣呢? 即便是李禅自己,也无法确定会不会是有人做下这件事情来“帮助”或者说“逼迫”自己上位。 利益太大,牵扯面太广。古往今来太多的例子证明了,一旦参加了夺嫡之争,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氏皇族的血,二十年前已经流得够多了。 见李禅忽然沉默,面色阴晴不定,崔衡咳嗽了一声:“既然说到这儿,那老夫就把话挑明了……” 李禅颔首:“侍中请说。” 崔衡从马扎上站起:“老夫想到的最坏情况:那背后指使之人,在动手之前就派人 知会太子,以太子的性格必定会立刻班师回朝。私自班师回京乃是大罪,陛下必会对太子失去信任,甚至废黜太子。就算陛下回护,一顿责罚也免不了。更不要说还可以在太子回朝的路上阴使杀手刺杀。如此一来最好的结果是太子去位甚至身死,最差朝廷内里空虚无法讨伐成德,太子也就彻底失去了云家这一大臂助。哼!真是好计啊!” 崔衡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利芒,这条计谋并不难看穿,麻烦就麻烦在即便看穿了也没法阻止。 “那成德就送给王廷安了?”听了半天,崔衡与李禅聊来聊去,没有一句聊到云家的事情,云黛急道,“我爹娘和弟弟白死了吗?” 崔衡注视云黛,一字一句到:“不就是白死了吗?若非云麟驭下不利,阴沟里翻船,怎会有今日这种局面!?朝廷假云麟节钺,节制一方重镇,你爹倒好,王廷安一个草包带着几千私兵就能攻破镇州城,他怎么带的兵,怎么守的城?他才多大就老糊涂带不动兵了?” 云黛红着眼睛道:“父亲当日受诏改任成德都督时,太子刚发了改募兵诏,父亲说他身为太子岳丈如果都不遵行,太子的诏令如何能约束天下方镇?所以父亲当时就只带了两百亲兵来成德。这两年为了掌控成德还派出去一些到各州郡任职,留在身边的不过百余人。况且当时父亲带人在城外赈灾,身边并无兵马,这才……” “太子!太子!!”崔衡摇了摇头:“你父亲是为了太子连命都不要了?只带两百亲兵就敢带着妻儿去成德?糊涂!他的命能有多硬?他这一死,永昌朝十余年河朔的经营毁于一旦,整个中原都陷入危机之中,我跟你说,就算他没死,这般丢了成德也是死罪!!” 崔衡接着转向李禅:“还有你,若不是你当年一时冲动惹下弥天大祸,今日你就应该还在洛阳,这两年若有你在旁辅佐,太子也就不会颁布这种诏令!” 李禅面色一僵,显然不想旧事重提:“往事已矣,侍中大人再追究云都督和我的责任也于事无补了,不若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崔衡摇首,“大河以北到处饥荒,河东倚仗大河和太行灾情略好,可要自行出兵讨伐成德也是力有未逮,而且老夫身处嫌疑之地,轻举妄动恐怕朝臣的吐沫星子都能把老夫淹死!” 李禅当然知道崔衡是不可能出兵的:他是皇后的父亲,是外戚,能让他执掌河东方镇已经是特别优待了。朝廷信任崔衡的同时也防着他:整个河东的各级将领皆由朝廷直接指派,除正常布防之外的调动都需要有朝廷的旨意,崔衡就算想要‘为国无暇谋身’也不可得。 想到此处,李禅无奈道:“如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崔衡也极为 疲惫:“我只能稳住河东,别的地方你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李禅又把来时给云霆去信的情况说了,三人一时间都沉默无语。 崔衡突然道:“别怪老夫多嘴,你老待在晋阳也不是事儿,写封信给陛下讨个饶,让你早日回京……” “咳、咳、咳……”李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张俊脸冷若寒霜。 “好好好,不说了,怪我多嘴,”崔衡忽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云黛,“……对了,你让她跟在乐儿身边干嘛?” 早前李乐已经将如何被追杀如何被云非墨所救,以及云非墨种种对朝局的看法添油加醋说给崔衡听过。崔衡起先不以为意,后来从布阵手法中看穿了云黛的身份,前后一联系,加上云黛帐篷的位置,他笃定九成九是李禅安排的。 李禅被问得一愣,偷偷瞥了云黛一眼,本来云黛死活不肯留在晋阳,他就是打算找机会让李乐把云黛收了,如此不仅云黛性命有了保障,云家之事除了太子外,还多了崔家这个保障。 不过经过昨夜那件事,李禅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第28章 不做晋王妃 见李禅默认了,崔衡突然转向云黛问道:“你还想嫁给乐儿?” 云黛一愣:什么叫还想?我原来就不想,现在更不想!!! 云黛想说话,崔衡摆摆手,又转向李禅:“此事不要再提了。云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没让她暴露身份是对的。现在麻烦的是,乐儿好像很喜欢她,若是无故把她带走,乐儿肯定不乐意。” 云黛听得莫名其妙,她求助地看向李禅,李禅却立刻把脸转开了。 崔衡向前踱了几步,继续说:“这样,反正都是要回晋阳的,到了晋阳后,你就说要留在晋阳。等到乐儿他们回京,我就给你找门好亲事嫁了,如此就算云家真的定了罪,你嫁了人,便不在株连之列,也不枉我跟你爹相识一场。” 云黛气得眼眶通红,这两个人聊来聊去半天,一点儿解决办法拿不出来不说,最后居然还算计到她的头上,这一个两个的都想把她嫁了,她云黛是什么?是个牲口吗? 云黛刚想破口大骂,忽然觉得有个烫烫的东西飞速捏了她的手一下,只见李禅冲自己挤挤眼睛,悄悄摇了摇头。 云黛的倔劲儿正顶在脑门上,她那会理会李禅的小动作,压根不理他,吸了口气准备继续开口。 摩诃伽罗对云家这种祖传的犟脾气太了解了,这次他出手使劲儿捏住了她虎口的合谷穴,此处是一个要穴,捏住会酸痛无比,李禅用力之大,捏的云黛半边身子都麻了! 对着崔衡的背影,云黛身子一个趔趄,瞪向李禅! 李禅一脸无辜,手上却暗自又加了把力,云黛被捏得差点儿没跪下。 无奈之下,云黛只能咬牙忍痛道:“我懂了,多谢侍中大人。” “嗯,懂了就好,你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变成钦犯,护你周全已经仁至义尽,离乐儿远点儿吧。”崔衡回身,“就这样罢,我去皇后处说说话。”说完掀帘而去。 帐中只留下了云黛和李禅,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一阵。 云黛低头揉着被捏痛的手,看着雪白的肌肤上赫然一个红色的指印,连指纹都清晰可见,云黛恨得牙痒!崔衡和李禅聊到这个份儿上,云黛觉得自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她甚至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偷偷离开行辕,独自上路赶去洛阳。 李禅忽然开口:“我有话问你。” 云黛也不看他,径自走到马扎边,背对着李禅坐下,等着他后面的话。 左等右等,就等不来李禅开口,等来等去,李禅的目光都快把自己后背灼穿了,可他就是一言不发。云黛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回头,瞪着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嗔道:“殿下想说什么直说便、便……” 云黛本以为李禅让她留下说话,无非就是让她断了上京都的念头,好好留在洛阳等着嫁个好人家。她一回头,只见李禅端坐在榻上,一张俊脸 红透了,连耳朵都烧得通红。她顿时醒悟过来:为啥从进帐开始李禅就一直别别扭扭,要问她话却一直不开口,还老拿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臊红小脸急忙转过身去,急道:“昨、昨夜,我、我……哎呀,总之昨夜不是我!” 李禅想问的当然是昨夜之事,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问、从何问,生生把脸憋得通红,此刻见云黛提起,忙问:“不是你?” 云黛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急得直跺脚:“哎呀,是我,但……但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走错帐篷了!” 李禅怔怔盯着云黛羞赧的小小背影,心中百转千回。见她如此反应,加上这俩日对这小丫头的了解,李禅忽然觉得昨夜真相如何不重要了,轻叹道:“大可不必如此……孤答应过护你周全,就决不食言。” 这是李禅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孤’,这声‘孤’代表着李禅是用吴王的身份向她许诺。 云黛回头嗫喏着:“……那、那我还能去洛阳吗?” 李禅想了想:“能。” 云黛心中激荡万分,抬眼急切的望向李禅,想确认他这句话是真是假:送她去洛阳意味着他就将与崔衡为敌。 李禅微笑道:“怎么,不信孤?” 云黛心头一热,屈膝欲行礼:“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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