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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又能如何？崔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不是为了交情就能罔顾一切的时候了，否则故王皇后的父亲王傥就是前车之鉴。 崔衡没有再说话，静待姚凤轩的反应。 “崔将军此言差矣！”姚凤轩面不改色，反而笑吟吟道：“今年王大人查知云麟囤积粮饷和朝廷的赋税，并且勾结外族意图谋反，颠覆神州，这才当机立断诛杀此獠。现在此獠已伏诛，阖家满门枭首示众……” 此时一直沉默的李禅插了一句：“听说你们还在大肆搜捕云家幼女？” 姚凤轩望向吴王，厉声说道：“云贼叛逆理当族诛！王都督搜捕余孽有何不可？ 况且，云家根基深厚，那厮之长子云霆篡居卢龙，虎视成德，妄图颠覆河朔！次子云霁随太子领兵在外，若有不预之事，天下当悔之无及！ 此次微臣上京就是要请求朝廷褫夺 云霆兵权！王大人已经将此事录于表章，呈送京师供陛下御览了，王廷安大人向来忠于朝廷，又怎么会无故阴害大臣？还有那云家幼女，诸位若是见到此人，势必要将其擒拿，切不可因一念之仁坏了一世英名！” 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辞，姚凤轩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大帐之内一时静默的可怕。 姚凤轩却并不在乎，嘴角微翘：“云麟此獠倒行逆施，盘踞河朔，凭恃朝廷信重日渐骄满，如今更是心怀叵测。王廷安大人洞察险恶，当机立断，可说是为朝廷社稷甘冒奇险。诛杀叛贼之后，王廷安大人一面稳固成德，一面已经着人将云麟所扣押的夏税押往京城，以表王大人对朝廷的一片忠诚之心！” 姚凤轩此言一出帐中诸人几乎都惊呆了！ 王廷安诬指云家谋反是题中应有之意，反正不管别人相不相信，这个借口总得编出来，不然师出无名他怎么当成德节度使。 不过，像云家这样的家世身份，一门两节镇，女为太子妃，说他谋反并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所以王廷安这套说辞最大的砝码是：他要给朝廷交夏税！！！ 要知道，河北诸道节镇从去岁冬到今年夏滴雨未降，已遭了旱灾；立秋后连绵十几天的暴雨，引发了秋汛，别说粮食收成了，治水都来不及。之前云麟还接连上书请求朝廷赈济灾民，成德哪里会有余粮交夏税？！ 帐内诸人说起来都是崔皇后的家人，崔家镇守河东道，自然不相信什么囤积谋反： 别说是灾情最重的成德，连情况略好的河东道今年的税收都不足五成，说云麟谋反岂不是把崔衡也牵连进去了？这几年年景不好，朝廷又连续在西北用兵，之前云麟因为灾情扣下今年的赋税，朝中就已经有人攻讦过，只不过当时太子监国，所以不了了之。 但是如今王廷安这么把夏税往京城一送…… 眼看着帐中诸人默不作声，皇后身边的梅妃突然霍的站了起来：“奸人住口！”梅妃一手戟指道：“云都督一世忠良岂容你如此卑污？！” “梅妃娘娘息怒。微臣听闻娘娘幼时曾寄住在云家一段时日，娘娘念着云家的恩德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云家此时已是逆臣贼子，还望娘娘以大局为重，”姚凤轩却恭恭敬敬的向梅妃行了一礼：“对了，王廷安大人得知梅妃娘娘身怀龙种，特命微臣送上各类安胎灵药，还请梅妃娘娘勿受奸人蒙蔽啊！” 梅妃竟是浑身颤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后一把拉住，梅妃看了看皇后的神情如挂了一层寒霜，不由得眼圈泛红，脚下一软就跌坐下来。 梅妃这一跌，殿中诸人皆惊，一时间内侍宫女全围了过去。 只见梅妃脸色惨白、双目垂泪。 皇后见机道：“梅妃身体有恙，快扶回去。唤太医！”说完让宫女内侍扶起梅妃，自己也随着众人离席而去 。 李禅的眼睛始终看着她们，表情深沉难测，只是双手死死抓住案几。
第33章 我要避嫌 这么一闹，晚宴已然没有办法再开下去了，皇后带着梅妃离席，李乐本来就莫名其妙更不明所以，自然也是跟着一块走了。 崔衡寒着脸一言不发起身离开：王廷安竟然以夏税作为筹码，这样一来不光云家之事几乎无法翻身，就连河东道都有可能受到牵连……王廷安背后的人，不简单。况且他要真是准备了夏税入京，那就绝不只有这一批人，自己若真动手杀了他们，怕是有数不尽的麻烦！眼下这使者已经不是重点，对方既然能用夏税逼迫朝廷，那么自己在太子那边的布局真的还有用么？ 待众人散尽，李禅才离开大帐。 出门没几步，就看见姚凤轩在帐子的阴影里等着他，笑意盈盈：“小人参见吴王殿下。” “姚大人适才舌辩滔滔，果然不凡啊！”李禅面无表情，“在此处等着孤有什么事么？” 姚凤轩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悄悄呈给李禅，小声道：“这是王大人写给殿下的回信。” “姚大人随身带的，应当不止成德的夏税吧？”李禅斜睨了姚凤轩一眼，伸手接过信藏进袖中，冷然道，“姚大人既然是使者，还是收敛些锋芒，否则坏了差事可是不美。”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向自己的营帐方向走去。 姚凤轩躬身目送李禅走远，身后的随从低声问道：“吴王给王大人写信？还有，吴王最后跟先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姚凤轩目光一冷：“别多嘴！咱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传令后面的队伍，即刻押解夏税前往洛阳！” 李禅走回帐子，发现崔衡在帐前等他，吴王上前见礼。 崔衡摆摆手：“怎么回的这么迟？” “病体初愈，身上仍不大爽利，走得慢了些。”李禅避开崔衡的目光，“侍中大人找小王何事？” “哦，有件事儿我忘了和你说，”崔衡思量了一下，“中使带着诏书，在晋阳已经等你一个月了，你还是得早日回晋阳。” 李禅颔首：“那小王明日就动身。” 崔衡：“我来之时又有诏书到晋阳，两封诏书都在晋阳压着呢，恐怕你今晚就得启程！” 李禅一愣：“今晚？” 崔衡叹了口气：“别怪我逼你走，但你在此处，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禅明白崔衡说的是什么，他也怕皇后那边再生事端，只是有一事仍放心不下。 崔衡见李禅沉默不语，以为他不肯走：“她自有皇后照顾，你留在此处也帮不上忙，只会多添口舌是非！” 李禅蹙眉，却也认可了：“侍中大人教训的是，那云家的女儿如何安排？”他连夜启程赶回晋阳，肯定是无法再让云黛随行。 崔衡：“你怎么想的？” 李禅：“不瞒侍中，我还是想将她送入京中，毕竟她姐姐还是太子妃……” 崔衡注目李禅片刻，点了点头：“嗯，她去洛阳也好。 算日子，太子妃即将临盆，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会儿东宫那边肯定都还瞒着，只怕也瞒不了多久。送到太子妃身边，俩姊妹相互能有个慰藉。” 李禅惊讶于崔衡忽然改变了态度，他原本想：若是崔衡还是执意要将云黛赶出行辕，那他就将郑楚留在行辕中，以安排云黛日后的行程。 李禅：“侍中大人的意思是？” “今日观成德使者的应对，叫人心惊啊。虽原也觉得必有幕后指使，但想着京中有卢裕和那只老狐狸在，任谁也翻不了天。今日一看，还是小瞧了这件事情。幕后之人心思之深，只怕此时的朝廷是无法应对的。” 李禅听到此处深吸了一口气：“确是如此。小王本以为成德这事虽然麻烦，可只要卢龙不出乱子，只是一镇叛乱，终归能解决的，大不了就是先拖一拖，等太子回京再发兵剿灭，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崔衡：“是啊，可现在看来，这成德的夏税若是进了京……朝廷现在是重兵在外，钱粮奇缺，这笔夏税对于朝廷来说是救命钱。这种情况下指望公卿们严惩王廷安，怕是千难万难了。一旦朝廷被迫认可王廷安，过个一两年王廷安坐稳成德……” 李禅：“这倒不足为虑，成德虽有十万兵马，但以朝廷今时今日的兵力和布局，平叛也只在朝夕之间。” 崔衡啧了一声：“那也得卢龙安稳！只怕背后那人借成德之事，咬死云家谋反，以致彻底扳倒云家：这个节骨眼上，云麟虽死，但云家不能垮！云家的根本在卢龙，只要卢龙那二十万镇军还在云家手里，河朔三镇就乱不了。” 李禅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夏税一旦进京，云将军谋反的罪名十之八九会坐实……但若阻止夏税进京，朝廷又很难熬过年关……” “这就是我让云家丫头进京的用意。这事还是要看陛下的态度，而云家的二丫头就是皇室表明态度的最好道具。”崔衡咳嗽了一声：“我会上密折给陛下，不管云麟的事情怎么定谳，都要让太子纳云家丫头为侧妃。向天下人表明皇家对云家的信重倚仗，以稳住云家和卢龙。” “太子尚在西北……”李禅欲言又止，太子在西北，战事如何无人知晓，何时还朝更未可知。就算太子即刻班师回京，待到他进入京都，成德之事怕早就盖棺定论了。 崔衡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朝廷那边争执不下，太子又在西北有什么闪失，要么是你，要么就是乐儿，总要有个皇子代表皇家表明态度！婚姻就是最直接的态度！” 李禅沉吟道：“若是这种考虑，我怕是要避嫌……” “行吧，你老夫强求不来，”崔衡啧了一声：“不过，此去洛阳一路上，还是让她以男子身份与乐儿相处，省得乐儿动情反而不美。” 李禅点点头，他知道崔衡担心的是什么：李乐若知道云黛身份，生出了情愫，到洛阳吵着闹着要娶云黛，在李乐看来，娶云黛不过是一桩婚事，但旁人会觉得是晋王要跟东宫争卢龙！
第34章 原原本本告诉孤 ——吴王帐—— 再说云黛这边，看完信心中疑虑消除大半，用过晚膳后无事可做，加上入夜了地气寒冷，她就跑去榻上窝着。李禅习惯熏香，上榻后云黛的嗅觉就被沉香包裹住，没由来的觉得安心又踏实，一会儿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附近有脚步声，然后是极轻声的对话，像是怕吵醒了她。 云黛迷瞪起眼睛，向人声处望去：只见李禅和郑楚站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正悄声说着什么。 云黛揉揉眼睛：“你回来啦？” 两人同时向她望去，李禅向她点点，又小声嘱咐了郑楚几句，郑楚便离开了。 “适才见你睡着了，怕吵到你。”李禅走到云黛跟前柔声说，“抱歉，事出突然，没来来得及与你知会，就将你看管起来。” 云黛坐直了身子：“是皇后那儿出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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