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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黛呆呆看着手里的金印：“原来中午发生的事情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到此刻她都无法相信这一切。 云黛把金印从怀里掏出来捧在手里，就这么看着这枚金印痴痴地发着呆，一直到薛岳和郑楚回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天黑了。面前的笺纸上落满了泪，将纸样都浸透化开了。
第417章 易之启 郑楚和薛岳是一同回来的。 李禅被抓的事情此时早就已经尽人皆知，郑楚和薛岳自然也早就知道了，云黛一知道二人回来立马就拿起吴王金印跑了出去。 云黛也清楚，郑楚和薛岳今天一直在外面料理粮价的事情，对于李禅被抓的事情还未必清楚过自己，但此时此刻，云黛实在没办法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现在的她仿佛又回到了成德刚刚出事的那一天，自己生活的一切在一瞬间都被夺走了，她迫切的想要在身边寻找一些支持和温暖。 当年在河东道遇到李禅之前的那种孤立无援的经历，云黛无论如何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云黛当然不是孤立无援的。 郑楚见了云黛之后先行了一礼，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云黛：“云公子，殿下之前给您写了一封信，说是一朝有变就将此信交给您。” 云黛接过信来一看，封皮上是李禅劲秀的字体，只有三个字“易之啓”。 展信一看，里面足足写了好几页纸。 云黛只看了第一句就觉得眼眶一热： “见字如晤，见此信时，余已成阶下之囚也。 “我虽遭羁押，然外间诸事，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余居河东凡三年，洛阳物是人非，此刻东宫未归，检视身侧，所能托付者，唯君一人。 “余既陷囹圄，周身差遣必遭褫夺，宗正寺乃部寺重责，自有少卿沿袭。临朝问政，勾当斡旋，此河南府裴耀卿事，不需汝问。 “然大尹事繁，城外灾民诸事势难兼顾。尤其沟通中外，迁易计划，计其所需，临机调配，诚须有一人为主。君曾主理成德治疫之事，洛阳救灾之策，全依君所拟方略，施行至今，绩效斐然，故此事舍君而托何人？城外之事具体分付可赖张观主出面，城内连缀，可遣郑楚为助。可虑者，米粮之调配，柴薪之分发，冬衣之取用，千头万绪，此实非张观主所能厘清，此数种须你偏劳。 “至于疫病防治之事，君胜我何止百倍，自无须我多言，惟城外灾民之事，非止数万生民之性命所系，与成德之事亦同一体，君当谨记。 “施行调配之时，若物资不支，可持此信寻裴耀卿，河南府薄有积蓄，非常之时可解缓急；薛岳与广陵会之力，如何用法，你可自酌。仍不足处，吴王府所属人手物力，君尽可调配。 “此国家多事之时，洛阳波诡云谲，虎狼之辈隐于庙堂，豺狈之徒伏于暗处，如非必要万毋亲身出面；若往城外救治灾疫，斯事凶险，尤应慎重。 “此间事了，来日方长，盼君切勿以我为念。近来昏沉，书不成字，纸短情长，望君珍摄为盼。” 后面是李禅的署名“木樨字”，云黛翻了翻后面几页，却是详细写了李禅身上的各般事务的对接人员，还有 吴王府一些物力的清单，都写的清清楚楚，但是看着书法，已经不似一开始那般工整，显然是精神不济或匆忙为之，云黛翻看了一会眼睛不由得又红了起来。 “这个坏东西，就这样把这一摊子全都丢给我……”云黛一边落泪一边埋怨，但此时人不在如中午那般六神无主，随着李禅信中的一字一句，云黛慢慢冷静了下来。 李禅信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眼下这些事情也只能、也只有她去做了，为了城外的灾民、为了云家、为了张观主。 李禅写这封信的时候，显然并不知道张观主会遭遇不测，所以现在城外肯定比他原先设想的更加糟糕。看来自己明天一早得先去城外一趟。 云黛看信的时候郑楚和薛岳就在面前静静的等着。 一直到云黛看完之后薛岳才开口问道：“吴王殿下说了什么？” 这时候也只有薛岳开口问，郑楚是李禅的家仆，是不会这样开口问“主子”话的。 云黛想了想，把书信后面附的那几张名单细则递给郑楚，郑楚看了看眉头微蹙：“云公子，虽然殿下交代过他若有什么事，吴王府上下一应事宜都由您主持。但是殿下去的匆忙，没有留下印信，光靠我出面恐怕调不动府里的这些力量……” “印信？是不是这个？”云黛连忙把怀里的金印掏出来，这才明白过来李禅为什么临走之前把吴王金印留给自己。 郑楚一见那金印立时行了一礼：“正是此印，原来殿下已经交给公子了。请问云公子眼下有什么安排？” “我想明天带人去一趟城外，看看城外的情况。” “这……”郑楚闻言有些为难，“殿下刚刚出了事，王府的亲卫此刻是不太方便出城的。” “易之，那要不然我带人陪你一起吧。”薛岳想了想，“此刻吴王府的一举一动定然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这时候吴王府的亲卫出城确实不太方便。” 云黛一愣：“子华？” 郑楚蹙眉：“薛公子你？”因为他知道云公子身份的关系，郑楚本心上是很不喜欢薛岳的。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我既然跟殿下谈了合作，那就等若是殿下的盟友，殿下的事情，自然就是我们广陵会的事情。”薛岳笑道。 “可是你不是还要料理粮价的事情……”云黛迟疑道。 “城内有焦三叔盯着，有我没我都一样。再说了咱们折腾粮价还不是为了城外的灾民？我去看看也好做到心中有数。”薛岳笑呵呵的说道，“再说了城外现在一团乱，保不齐有什么危险。广陵会的兄弟也能护你安全，”他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可不是说王府的亲卫不济，而是对付这种江湖上的伎俩，还是江湖人更有把握些。” “如此多谢薛公子了。”郑楚对于薛岳的说法并不以为意。 不过，事实上王府亲卫都 是选拔自军中劲卒，说起明刀明枪的对阵当然是谁也不惧，但真要说起面对那些暗箭冷枪，可能确实不如江湖人士做的周全。 “好大的雪啊，这样大的雪，不知明天城外会是什么情况。”云黛一念及此，忧心忡忡，又想到张观主之死……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418章 突破口（一） 这一天的大雪一直下到酉时还没有止歇，城外那场小小的变乱对于城内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大雪对洛阳百姓而出行造成了些许阻碍，从下午开始洛阳的百姓就已经自发的上街扫除门前积雪了。到了此时虽然雪势未停，但是路上已经勉强可以通行了。 相比较大人们的抱怨，孩童们似乎对于大雪的到来更加欣喜，横飞的雪球伴随着喧闹声穿行在洛阳的街巷之中。 但是洛阳城中有一个地方却在大雪之中愈发的肃然起来。 河南府甚至比往日更加忙碌，平时已经开始散班的衙役差人们反而更加忙碌的进进出出，神色匆匆一瞥，俱是急迫与肃然。 中午河南府接了宫里来的旨意，严令三日内追查城外暴乱详情，而河南府尹裴耀卿裴大人，却要他们今天就出结果。 暴乱这种事情查起来哪有那么轻易？就算是再简单的案子，放在城外这种地方那也是难于登天了：毕竟城外几万人堆在那里，除非当场抓获，否则闹完往人群里一躲，谁能找得到，谁又能知道呢？ 况且禁军都介入了，暴乱也平息了，城外有禁军压着，也不会再出什么事儿，乃至于城内都没得到什么消息。 这怎么查？从何查起？据城外的禁军回报，昨天的暴乱规模很小，还不到百人。不足百人的总数，真正的首脑恐怕也就十余人，城外现在有多少灾民？便没有十万也得有四五万之数，这么几个暴民往四五万灾民里一藏，那就是游鱼入海，再要找出来，要么把海煮干，要么随便抓一条出来，不然如何找得到？ 要是这事发生在城里还好，毕竟城内各里坊各有保甲，户籍名册都是齐备，多了人少了人都是有迹可循、有案可查，可这回是在城外啊！ 别说这么大规模的灾民了，就是往年那些过来城外逃灾的零星灾民，真出点什么事情查起来也是千难万难。究其原因，因为这些灾民背井离乡而来，互相之间多不相识，又没有保甲、里长、宗族这些代为管理，完全靠衙役们一个个去问询，那真是难如登天。 裴大尹在大堂上分派差使的时候言辞切切，但是下面的差役大多是不以为然的：本来嘛，这是显然不可能有结果的案子。裴大人说着，他们听着，最后大家伙全力以赴地做做样子，糊弄个几天，把该做的都做完满了，场面上能给大尹一个交代也就是了。 让裴大人面子上过得去，自己可以交差就完了呗。 这到不是说衙役们存心懈怠。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这种案子，除非老天开眼亲自把犯人送来，不然根本就破不了。 可是当河南府上下真正开始查案的时候才发现这事跟他们预想的全然不同。 推官从城外灾民营带回来的不仅仅有详 细的布置方略，还有一份档案！ 一份城外所有灾民身份、户籍的档案！ 这是河南府上下从来没想过的事情。给数以万计的灾民建档？这怎么可能？ 裴耀卿在自己案上打开这份档案的时候，几乎是直接站了起来。 这份档案当然比不得户部的户籍底档还有各地州府的档案，但该有的信息一个不少： 每一个灾民的户籍、姓名、性别、同行人以及原籍的驻地已经是尽可能的详尽。 最叫裴耀卿惊叹的是，这些档案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与灾民营和疫病区的布置一一对应的。 从档案上看，城外的灾民主要来自河中、昭义、义成、河阳、魏博五处京畿周围的方镇而来，还有少量是从成德、河东、天平等地来的，涉及郡县凡十五处，所以灾民营和疫病营在设置之时，就按照所来郡县划定范围，各划营地。 这些灾民又依照军中制度，以每十人一火，以五火为一队，两队又成一旅，两旅则成一营，以各地灾民中年高德劭者为营长，每一级各设领头之人，负责日常的管理。 像几个主要的如卫州、郑州、怀州、泽州灾民较多的，都有好几个营。除了郡县分营之外，营一级上还根据所在节镇再定“区”，从营长之中择优者选任作为管理。 一般人可能难以理解其中的难处，裴耀卿身为河南府尹，天天跟这些民生庶务打交道，对这里面的难度关窍再熟悉不过，其中艰苦岂有不知的？ 看着这一条条一款款，裴耀卿暗忖就是自己去做，也未见得就能做得更好：河南府的户籍档案那是沿袭自旧规，里坊制度更是经过了数百年的磨练施行，即便如此尚且有多少地方还是一笔糊涂账。像城外这种地方一切草创，又是在灾民之间为之，其难处更不能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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