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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规模礼部尚书府肯定是装不下的，所以历来都是在洛阳城东的通天寺西苑举行。 通天寺是洛阳的皇家寺之一，始建于汉代，因为寺内有汉代留存的铜驼，所以又被洛阳人叫做铜驼寺。 到了铜驼寺外发现门外已经聚集了十余名身着白衣的举子，这里面大多是步行而来，也有骑驴代步的，这些相对而言都是家境不太宽裕的，他们由于没什么门路，一般早早的就会来到门前。 倒是像云黛他们这样骑着快马的一般都会晚一些。云黛匆匆扫了一眼这些三两成群的士子，这些人有的正在互相品评手中的行卷，有的则在默念着什么，还有的现在还在捧着书不停的诵读，心中也是颇为感慨，这毕竟是寒门子弟上进的唯一道路，也难怪他们会这样重视了。 由于通天寺原本就是皇家寺庙，虽然平时并不禁止平民百姓入内，但是今天因为要举办礼部文会，所以门口特意调了人把守，在开始之前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云黛不知道的是，通天寺这道门并不是真的“不能擅入”的，被关在门外的只有没什么门路的清贫举子，若有门路、有关系就可以从后边的侧门提早进去熟悉场地，提早与春会上的显贵们交游打好关系；更有甚者，有些贵胄子弟，提前个把月就干脆住在铜驼寺里，就是为了方便参加文会。 像云黛这样明明声名显赫，又有双王俱保的“名人”，居然也老老实实的一早来到门口等候，所以当门前聚集的士子里有人眼尖，看到了云非墨都是惊呼： “快看！云公子来了！” “云公子？他怎么……”那人轻轻指了指门里，眼中多是不解，刚刚已经有好几个人提前进去，怎么这个本来是今科最大热门的云非墨居然还在外面？ 举子门本来都散在四周，如今被人这么一招呼全都围拢了过来，云非墨他们四人本是避在一旁，这下听见招呼声，云黛不得已只好一一回礼。 这一来可热闹了，原本挤在门口的举子们都涌向云非墨这边，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要不是有冯三和薛岳的护卫们，云非墨几乎都要被扯碎了。 这时通天寺内出来传出一个尖声：“可是云非墨云公子到了？晋王殿下有请！” 热情的众人一听这声音，愣了片刻全 都呼啦一声散开，众人心里还在想：这位云公子毕竟不是普通人！能叫晋王派人请进去！这可比那些偷偷摸摸从侧门进去的举子们厉害多了！ 如此云黛才终于从人群中脱身，她同时拉上了薛岳三人，一同进入了通天寺。 那个尖声自然就是李乐身边的贴身内侍：赵公公。 云黛跟着赵公公进了门，拉着他连声道谢：“多谢赵公公，原来可以进来等呀，要不是您来接我，我还傻乎乎在外面等呢。对了，殿下人呢？” 赵公公听云黛的话也不解释，这位小云公子还真是有趣，一点关窍不懂，居然也走到了这一步，真的是命运造化不由人，于是笑道：“瞧您说的什么话，给您带路是咱家的福分。不过晋王殿下可不在这儿，这会儿殿下估计还没起呢。殿下知道您今日来文会，特地让我早些来等着您。” 几人进了山门，自然就有沙弥过来引路。通天寺的僧侣都是惯常接待显贵的，见云非墨似乎对于寺内的风物颇有兴趣，一路上也就捡着有特色的景致向几人介绍一番，所以这一路看来，云黛竟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相比之下薛岳虽然也是第一次来通天寺，但是一来他对于看风景并不甚热衷，再来他久居扬州也是见惯了大庙的人，此刻看到通天寺反而觉得有点平淡了。 通天寺的西苑占地几乎与寺庙本体相若，由于毗邻洛水，僧侣们就近引水在园中造了一泓小湖，由于造型犹如新月，所以就叫做月湖。每到月明风清之时，通天寺总会聚集不少文人雅士在月湖畔举办诗会雅集。一开始大家都是席地而坐，最多临时请僧侣搭个草棚，后来来的人愈多，索性就在月湖边专门辟了一块地方，建了亭廊和曲水流觞的水渠，有时候寺中的僧侣也会出来和诗辩经，所以在洛阳城中月湖雅集也算是一个极富盛名的所在了。 因为云非墨他们是提前进来的，除了几个仆吏打扮的人在月湖边上准备桌椅之外，偌大的西苑内竟然并没有多少人。 云黛兴致勃勃的赏了一会风景，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看着自己，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常，唯有距离雅集的地方不远有一座假山，假山上建了一座草庐，看着自己的人应该就在里面。 云黛心里一喜：是李禅来了吗？
第165章 草庐中的眼神 云黛随即又否定了，心里忍不住自嘲起来：自己这时想什么呢？就那个朝廷事比天大的人，忙得自己身体都顾不上，哪里会特地来看举子的文会呢。想来那目光大概就是好奇的和尚或者香客一类的吧。 自己能走到今天全靠着李禅。 这些天李禅不在，云黛翻出了这十几天的功课，一天天的功课逐一看过来，每一页上的朱批，篇尾的评语，当时的愤怒不解失落这些情绪还鲜明的印在脑子里，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当时自己太幼稚浅薄，完全不理解他的一番心血。现在回看，一字一句全都是李禅的谆谆教导和因材施教，有些夸奖的言语当时自己看着很开心，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李禅怕自己失去信心，硬着头皮夸出来的。 这想来好像那人拿着铁如意的样子也不那么讨厌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负他的苦心。 云黛想到此处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 薛岳见云非墨望着假山出神，拍了他一下：“怎么了，想什么呢，患得患失的这么出神？” 云黛一愣：“没什么。” 几人一路走一路聊，品评风物也算愉快。 见云非墨走远了，那假山后转出了两个人。一人正是谢祎，以他的出身提前进入寺内当然不奇怪，不过他身边还立着一个穿着绛袍的人，那人并非士子，而是春会的主持人，大夏礼部尚书蔡尧。 “谢郎，此人就是你说的那个云非墨？”蔡尧其实见过云黛，只不过在他心里并没有把对雍王府上那个出言不逊的年轻人和洛阳城内风头正劲的举子云非墨联系在一起，而且就算他联系在一起，左右不过是一个举子，还不值得他堂堂礼部尚书为他费什么心。 “是，尚书大人，正是此人。” “诶，你母亲是我夫人的姐姐，咱们算是一家人，何必叫得如此生分？没有人的时候不用叫官称，叫我姨夫便是。”蔡尧看着谢祎的表情十分的亲切和蔼，眉眼之间显然十分喜爱这个年轻人。 谢祎也不推辞：“是，姨夫。这个云非墨小人得志，仗着有点虚名就在洛阳城里嚣张，不给他点教训，他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谢郎，只是说的什么话？你是要做大事的，心胸放宽阔一些。”蔡尧看了谢祎一眼，“你年纪太轻，气盛一些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你要记住，沙洲筑楼，不能长久，这个云非墨骤得大名，根基却不牢，除了两位王爷做保，他在朝中还有什么助力？这样的人就算入仕有能有什么作为？你大好前程何必跟这样一个人过不去呢？”蔡尧是真的看中这个年轻人，这不光因为他是自己的外甥，谢祎相貌英俊，文采风流都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又是江南谢氏小一辈的翘楚，真正的人中龙凤，哪里是云非墨 这种飞上枝头的野鸡所能比拟的？ “姨夫，我就是看不惯他明明胸无点墨，连个策论都写不好居然还欺世盗名妄称什么才子！”谢祎愤愤道。 “这等人所在多有，你何必在意呢？”蔡尧有些好笑，这个谢祎才华固然极高，就是这个心胸有些狭隘，不能容人，看来以后自己得经常敲打敲打他，“谢郎，你可要记住，谢氏一脉南渡之后风光大不如前，如今朝中谢氏的门生故旧越来越少，你作为谢氏的希望，切不可把精力放在这种小事上。今科中举之后，入朝为官，重振家声才是正经。” 蔡尧对谢氏的评价说的算是客气的，谢家自打关中之乱举族南迁，在朝中的声望就一落千丈，原本算是琅琊巨族的谢氏如今早就不复当年风光，别说六部尚书、九寺卿相、封疆大吏了，这二十年来出身谢氏的举子都是屈指可数，这谢祎可算是谢氏一族的希望，此子也算争气，才华文章都是上上之选，不管是出于亲戚还是对于才华的认可，蔡尧都是要让谢祎出头的。 “是姨夫，谢祎省得了，”谢祎点了点头，顿了片刻，看着云黛他们的背影小声道，“只是此人风头太劲……” 蔡尧笑笑：“是啊，连陛下都说要好好考察此人。” 谢祎嫉妒的脸色都变了：“怎么？陛下对此人也？” “在意又如何？陛下在九重之内，天下人是什么模样还不是靠我们大臣去听去看？就像这个云非墨，陛下再看重他，只要他考不中，又有什么法子？”蔡尧哂笑道，“如山野村夫一般的人如何能入庙堂，这次考完我自会告诉陛下，此人胸无点墨，但毕竟有雍王和晋王的关系在，也不好太给他难堪。” 谢祎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姨夫，既然要考校此人，不如就由我在春会上跟他放对，作诗论辩，我定让他羞得见人！” 蔡尧想了想，这个谢祎倒真是执着，以后还真是要好好调教。不过他这个法子也不错，直接在文会上就能让这个云非墨出丑，那自己后面黜落此人也就顺理成章了，当下点头道：“嗯，也好，你到时候放手去做，不过注意，今天的文会好像晋王也会来，我到时会在旁给你使眼色，见好就收。他再不堪，也是晋王、雍王力荐的，你伤他过甚也是伤了王爷的面子。这时间为了一个举子得罪王爷，对你往后仕途不利。” 谢祎含笑道：“是，谢祎受教了。”
第166章 好大的排场 时间过得极快，不一会儿文会时辰已近，举子们开始涌入通天寺中。 赵公公得了李乐的令，自然早早就为云非墨安排好了位置。薛岳三人老于世故，挑了离云非墨略远的位置坐下。此时，外间的举子们也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云黛粗略看了一下，足有一两百人：参加恩科的人还不止此数，只不过有些人还没进京，没能赶得及参加春会罢了。 既然是白衣举子们的聚会，最讲求的就是平等相待。任你是宰相子侄还是贫家儿郎，只要坐在春会之中，至少面子上谁都不能有特权。举子中不少都像云黛这样随身有仆僮护卫的，此时也只能乖乖待在铜驼寺外守候。 此时蔡尧还没入场，众举子也都乱哄哄的聊天寒暄好不热闹，有认得云黛的自然免不了过来给云黛寒暄。 云黛以开始还都一一答礼，可是到了后面，不少的举子云黛压根不认识，只是闻听云黛的身份名声就聚拢过来要跟名满京师的云非墨拉拉关系，有些性急的直接就把自己的诗文行卷掏出来要请云非墨云公子斧正，有几个脸皮厚的竟是直接想坐在云黛身边，想着能沾沾“双王俱保”的才子的福气、才气，弄得云黛好不尴尬，要不是薛岳和房准、杨安然他们帮着抵挡了一部分，恐怕文会还没开始云黛就要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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