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道上一柱一宫灯,两侧跪满宫女,皆不敢抬首,只见得帝王矫健步伐,怀中横抱的皇后衣裙绕地,裙摆上绣着精致的海棠色金丝牡丹。健硕沉稳的帝王,也因怀中人而步步生香。 待帝王行上台阶,最前处的宫女才敢起身跟随伺候。余光之处,那双纤嫩细足微微蜷着,痉挛般打着颤。一双颓死般搭在衣裙外的纤细手臂处皆是斑驳红痕。 池上雾气缭绕,直至泡在滚烫的温泉水中,温夏依旧不曾睁眼,玉面倦白,红唇微胀,一口气吊着,什么都不想做,任戚延为她整理沾湿的长发。 浑浑噩噩,再任由戚延将她抱回寝宫龙床上,她才迷惘地拉回许多思绪,忽然掩面哭泣起来,喃喃道:“水。” 戚延长臂揽过她,把没有加茶叶的白水喂到她唇边,整理她凌乱碎发,吻了吻她脸颊:“好了,睡吧。” 温夏闭着眼睛哭泣,倒不是在梦中,她根本没睡,也完全清醒,她只是不认识自己,不认识今夜的温夏。她不要这个自己。 戚延身上的野性,让她意外,令她怯惧。 温夏不知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醒来竟是申时了,她竟睡了这么久。 戚延带着屏风处一身阳光走到龙床前。 温夏慌张地起身,瞬觉周身散架般酸痛。 戚延坐到床沿,俯身亲吻她:“想吃什么菜?” 温夏往枕中瑟缩了下:“我要喝牛乳……” 戚延微怔,一瞬似见到小时候那个抱着银壶咕噜噜喝牛乳的女童般,笑着吩咐宫人去备。 戚延靠坐在床头,凝眸之处,温夏鼻尖娇俏,眼睫微颤。他忍不住亲了亲她额头,手掌隔着衾被落在她腹部。 “若朕有女儿,朕希望她长得像你,她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温夏微僵,眼睫颤动之下,凝眸望向殿中她的宫人,只见到香砂侍立在屏风外的一半身影。 她唤了香砂入殿,嗓音似寻常般的低柔:“把我该用的拿来。” 香砂抬眼不动声色凝望她,已知她吩咐的是什么。 回戚延的寝宫是从昨日下午便开始的,而眼下已经正好一整日了,她竟忘记喝避子汤。 那药端来,温夏已与戚延在桌前用膳。温夏抬起宽袖仰头饮下,绣帕擦着唇。 戚延:“你身体不适?喝的什么药?” 香砂答道:“回皇上,是去岁您赏赐娘娘在观宇楼赏雪时,娘娘受了寒,徐太医说娘娘体寒,要加调理才能绵延皇嗣。” 戚延长眸深不可测,紧望温夏,竟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大掌紧紧覆住温夏握绣帕的手。 “为何不告诉朕?”他嗓音暗哑。 温夏微顿,本是有欺君的不安,可忆起那场大雪,那暗无天光的彷徨失明,抬起眼来。 她的目光很安静,温柔得似一汪春江水:“臣妾不敢告诉您。” 戚延喉结滑动,半晌才低哑道:“夏夏,朕再也不会那样欺负你了。” 手指被戚延握得很疼,温夏从未见他用过这般重的力气。 她低低一笑,见他这幅表情竟有一种短暂的快意,抽出手:“用膳吧。” 凤翊宫在当天下午便收到了许多珍贵药材,也有太医排着要为温夏请脉,说是戚延的吩咐。 温夏以身体不适为由,诏了徐华君,擢升了徐华君的品阶,专为她调理身体。 …… 半个月后,温斯立回京,担任南都台右仆射,官同右相。 而温夏担心着三哥哥的身体,温斯来日渐康复,被调往北地镇守盛燕交界的朔城。 温夏没有等到四哥哥的回信,温斯立也没有查到四哥哥的消息。 她不知温斯和有没有收到她的回信,不知他有没有处理好家中的困难,她不信这么好的四哥哥会是温斯和怀疑的坏人。 偶尔夜里做梦甚至梦到了九岁落水的那一幕,窒息的水域深处,她紧紧握住温斯和充满力量的手臂,喊着“四哥哥”醒来,握住的却是戚延的手。 “做梦了?”戚延紧紧拥她入怀,擦着她额间湿汗,嗓音低沉。 “梦见什么了?” “我九岁落水时……”温夏喘着气。 戚延无声片刻,灯光熹微的帐中,唯见他棱角明晰的轮廓。也许他在遗憾九岁时赶走她,又在揣度她这声四哥哥。 “是你四哥救的你?” “嗯,他救了我一命,当时岸上没有下人,我追着长生。” “长生是谁?” 温夏微顿,想起膝上可爱慵懒的胖墩:“我以前养过一只猫。” 衾被之中,他摩挲着她手指:“如今朕在,朕一身武艺,不会令你再失足遇险。”他道:“你与朕说说你四哥。” “他……没说好说的,他的事皇上都知晓,如今久久没有回信,只怕是家中有难,还尚未脱身吧。” 温夏枕着戚延手臂,即便背过身,他也时常会这样抱着她入睡。 龙床里侧许多软枕,温夏随手拿了一只拥在怀中,这梦醒来,一时倒也睡不着,便问:“你床中为何有这么多软枕?” 还都是小动物的模样,怪可爱的。 戚延微顿,拥了拥她,鼻息自后喷薄在她耳廓。 “记不得了,有次做恶梦醒来喊了母后,她不在,许嬷塞给朕一个虎头娃娃,朕抱着睡,觉得倒是安稳。” 后来,他便让自己有了这么多柔软可爱的动物陪他,即便母后不会在身边,他也不惧了。他从未奢靡到要在这些软枕中填充产量珍贵的蚕丝,以棉絮或柳絮塑形便好,只要抱在怀中时有这存在感,知道有它们作伴就好了。 温夏闻言,却是微微顿住。她并不了解十二岁之前的戚延,她见他时,他便是那个十二岁的,张扬不羁的太子。 …… 时光一晃而过,从春到夏,又步入深秋。 这后宫里的日子好像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戚延对温夏的宠幸未减一分,让她有种这样过下去也没有那么差的错觉。她的温情好像将戚延骗得死死的,他信以为真,觉得她真的已经放下过往一切了吧。 温夏也觉得她如今没什么不能放下了吧。 除了偶尔午睡时会梦到被戚延搅烂的童年,会梦到从前那个可怜的太子妃。那个时候,心中对他的烦恨才被她重拾,又在理智中被她压下。 … 这日午膳时,温夏竟听到一桩趣事,但于戚延而言却算不得好事。 燕国那位残疾又患疯病的新帝原来是只蛰伏的虎,一朝伺动,灭了庄氏满门,肃清朝野奸佞。短短九个月时间,竟从一个戚延从前耻笑的傀儡小儿,变成足智多谋的帝王。 他那残疾的双腿也好了,疯病竟然也好了。 温夏听得入迷,但戚延眸色暗沉,就像被戏耍的不是庄相,不是盛国满朝文武,而是他一样。 当初是温斯立献策可以趁乱攻打盛国,引废帝分出兵力,助那又疯又残的新帝坐上皇位的。 如今,戚延未吃下这顿午膳,让温夏先用,应是气不过,宣了温斯立入清晏殿议政。 温夏回想他那愠怒表情,忍不住红唇莞尔。
第42章 对于燕国皇帝如此巨大的转变, 温斯立的心情比戚延还要凝重。 毕竟最早是温家的暗探报回野心独大的庄氏欲扶持一个软柿子操控朝堂,温斯立也派人探过这燕帝的底细, 觉得此人不足为惧,才向戚延献策。 他仍记得,暗探说此人幼年得燕国先皇宠爱,十岁因皇权争夺,被先皇贬到皇陵,明则是贬,但却算是先皇的保护。可惜之后还是被害, 流落到燕国偏远之处躲避追杀,四年前回宫后又残又疯,落下一身病根, 完全是个短命相。 四年前…… 温斯立微微皱眉,目光深沉。 清晏殿中, 戚延端坐龙椅上,问他:“你想到什么了?” “无事。皇上也不必担忧, 如今我大盛兵强马壮,燕国短短四年三代更迭,又加上前些年的征战,没有再敢打仗的实力。” 温斯立垂下眼,想到了四年前突败的鬼幽谷大战,和至今都没有再回过信的温斯和。 这些他自然不可能告诉戚延, 躬身道:“燕国有我大盛的暗探, 皇上不必担心。” 戚延把玩着手上一串翡翠珠子, 这绿色珠串是造玉坊做好温夏的手镯后, 用切下来的边角料给他做的。他开年时派去瓦底挖玉的人马带回许多玉石,给温夏做出不少好东西。 手中珠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戚延倒不是担心打仗,以盛国的国力,至少几十年内不会打赢大盛。两国已征战这么多年,谁都想成为中原唯一的王,却都知结果。大盛拿下燕国会奄奄一息,燕国攻不下大盛,但实力却足够给大盛痛击。 戚延坐在君主之位,虽懒惯了,但也会替大盛未来忧心。有这样一个有实力的对手,扶强盛国是迟早的事。 不过未来如何,如今还言之尚早。 “朕只是有一种被骗得团团转的错觉,亏朕之前还笑话此人是傀儡小儿。”戚延倚进龙椅中,皱眉道:“不知为何,朕觉此人于朕而言,该是个不寻常的敌人。” “燕帝于我大盛而言,自然是敌。”温斯立道:“臣会在燕国多加派暗探,从今后燕国的动向都会第一时间回禀皇上。” 戚延没有解释他说的敌人并非温斯立以为的那种,但他也说不上心间这诡异滋味。 温斯立退下后,戚延唤了云匿现身,安排他的暗探也要关注燕国动向。 胡顺入内来报,又有一批翡翠原石自瓦底国运回。 戚延薄唇抿起淡笑,未再想此事,起身道:“去接上皇后。” 他陪同温夏来到造玉坊,每逢有翡翠原石送到,温夏都会亲自来看工匠切玉。 今次带回的翡翠从开窗的地方看玉质佳,温夏眼含期待,盈盈杏眼格外温柔。待工匠们切开玉石,入目一整块玉有种有色,温夏弯起唇角,很是开心。 回凤翊宫的路上,戚延道:“朕过几日会出宫,欲带你同行,皇后收拾一下。” “皇上要出巡?” 戚延说梁鹤鸣为他接到江湖中的比武,要去切磋剑术。 温夏顿了片刻,本不欲前去,但戚延好像并不认为她会拒绝,行走在前,说起他往日比武的趣事。 “这大半年朕算是勤政了,哪日没扑在朝政上,正好借此松快几日。除了你,举朝都不知朕这爱好,也不知朕一身武艺。上回在青州,朕还算是遇到了高手,那青衣剑客刺了朕一剑,倒还讲究,及时收手未让朕重伤。朕都多少年未曾遇到过对手,这趟要看看江湖中人有没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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