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比武,戚延的话比说起政事时多。想起这些时日大批送来的翡翠原石,温夏终是没有拒绝戚延,答应随行。 如今的戚延好像没有什么大毛病,对温家不错,朝堂上给温斯立脸面。三哥哥上回那伤还多亏他派去的御医与良药。他对她也足够宠幸,未召过后宫妃嫔,赏赐不断,耗财耗人的挖玉队伍也源源不断往京都送来翡翠,戚延全都赏赐给她。 温斯立前些时日对温夏道,戚延勤政,大部分原因是觉得应该好好治国,才能多充盈国库。 上次抄吏部薛忠的家,禁军搜出不少金银珠宝,戚延倒是不怒反笑,下令都充入国库,当时只有他们二人,戚延道“这钱财投在挖玉上,还能再买下瓦底两座翡翠山”。 这些戚延从不曾对温夏提,温夏也不认为他勤政真的是为了她。 就当他对这副皮囊的喜欢吧。 温夏想,如果他能一直对温家,对她好。未来这样安稳地过下去,也该是这深宫中她唯一能选择的好归宿吧。 …… 戚延比武之地在运城,离京都不过百里,他们一早出发,不到午时便已抵达了。 这一趟戚延带了阮思栋与梁鹤鸣同行,路上大家一起同乘过一辆马车,他们二人很聒噪,虽为小时候欺负温夏的事向她陪过礼,但温夏也并不待见他们。 入了城中客栈,她便洗去一身仆仆风尘,戚延与他们去城中探路了,天暗时才回到客栈。 这当地最好的天字号房间装潢富丽,正厅左右有两间厢房,戚延绕过屏风,朝温夏所在的房间行去。 他刻意不曾出声,谁知却惊吓到温夏。 原本正倚在床榻看一卷山水志的温夏昏昏欲睡,毫无防备,抬眼便见戴着半面银色面具的挺拔男儿,惊得连连尖叫。 手中竹简啪嗒掉落,她抱住脑袋,不住后退,可床帐中只有这方空间,她瑟缩在角落,雾气涌上眼眶。 “夏夏,是朕。” 戚延上前来握她手,温夏仍连连受惊后退。 戚延摘下面具,抱住温夏:“别怕,朕本来是想让你看看朕新造的面具……” 温夏终于在他身上的龙涎香中逐渐稳下来,任由戚延紧抱着她,可闭上眼,她脑中却还是方才被他一张面具勾起的痛苦回忆。 九岁那年,戚延搬回了东宫,好像铁了心要赶走她,每日夜里都是敲击的乐声。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好,那夜被许嬷接去太后宫中,在东宫外的甬道上,戚延戴一张鬼脸面具飞到她身前。 流血的眼眶,龇着的白牙,夜风里凛冽飘飞的长发…… 他们说那是戚延找的人来吓她,只因那鬼会飞,但戚延不会轻功。 可温夏只要看一眼便知那是戚延。 她不敢反驳,但是再也不敢回到东宫,再也不敢一个人入夜里睡觉,也不敢走夜路。即便身后跟着许多宫人,她就是怕黑黑的夜晚。 眼泪无声淌下,戚延手臂勒得太紧,她喘着气一点点睁开眼,心口怎么还是这般苦涩呢。 “朕下次不会突然这般出现了,不会再戴着面具吓到你。”戚延抚摸着她长发,松开怀抱紧望她,“还哭了?” 他无奈地来擦她的眼泪,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时,温夏总忍不住轻轻颤抖。 “好了,是朕不对。” 戚延把面具放在了看不见的地方,回到床中:“明日朕要戴着这面具跟人比剑,现在知道了,明日总不会再怕了吧。” 温夏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翌日,运城热闹的青羽街中,来往行人挤在了偌大的比武台前,台上有一黑一蓝两道身影。 戚延一袭玄袍,戴着半面银色面具,手持长剑,即便刻意收敛一身帝王之气,挺拔修长的身形也依旧自带剑士凛冽的气场。 他今日刻意系着温夏缝制的腰带,为了显摆气质,腰间也挂了只白玉笛。 对面剑士一袭蓝袍,清瘦高挑,稳步持剑,一看便很有力量。 温夏坐在比武台旁一处茶楼二楼的雅间内,左右都跟着戚延的禁卫。她面覆轻纱,身着海棠色烟罗软纱裙,发髻间簪着粉色海棠花,凭窗眺望戚延。 台上锣手一声号令,双方开始移步出剑,一黑一蓝两道身影快如魅影,台下看客只看得个热闹,纷纷说好。 温夏也看不懂剑,只知戚延身手敏捷,出招凌厉,却留有余地,未想伤人。他轻功属实了得,虽然对方也有一身轻功,但几轮下来不敌他招式,败了他手下,输得心服口服。今日是两名剑士挑衅戚延,都败了,皆言来年练好再与他比试。 台下看客纷纷鼓掌,朝戚延喊侠士,也有人听到他方才与剑士的对话,知晓他外号龙隐散仙,纷纷喊他这威武外号。 晴天骄阳之下,戚延这副银色面具倒没有昨夜那么吓人了。 他立在台上,朝二楼看来,与温夏的视线对上。 温夏微微一笑。 戚延径直朝她飞来,越过雕栏,揽住她腰,在所有看客的惊呼声中施展轻功带她自屋檐飞去。 耳边风声凛凛,温夏只得抱紧他腰:“皇上去哪儿?” “朕少时是不是带你看过彩虹?” “臣妾不记得了。” “朕带你去看彩虹。”高处已无人再能看见他们,戚延收起了面具。 温夏惊讶地抬眼:“山谷中吗?” 戚延薄唇噙笑:“还算聪明。”他垂眸,温夏一向惧高,搭在他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她眼睫如蝶羽般扇动,鼻尖娇俏,“朕算不算历朝历代唯一一个会轻功的皇帝?” 温夏不假思索:“当然算了。” 他微挑眉:“待朕百年之后便不瞒这秘密了,让史官记下龙隐散仙是朕,一身武艺的皇帝是朕,也让后世子孙多点压力,别只知道为政之道。” 温夏颇有些无奈地弯了下唇,知晓戚延最满意的便是他这一身轻功,在武学上,他的确算厉害。 脸上面纱被戚延摘下,他狠狠亲了亲她脸颊。 她轻轻红了脸。 脚下飞得更高,温夏只能抓紧戚延衣襟,紧埋在他胸膛。 终于落停在山林间一处湖泊旁,湖水清澈翠绿,眼前便是高山瀑布,水流激荡,水声潺潺,七色的彩虹便在这瀑布上方。 山野之地,小道两旁开满野雏菊,四周空气湿润且带着花香。 温夏眺望眼前的彩虹,弯起唇角,心情倒是愉悦,酒窝明媚。 戚延忽然笑问:“你幼时叫孤什么?” 温夏微怔,他说孤,她便道:“太子哥哥。” “还有。” 温夏停顿了片刻,抬起盈盈清目,嗓音低柔:“阿延哥哥。” 戚延笑了,这笑恣肆又愉悦,他揽住她腰,带她飞过清澈湖泊,穿进那片彩虹中。 这是温夏第一次从彩虹里经过,她不可思议,杏眼睁圆,睫羽上凝结着水雾里细小的水珠。傻傻望着脚下碧绿的湖水,七色的彩虹,和飘动的裙摆轻纱,整个人都似穿行在一场大梦中。 直至后来,她最痛苦时会忆起这一场七色彩虹,她最快乐时,也会回想起今时今刻。 瀑布水雾扑了满脸,湿润又清凉,温夏睁圆的杏眼终于狠狠眨了眨,将脸躲在戚延颈项间。 伸手去触摸彩色的光晕,摸到沁凉的水雾。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再飞一次。” 戚延停歇好,带她又飞了一次。 “若明年皇上得空,我可不可以再来看?” “朕可以在宫里给你造一个彩虹景。”戚延嗓音明朗:“朕也没忘,明年开春要带你去看杏花。” 温夏笑得很开心,就像她拥用了七色的翡翠般,在这场七彩的幻境里没有一丝烦恼。 …… 运城没有什么可逗留之处,他们翌日便启程赶回京都。 温夏在车厢柔软的长榻中睡着了,戚延吩咐马车停下,免去颠簸,怕温夏惊醒。 他则下车朝阮思栋与梁鹤鸣行去。 青野幽静,四处禁卫无声歇在原地。 阮思栋歇在树下,朝戚延扬眉:“臣看皇上是陷在皇后的温柔乡里了,走哪儿都带着。” 戚延懒得理他。 “还是皇后脾气好啊,温柔娴静,皇上真是有福。”阮思栋是想起了柳曼娘来,如今已不得佳人待见,苦中作乐叹气。 梁鹤鸣:“你也不看看皇上为了讨皇后欢心都做了什么,短短半年间又是把温家长子扶上了左相之位,又是劳民伤财的,往那小国买那么多山,挖那么多好看石头回来。” 戚延为这句“劳民伤财”睨了梁鹤鸣一记冷眼:“朕乐意。” 阮思栋失笑地摇摇头:“自古皇帝也难过美人关啊。”不过他倒是正色道:“你独宠皇后这么久,她也未见喜讯,可见你从前罚人呆在冰天雪地里有多可恶。” 戚延深眸略一黯然,紧抿薄唇。 “若是宫中御医调养不好,我回去找我姑母,去她那打听打听治好我表姐的那个游医。” 戚延:“他医术好过御医?” “你别小看民间郎中,他们每日看各种各样的病人,经验十分丰富,不像皇宫里御医那一套。我表姐也是天生体寒,两年未孕,那游医几针下去,一月的药喝尽,我表姐第二个月便有喜了。” 戚延记在了心上,命阮思栋找到这游医。 回京的路程不远,他们一直等到温夏小憩行来才再次启程。
第43章 回宫之后便是中秋之时。 中秋节的宫宴是温夏操办的第一场家宴。 往昔宫中大小宴会她都参加不得, 宫宴不是太后安排便是三妃操办。 好在她耐心细致,身边也有掌事帮衬, 中秋家宴布置典雅,坐席中每一张案几上皆摆放几束金桂,插在削肩细颈的白釉净瓶中,殿上花香涌动,还别有一番韵味。宴会歌舞不俗,温夏按着戚延、太后、各公主王孙的喜好,都排了节目。 李淑妃与王德妃本想表演弹唱, 温夏给劝回了,毕竟一年一度的中秋宴不是后宫茶话会上的小打小闹。 温夏特意将太后的凤座安排在她与戚延中间,本怕戚延不接受, 但他瞧见也未说什么,径直落座在龙椅中。这半年太后深居长乐宫, 甚少出面,也很少见到戚延, 他们母子间倒少了许多争执。 殿上歌舞升平,殿中公主王孙、后宫妃嫔皆已满座。太后赏着歌舞,含笑望向温夏,慈爱的凤目中似嘉许,就像在说这阖家欢乐的一天她已经等很久了。 温夏微微抿笑,望向戚延, 他俊美面庞倒是少有的温霁, 也算是全了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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