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么一个乱世,有钱有势的人生了病才会想到看病,没钱没势的不过等死而已,有钱有势有门道的才能找到张老山, 没钱没势没地位的出个村都难,谈什么找“张神医”? 这两个月倒是有半个月是荒废的,他被绑架了。 原是在一个村里给一群农民治猪瘟,刚治到一半, 来了伙当兵的。当兵的说他们城主得了不治之症,躺在床上, 危在旦夕。当下就要张老山前去瞧病。 张老山拒绝了。手头上几十个农民哪个不是危在旦夕?没有放下农民去救城主的道理。 那一伙当兵的不干了, 立刻就把张老山五花大绑,押到了城主府。 张老山那一路, 嚎啕大哭。 他这一被绑走, 农民起码多死二十个。 到了城主府, 五十岁的城主大人正躺在床上等死。 城主得了什么病? 没什么病! 这城主是个暴发户,原是流民之徒,逃荒到了这座城恰逢城内抓壮丁大战,一伙人打另一伙人,为了争夺这城的城主之位。他凶,他狠,他杀了很多人,于是慢慢变成了头目,又从头目变成了首领。 打了一年打下了一座城,变成城主的他第一件事就是选秀女。 手下挨家挨户给他找了二十个秀女,他“一日内御女二十”,然后呢?然后就躺在床上等死。 张老山一把脉,心里就清楚了七八分。先是吐了口唾沫,然后开始给他开方子抓药。 三天治好了城主的病,城主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张老山想走,城主却不放他走了。 城主还想“日御二十女”,但又怕死,所以想留下张老山。 张老山自然不肯,于是就绑了他,关在城内。 关了足足半个月,张老山才借着帮城主炼制“神力丹”的由头逃出城外。 先是回到农村帮那帮农民治猪瘟,留下药后又马不停蹄地继续跑路。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张老山不去想,他只知道什么是病人,什么是没病的人。 有病就治,他不管这个人是穷困潦倒还是家财万贯,也不管这个人吃斋念佛一辈子还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而且他也不会因为人多人少来选择救谁不救谁。 就比如此刻,在这个瓦片村,他已经在这个小男孩身上花费了两天的时间了。 他一走男孩就要死,但是同时邻村闹瘟病,几十个人躺在家里危在旦夕。门口站着邻村的村长,一个劲地请求张老山先去他们村救人。 张老山双眼布满血丝,脚步却不动,道:“我一走,这男孩就没治了。” “可是我们村有几十个人都没命了。”村长急道。 “几十条命就比一条命重要么?”张老山反问。 “当然!”村长说。 张老山却不觉得。 人命不是钱,不能比。 十两银子真真切切比一两银子要多,但是十条人命跟一条人命却没法这么比。 若你真的觉得哪里人命多便救哪个,哪里人命少便舍弃哪个,那人命就有了价格,大夫救人便成了功利。 张老山觉得这不对。 那为什么张老山先救这小男孩而不是先去邻村治瘟病? 很简单,他先进了这家的家门,小男孩的瞎奶奶先磕头求他救自己孙子一命。 先来后到,是张老山救人顺序的唯一标准。 他当然也会难过,无数次为自己没能再早一点到来,没能来得及救更多的人而难过。 但规矩不能破,他也不敢破。 这小男孩得了什么病? 要命的病! 这村破落,大行王朝垮台的时候,小男孩三岁。他娘被土匪糟蹋,跳井死了,他爹拿铁锹跟土匪拼命,被土匪杀了。 于是家里就剩下了他和瞎奶奶。 瞎奶奶信佛,会念经。这些年村里不停死人,于是瞎奶奶就靠着给死人念经,跟人家换一些鸡蛋、白菜、黑署,养自己,还要养孙子。 养了两年,村里人基本死绝了,瞎奶奶也就没了活路。 祖孙俩都没了活路,小男孩饿,于是就抓虫子吃。 可是慢慢地,菜都没有了,哪里还有菜花虫? 小男孩饿得紧,就开始吃另一种虫子,村里人称“洋辣子”。 这种虫子,落在皮肤上,一落就是一块疤,火辣辣地疼。 小男孩一连吃了七八个洋辣子,然后就倒地不起,命在旦夕。 张老山路过瓦片村,按照以往的习惯,路过一地便大声喊叫:“我是大夫,郎中,会治病!这里有没有病人?!” 他这么叫,自然是想让那些藏在家里不露面的穷苦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然,他就只能永远给那些达官显贵看病了。 他这一叫,两个人冲出来跪了下来。 小男孩的瞎奶奶,隔壁村的村长。 很遗憾或者说很庆幸,是瞎奶奶先跪的。 张老山进了门,一眼见到了躺在床上,基本已经死了的小男孩。 二话不说,把脉,还有命,那就必须救。 救起来很复杂,起码两天。 那隔壁村村长说他们村每天都死好几个。 张老山让他组织村里人把病人背来,他一起治。 村长说要翻山,病人一翻山肯定就不行了。 张老山一边给小男孩施针,一边说:“这就是命。” 施完了针,暂时保住了小男孩一缕气息不绝,张老山就把他扒光,整个人放在一口大锅的上方,锅里煮水,开始用热水的水气来蒸他的身体。 这一守,就是两天两夜。 这两天两夜他几乎啥都不干,就是不停地给锅下面添柴,给锅里添水,再喂男孩喝水。 那瞎奶奶和隔壁村村长也陪着,村长看上去也是个好人,白天还上山给瞎奶奶摘了些果子野菜,足够这祖孙俩再活个把月的。 张老山盯着那锅,悠悠地说:“我能治病,你能治命吗?” 村长不懂。 张老山又说:“我治好这男孩,他们祖孙俩再挺上个把月,然后呢?” 村长懂了:“只要你能大驾光临去我们村治瘟病,这祖孙俩我接到我们村去,我们村虽然也穷,但是有劳力,给他们口吃的没问题。” “好。”张老山说。 今晚,是最后一夜了。 小男孩的气息已经平缓了很多,张老山暗暗松了口气,应该是救回来了。 两日两夜没合眼,张老山不敢松懈,可是该不该的,一股困意突然袭上心头。 不好! 不能睡! 张老山怕自己睡意一来,眼皮一松,就地睡去,那就耽误去邻村救人了! 可是困意好似有一种魔力,席卷着他脑袋已至整个身体! 张老山再咬牙。 困意与他进行着拉锯战。 片刻之后,张老山眼睛一闭。 再睁眼,月明星稀,荒郊野外。 眼前是一个土坡,土坡上坐着一个神色木然的公子哥。 “你是谁?这是哪儿?”张老山警觉地问,“是那城主让你来抓我的?” 夏若初看了看张老山头上的白发,便不忍再看,抬头看天道:“张老山,我原以为,此次见你,该是你我同坐,把酒言欢的。” “什么?” “可是真见到了你,我才知道,你自穷途客栈离开之后,怕是一顿酒都没喝过,我终于懂了,你没时间去喝酒吃肉,没时间去享受你现在神医的名声,你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救人了。” “穷途客栈?!”张老山闻言一愣,“你认识王掌柜?” 夏若初没有回答他,继续道:“刚刚我走到那瞎奶奶家门前,见到你,听闻你和村长的对话,我才明白,你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理想主义者,跟你比,我算个屁。” 这话张老山没听懂,但此人怎么看怎么怪异,而且言语中透露着穷途客栈,所以他选择继续听下去。 “我没进去,哈哈,我没进去。”夏若初道,“我本想直接进了那瞎奶奶的家门与你相见,但是临了临了我没进去,我不敢。知道为什么吗?我怕,我怕那瞎奶奶,还有那村长,跟我拼命。” “为什么要跟你拼命?”张老山问。 “因为----我大概是---他们刻骨的仇人吧。”夏若初说。 “你跟他们有仇?” “他们活得如此惨状,怎会与我没仇呢?”夏若初道。 “他们惨是世道如此----” “我就是那世道啊。” 张老山愣住了:这人怕不是疯了? “下次,下次再来见你,定与你把酒言欢。”夏若初道,“今日前来,是想教你一个本领。” 说完,夏若初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卷轴,在张老山面前打开,道:“这是这个世界的地图。” 张老山上前一看,果真是一副巨大的地图,天南地北,详尽无比,甚至密密麻麻地写着无数的城镇村落。更加神奇的是,这幅图张开明明有几丈方圆,可是卷起来却又只有一本书的大小。 “你要努力记住,这里所有的城镇名称,村落名称。”夏若初郑重地把图折叠起来,递给张老山。 “记这些干啥?” “从此以后,我送你一个本领,只要你心中默念一个地名三次,你就能瞬间到达那个地方。”夏若初笑道,“这,是不是你最想要的本领?” 是啊,顷刻到达想去的地方,就能多治无数病,多救无数人。 张老山笑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是太困了,睡着了,做了个美梦而已。 既然知道是美梦,那么,就该醒来了,还要去救人呢。 “记住,这个本领不要在别人面前使用。”夏若初扭身就走,“不然这个世界就崩塌啦。” 夏若初说完这句话,张老山也睁开了眼。 小男孩面色红润,张老山赶忙把他抱起,放在床上。 “好啦!”张老山说,“等他醒来,给他吃点东西。” 瞎奶奶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走!”他扭头看那村长,“去你们村。” “唉,唉!”村长跳了起来,“我头前带路!” 张老山一抬脚,一个卷轴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他捡起一看,愣住了。 村长见张老山不动,问:“张大夫怎么了?” 张老山不动声色,道:“累。这样吧,你先走。我熬了两天,实在太累,在此休息片刻。你回到村里,先把所有病人集中到一户。我明早一定到。” 村长这两天见张老山为小男孩治病,对他的医德丝毫不疑,连连点头道:“要的,要的!张大夫也要休息一下的,可是大夫您一定---” “放心,我行医多年,脚程飞快,说不定在你前面到。” “好,好。”村长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屋里只剩一个瞎婆婆和昏迷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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