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三搏一,不论怎么看她都是赚的,便是她输了,若是他让她做不可为之事,到时她亦有对策,他无非就是对返生香犹不死心,可这事他无能为力,到时还是她说了算,里里外外想通了环节,一掌拍于按上,她高高在上俯视他,吊起一边唇角,笑的妩媚明艳—— “君子一言!” 他仰头舒笑,“愿赌服输。” 第40章 服输 湛冲伸手取过支笔行了行,又抽来张纸,都准备停当,抬头看了看她,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南漪哼笑一声,随手翻开手中那本,随意找了一页,故意断开整句,取中隔断念来,“'皆令清净'……开始吧。”不过短短四个字,她念完略略有些心虚,自己都觉得有些欺负人,但是想到他提出的条件,那点子刚冒头的心虚就荡然无存了。 他提着笔微微愣了下,吊起眼睛看她,似乎没想到她也可以这样厚颜无耻。 她随意轻笑了下,一脸无辜,“你只说我出上句,可没说从哪里断句起始,实在做不来,现在认输也不迟。” 凑巧窗外飞来只雀鸟,落在枝丫上吱吱叫着。他侧目看了会,鸟儿不久又振翅飞远了,徒留微颤的空枝头。 是哪一年呢? 那应当是一个早春的清晨,他也是这般坐在窗前,孤身一人,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苦寒和孤寂,只有笔墨为伴。 他收回视线,重又行了行笔,悬笔运腕,凝神开始默书起来——无有地狱、饿鬼、畜生及阿修罗,又移诸天人置于他国…… 从他落笔开始,南漪就认定他不过就是为了找回面子胡乱瞎写的,可再细看,大惊失色,再反观经书,两下里反复比照,竟是一字不差! 她惊诧得目瞪口呆,他看都未看她,只自己一径不停笔,过不多时,洋洋半页已书满了。 “停停停!” 南漪慌忙叫停,抽走他的笔和纸,又在桌上反复查看,可却没发觉任何可疑之处,又见他闲适赖在圈椅里,一脸桀骜之色。 将手中这卷放回架上,她抽来法华经的另一卷,又挑了一处绕口的偈言念给他,让他接,谁知他思索片刻,竟又默上了。 她慌忙又喊停,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她偏不信邪,又换了一卷,可结果依然如是。 此时南漪脑袋嗡嗡直响,他每写一个字,那横竖撇捺仿佛都变成了银针刺在她心口上。可她不喊停,他便一直写着,从开始到现在,其间他未再开口说一个字,只是极安静地写着。 直到后来,她都懒得再与书校对。他身在红尘,专杖杀伐,六根不净,断不是能舍了爱恨嗔痴的那种人,可他此时此刻不言不语,只沉默地写着经文,周身竟有种说不出的平宁。 她想起原在《太平广记》上看到的一句,金刚怒目,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佛家亦分收放施为,不想他竟也深谙其道。 待他写满一张纸她也未叫停,他扔了笔,牵起宣纸一角摆在她眼前,也不说话,轻笑着看她。 南漪心如死灰,将经卷放在那纸上压着,做最后的挣扎,“你是不是捣鬼了?用了什么手段?” 他挑眉”咦”了声,“我还以为女先生清风朗月,身正影直,想不到也是个输了不认账的赖皮性子。” 南漪叫他说得涨红了脸,疾言厉色道,“胡言!我……我只是——” “只是不信我能写出来。” 她哑口,的确,即便是现在,她也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幕。 故作轻松,南漪转身将经卷放回架上,踟蹰着踱步到桌前,装模作样提起宣纸看看,一开始心思不整,想着他待会要跟自己提什么要求,可见他这会子倒安静下来,只怔怔盯着砚台不言不语。 待沉下心,才将视线真真落在这纸上,这会儿才留意到他书以飞白,满章润燥相宜,形神兼具,她虽对书法行道所知不深,可也看得出他的字不赖,于是不动声色又放下了。 本想趁他走神时遁逃,可刚转身就听他说道,“看来女先生不止熟读药典,兵法也没少看啊。” 南漪腹诽,心里也有了计较对策,转身直接呛道,“不必阴阳怪气的,愿赌服输,想让我干什么说吧,不过有言在先,违礼背教之事不干,伤天害理之事不干,无能为力之事不干。” 他起身绕到她面前,视线在她身上过了一遍,啧啧两声,叹息道,“我还没说话,你话倒挺多,这不干那不干的,你还能干什么?端茶倒水,穿衣叠被,我独独缺了你不成?” 南漪哼笑,“燕王殿下一呼百应,自然不差我一个,所以何苦与我认真计较呢,你不是一直想要返生香吗?等我回了蟒山,我收拾出来都送给你,可好?” 他不置可否,负手踱步到窗前,伸手合上了,站定了,背冲她道,“你既说返生香不过就是普通合香,我还要它做什么?你放心,我让你做的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既非大奸大恶,也不违你所能。”语毕,转过身,放肆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转,“我想作画,脱衣吧。” 第41章 交易 南漪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看着他,质问道,“你作画和我衣裳有什么关系?” 他叉腰无奈看她,这人一贯的毫无情趣可言,于是直接放出惊人之语,“我作画与你衣裳无关,是与你有关,我要在你身上画。” 她僵住,下一刻就冲向门口准备逃跑,他就知道她又来这一手,先她一步堵住门,捉住她,嘲讽道,“又想跑?好啊,方才是谁说的君子一言、愿赌服输?翻脸就不认账了!” “我又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小女子。”她知道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谁会跟他一样,提这种无耻下作的要求,所以耍起赖来丝毫不觉羞愧。 “如今女先生为了脱身,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泼皮无赖的招数都使上了。” 南漪任由他编排,也不还嘴,只奋力挣扎,就是不愿从他意愿,许是因为这回反抗的格外卖力,一时他竟有些无可奈何。 “你还想不想回蟒山?” 此话一出,她倏地顿住,扬起头看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何意?” 他也有些发蒙,方才只是为了治住她才掐住蟒山这一脉,此时架在这处,倒弄得自己有些进退不得,于是只得道,“我想过了,方才那赌注实在无甚意思,不如你我做笔交易。” 南漪在他身上吃了太多亏,一时不敢轻易应下,犹豫道,“你先说来我听听。” “自现在起,两年为限,此间你听凭我差遣,不得违命,不得与我说谎,如果你都做到,两年之后,我让你回蟒山去。” 这回她长了记性,不敢轻易答应,思前想后半晌,补充道,“那我还是方才所言,凡违背礼教、伤天害理、无能为力之事,我皆不做。” “可以。” “等……等等!我再想想。”她低头蹙眉凝思,生怕落下什么没想到的。 她成了惊弓之鸟,蛇蛇蝎蝎的样子有些可笑。 “可想明白了?” 南漪犹疑地看着他,小声诘问道,“你是不是又打算坑害我?” 他抚额长叹,摆手道,“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还是像之前那样,一辈子给我当个端茶递水的婢女吧。”说着就要放开她,谁知被她一把攥住袖斓,见她一副壮士断腕似的神情与他道,“我答应了。” “想清楚了?我要的是绝对忠诚和服从,如果你有任何一件事违背,或者对我撒谎,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了。” 她点点头,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说,“如果我做到了,你不准反悔!” 他哂笑一声,“方才耍赖的人,可不是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难得就一件事达成共识,你来我往,犹如壮士角力,终成和解,彼此都暗自松了口气。 他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袖斓,走到多宝阁翻了翻,果然翻出个装颜料的小匣,里面松烟、石黄、青绿,不一而足,他捧着木匣放在桌上,转头看着她,也不说话。 南漪强撑起笑脸,故作轻松地上前,谄媚道,“殿下可是要作画?真巧,我师父原先也独好此道,我常侍奉他作画,经年耳濡目染,不论是技法还是配色,我都略知一二,不知可有幸与殿下切磋一番?” 他旋身坐回桌前圈椅里,以肘支着,歪身倚在那儿静静看她做戏,见她上前铺排好宣纸,又摆好颜料,重又抽了支笔出来,转身递予他,“殿下,请吧。” 他一动不动,看了眼画纸,又看看她强撑着的笑脸,比了比手,笑了一声,“你先请。”言罢,往后挪了挪椅子,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南漪无法,托着笔磨蹭着,缓缓又转回身去,他不让出位置,她便只能站着作画,如今她夹在桌案与他之间,好不自在,幸好他还坐着没动,可她仿佛芒刺在背,不得安稳。 可方才不过权宜之计,她才说自己也擅丹青,耳濡目染倒是不假,可她从未在丹青方面用过半分心思,更勿提造诣了,此时此刻,简直比幼时在师傅面前背不出本草经还要焦灼,一时提着笔,停放不定,落笔不能。 “女先生这是要画幅大作啊,构思需这么久?” 她被逼得无法,赶鸭子上架,只得回忆起医书上绘制的一些草本图样,只凭记忆,照猫画虎,粗粗花了一丛萱草。 湛冲站起来,从她肩头望过去,只见那纸上堪堪拳头大的一蓬乱草,看不出到底画的是个什么东西,他长处一口气,双手撑住桌沿,将她困在自己身前,叹道,“你这技法果然精妙,恕我见识浅薄,这是你们弥国的什么流派?” 她听得这话似真似假,却也不好戳穿自己,只得顺着他的话接道,“不是什么流派,是我师傅他老人家自创的画法。” 他唔了一声,点点头,“难怪温融只因医术高明被世人所传,若是你师父的画作流传于世,我担心会影响一代杏林圣手的声誉啊。” 从他的角度,见她后颈都开始慢慢泛起红来,果然见她连忙放下笔,转过身急急道,“我师父的功力高深,我自然难望其项背,想是我还没学到精髓,是我资质不足,这可与我师父无关。” “既这么,那就还是让我来做你的丹青师父,我与你画一幅,待我画好,让你来评判,看看你的两个师父,谁的画技……更精绝。” 第42章 乔装 翌日清晨,一大早,南漪就被湛冲从被子里拽出来,又扔给她一套从官的衣物穿戴,她不明所以看看他。 他站在床边,抬了抬下巴对她道,“穿上。” “为什么?” “之前我与你说了,要带你去个地方。” “这与我穿什么衣裳有何关系?”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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