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在外面待到日暮才回到王府,才下来马车,只见亓官神情肃穆地快步迎上来,凑近湛冲低声说道,“方才禁中传来消息,圣上忽然昏厥不醒,这会儿急召殿下与其他重臣入宫议事。” 第102章 出城 据御前侍候的宫人说,皇帝晨起时还好好的,午后略进了些粥羹,然后与往日一样服用国师最新炼制的金丹,服用后也像往常一样静坐调息,只是不到片刻,宫人就见皇帝的面皮涨得紫红,可还未待上前,就见其一头栽倒下来,不省人事了。 后宫众人忙成一锅粥,前朝重臣得知皇帝忽然晕厥,一个个连忙授旨进宫,可每个人心里对这个结果似乎都没有什么意外之感,它仿佛是一柄悬于头顶多时的利刃,所有人都猜测过它究竟要何时落下,而今终于走到这天,一直看似平静无波的世界,终究被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而最后究竟谁能问鼎九五,承继宗祧,却还是未知之事。 湛冲并未急着入宫,而是送南漪先回了格物斋。南漪方才已听到亓官所言,可见他竟然丝毫未见急迫,反而还与自己进了来,诧异问道,“你不打算进宫吗?” 可那人负手缓步走在身侧,竟是半点心焦也不露,也不应她,却转头吩咐她道,“待会着人收拾东西,不必带太多,只捎些要紧的就行了。” 这话说得南漪一头雾水,皇帝病重,召他入宫,可他却吩咐自己收拾东西,难道这是……准备安排她逃跑? 而隐隐的不安与动荡她亦有所感,自己来了这些日子,这里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他日夜殚精竭虑,她都看在眼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似乎在织网,他亦在布局,只是不知布局之人是否却在他人局中。 她停下来,有些无措,“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他却莞尔,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开,“你可真聪明。” 南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吞了吞口水,声线有些紧绷,“你需要我怎么做?我没什么要紧的东西,现在就可以动身了。”说着,就要往大门上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慌什么?”他拉着她往格物斋去,边走边道,“你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可以准备,我入宫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你进宫之后呢?” 他缓缓停住脚步,脸上也终是散尽了笑意,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进宫以后,留给你的时间就不多了,必要尽快出城,我会让亓官带你离开,除了他,不可以和任何人走,记住我说的话。” 南漪怔怔看着他,“那你呢?” “你们先出城,往京州去,我的人马会在途中接应,我随后会追上你们。” 她却不信他说的,皇帝病重,按理说他们这些非储君的皇子,不论是就藩还是外放,该是打发得越远越好,如何竟要在这时候召他们入宫呢? 南漪望了望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你若是去了,还出得来么?” “你可知蛊虫如何炼制?” 她皱眉看着他。 他此时却无意再与她解释太多,直拉她走到院门口,催着她进去,“你只需按着我方才交待你的做就行了,什么都不必想,一切有我。” 终于他还是走了,南漪在院门上徘徊,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拐角,静默了几息,很快转身往里奔去。 南漪带着禅奴只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换洗的衣裳,又换上了轻便的装束,禅奴有些不知所措,望了望窗外已黑透的夜色,心里说不出的不安,“阿姐,这是怎么了?” 南漪并不能回答她,只能按着湛冲先前吩咐的照做,在这里等着亓官来接她们。果然,不久后亓官匆匆而至,脸上神色略有些冷凝,可还是有条不紊领着她们从偏门送到一驾马车上,然后一行人悄悄消失在暗夜里。 马车在坊市的小径间穿梭狂奔,街市上偶尔可见一队队的甲胄加身的兵卫,他们集结的目标似乎只有一个,那是皇城的方向。 南漪不敢随意往外探看,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亓官亲自驾车,好在一路上并无人阻拦他们,马车径直驶到出城的北门才停下来,此时已经落下了城禁,高大的城门紧闭着,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亓官跳下马车,守城的兵卫见他一身寻常素服,轻挑矛尖直对着他们呵斥道,“来者何人?今日城禁已下,任何人不得出城,速速退去!” 亓官不再上前,只站定了对其遥遥拱手道,“官爷,小人娘家妹子回来省亲,方才接着消息得知姑舅病重,今日需得出城回婆家去,还望官爷通融。”最后几声略有些高扬,引来一个身着高阶官服的城官。 这城官从守卫身后上来,看了亓官一眼,亓官又将方才所言对这城官重述了一遍,只见那城官闻言,走到马车旁,伸手掀开帘子往里瞅了一眼,果见是一对女子在内,便很快放下车帘,转头冲那守卫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放他们出去吧。” 厚重千钧的城门重新开启了一道,一驾马车缓缓自内城驶出,待出了城门,驾车的人狠狠扬鞭,策动马车疾驰奔向远方。 这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南漪和禅奴被颠腾得骨头都快散了架,马车才又缓缓停下。 两个姑娘彼此搀扶着下了车来,见已身在郊野,周围黑漆一片,除了空中一轮孤月,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更夜似无尽头,南漪站在荒野中茫然四顾,只见远处有些火光闪现,渐渐地,嘚嘚的马蹄声纷至沓来,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田婴翻身下马,几步上前来,看见亓官身后只有两个弱质女子,急问道,“殿下人呢?怎么只有你自己?” 亓官并未回答他,而是转而问道,“你安排一队人与她俩先走,你我带人回上京,殿下人还在禁中。” “什么!”田婴竖起眼睛,一把揪起亓官衣襟大吼道,“你把殿下孤身留在宫里了?” 亓官不愿再耽搁时间,一把拂开田婴的手,转身牵了匹马来翻身而上,催促道,“路上再与你细说,若按殿下计划行事应是无差,快走!再迟恐生变!” 第103章 皇祚 皇帝寝宫,一众太医个个俯首顿地,院首跪在龙床脚踏上谨慎掐着皇帝手腕内关,偏着头皱眉阖目,皇后直着身子站在床脚旁,昏暗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打在半垂的床幔上,伶仃且扭曲着。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龙床上的那个人,那张脸褪去了最初发作时的紫红,此时已是惨白一片,嘴角两旁的斜纹似乎拉的更深更长了。她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是什么时候,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还是她就从未这样专心地看过他? 渐渐的,密闭的内殿开始弥漫着一股恶臭和尿骚味,院首缓缓睁开眼睛,拿下腕子上平脉的手,顺势往皇帝身下的被褥边沿摸去,皇帝腰下位置的附近,触手可及一片湿润,汗水自这皓首老者的额角流进脖颈里,院首咬了咬牙,颤巍巍撑起身子转头跪在皇后身前,泥首颤声道,“回娘娘,陛下……陛下崩殂,老臣无能……臣罪该万死。” 随着太医院院首的这句,内殿众人齐齐跪倒在地。 皇后冷冷看着床榻上的那个人,自袖笼里抽出帕子,可那帕子却不是往眼上去,而是遮住了口鼻,然后转头冲梁通道,“可听见了?照规矩办吧。”说完,便再在这殿内待不住,转头疾步往外殿去了。 快走到殿门前,才缓下步伐,伸手搭在宫人上臂,任由其扶持着走出去。 前殿众人齐聚,见皇后满面哀戚的被人半扶着走出来,心里都知怕是不妙,刚想着,便听得皇帝内寝殿里传出一声尖细的嗓音—— “上崩殂!众卿跪——” 于是先知先觉地重臣们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个个以头抢地,哭号之声顿起。 臣下的眼泪有几分是发自肺腑的诚意,这就只有自己知道了,一番痛怆陈情抒发够了,偌大的王朝,这台巨大的车辇并不能因为一位掌舵人的离世而停止前行,后来的继位者才是如今更应该被关注的事,而这种国祚承续的转折,无异于黎明前的黑暗,在孤寂的时间长河里,有多少人都是在这片黑暗中折戟,没人能说得清。 皇后立在上首,缓缓放开了扶住自己的宫女,在众人哭声渐次弱势下开了口,“如今在场的各位都是我朝肱骨,既然皇帝大行,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新帝承袭,太子因伤在腿上,腾挪不便,储君人虽未至,可规矩章程不可废移,礼部需即可草拟传位诏书,新帝登基之前,先由太子监诸国事,奏章一律由东宫行朱批。” 被皇后点了名的礼部尚书隐没在人群里,手指下意识扣紧地上的砖缝,却半天都应不出一句话。 皇后话音落后,未有一人发声,这死寂的沉默像是一记耳光抽到皇后脸上,她一侧脸颊不自控的开始微微抽动,一手指着龟缩在众臣里的礼部尚书尖声喊道,“苏会同!你——” 皇后刚要发作却被从旁一个声音打断。 “母后息怒。”齐王此时站起身来,脸上带着阴郁的笑意,凉声慢道,“父皇大行,国失主君,储君继位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这确实毋庸置疑,东宫监国亦是理所当然,只是储君不良于行甚久,如今连皇帝宾天此等大事都不出来露一面,却由母后代授其职,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齐王湛泽这话一出,他身后四五个大臣纷纷也站起身,其中一个随声道,“齐王殿下言之有理,既立储君继位本是历朝历代的惯例,只是久未见太子殿下临朝,先帝大行,新帝临朝主持大局,乃是天经地义,娘娘倒不必急催礼部拟草诏书,不如叫东宫将新帝抬辇请过来,新帝亲临坐镇,我们做臣子的心里踏实,也省的娘娘劳心费神。” 这一出双簧唱得响亮,齐王和他身后那些人眼睛里都带着恶毒的光。 皇后宽大袖笼里的手紧紧攥起,故作镇定地质问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湛泽哼笑一声,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母后不必着急给我们安插罪名,储君继任大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个新君是靠衣冠续承国祚的。” 这话一出,震惊四座。 “大胆!”皇后脸色大变,这一番言辞真真杀人诛心,皇后不可抑制的浑身僵颤起来,她环顾殿内的众人,除了齐王一派,其余众人竟然都静守自立,似乎都在等着看这出大戏要如何唱下去。 惊怒之下,皇后甩脱手炉,可刚扬起手,下一刻,就被湛泽一把箍住了手腕—— “母后别这么激动,方才父皇大渐之际都不见东宫来人,只靠母后一个人撑得着实辛苦,儿臣愿为母后分忧。”齐王扬手一把撒开皇后,力道之大,竟将皇后推了一个踉跄,可还未待皇后站稳,就听湛泽转头扬声高喊—— “把人给我带上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7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