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与呸了一口,“祭台里那个我是知道他该是死透了,那伊斯我还以为你能给我留一会儿,试试大理寺的一百零八刑罚再送他去见大光明王呢。” 跟在裴照身后的狱丞连忙说道:“伊斯是咬舌自尽的。” 薛容与语气愤愤:“那还真是便宜他了。” 狱丞知道她是大理寺的大功臣,有些讨好地说:“少卿让人把他剐了。”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一道寒凉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只叫他须发倒竖,堂堂八尺大汉,壮得像头棕熊,这会儿却无端端双腿打颤。他转过头来看见裴照阴沉如同锅底的脸色,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这时薛容与狐疑地问道:“你们少卿?怎么可能!” 她摆了摆手,似乎是全盘否定了狱丞的说法,然后抬起没伤的那条胳膊亲热热地挂到了裴照的脖子上,“不过祭台那个杂毛是真该刮,我掐死他真是失策。你知道么,他竟然敢骂老子杂种!” 她阿耶是平阳县子,阿娘是镇国隆昌公主,出自河东望族薛氏,那个不知道混了多少血的杂胡还有脸叫她这个根正苗红的皇族是杂种? 裴照听到她说的话,耳朵尖又动了动,忽然想到方才伊斯对她的称呼。 他垂下眼睛,将话题错了开去,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
第25章 .凶手 薛容与拍拍胸口,又摸摸肚子, 绷带扎得严实, 示意她已经又活奔乱跳了:“裴九哥连轴转了两天, 不休息下?还要继续查么?” 裴照说:“现在虽然已经找到了黑火,总归要把案子底细查清楚才好结案。” 薛容与道:“是剩下那批硝石的事情么?” 裴照点了点头,眉头却深锁:“祭台一事已经了结,薛郎为大理寺奔波一夜, 还是暂且回去吧。” 薛容与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照:“裴九郎这是赶人?” 裴照叹了口气:“这里到底是大理寺重地。” 薛容与脸上瞬间垮了下来, 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没想到裴日轮你是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忘恩负义之人!” 一顶山一样大的罪名扣下来,裴照欲哭无泪,想去挣脱她勾着他脖子的手臂,又怕碰到她的伤口, 一时间僵在那里。他早就知道薛容与是个无赖,一开始插手此案,定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管到底,现在又为大理寺立了功,更赶不得了。他只得沉声道:“不过就是一些刑讯,也不需要薛郎的帮助了。” 薛容与挑了挑眉,说道:“裴九郎你是不是还要审江士铎和突厥人?” 裴照看了姚之敬一眼,姚之敬收到眼刀, 怂巴巴地低下了头, 默默躲到了杨开元的背后。但这事儿也怪不得他, 薛容与想查, 简直就是无孔不入,更何况她身上的银鱼袋还是裴照亲手交给她的。 裴照依然保持着冷静持重的口吻:“江士铎是中空祭台的提案者,而我们在突厥使臣进贡的羊皮里发现了硝石的粉末。” 薛容与问:“你要问出他们的幕后主使么?” 裴照说:“至少要把他们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理清楚。江士铎是汉人,和周氏叛党也没什么联系,突厥人信袄教的也不多。这几方势力乍一看全无联系,其中势必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龃龉。” 薛容与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裴九哥说的有道理。”她终于放开裴照,后退了一步,道:“江士铎身后非常清白,不过是个寒门举子,和朝中势力都没什么勾连,大理寺怎么扫他的档案,恐怕也扫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要是江士铎,咬死了说自己毫不知情,裴九哥你能怎么办?” 裴照望向她,一双眼深不见底。姚之敬给她看过江士铎的档案? “还有突厥人,突厥境内虽然有硝矿,默咄这次是来求和的,自己唯一的妹妹也要嫁过来,帮着那帮袄僧运送硝石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你说只找到了粉末,硝石又在那里?我要是突厥人,就咬死了说是别的部落嫁祸他们,反正默咄被别的部落嫉恨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借此挑拨默咄和我朝的关系,很说的通呀。” 裴照委实有些佩服她替人犯想口供的能力。将来她若是事发,也能那么快为自己想好托词么? 但她说的也确实一针见血。能够指证江士铎的只有那一张图纸,但是工部为了加快工期,节省费用,采用中空结构的祭台也并不少见,况且他检查过内部,只要去除所有装载了黑火的竹筒,剩下的竹骨架十分坚固,是能够承载得住祭台的,这个工程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突厥人,且不说直接审问来使是否会造成两国之间的摩擦,突厥人也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全不似伊斯和白袍僧的人赃并获。 裴照沉默了片刻。 薛容与见他沉思的样子,笑嘻嘻说道:“你看我说的对吧?” 见裴照没有反应,她又贴了过来,伸手就捏住了裴照的脸,说:“依我看审他们都是无用功,还不如你们现在加派人手再把祭台里里外外清一遍,而幕后真凶这次败了,下回决不可能善罢甘休,总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时候——我看裴少卿您哪,现在还是去午睡一下比较好!” 一旁姚之敬和狱丞看见裴照被薛容与这样对待,吓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们这群大理寺小吏平日见惯了裴照冷得能杀死人的眼神,心想这下这位新燕王没在祭台里被歹徒重伤,也会被他们少卿报复个半残,两人双双在心中为她点了一盏蜡。 谁知道裴照只是轻轻地挪开了薛容与那只作恶的爪子,看了一眼,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手上的药又蹭掉了?” 薛容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怔,下意识把爪子缩了回去,待发现自己的行为也很诡异之后,顿时有些臊眉耷眼:“黏糊糊的多难受。不就是一层皮而已……” 言毕,又立刻抬起脸来,“裴日轮你还说我,你照照镜子看看你,小爷我和你这样的鬼东西并称‘神都双璧’可真是丢脸丢到河东去了。” 裴照摸了一把自己的下颌,新长的胡茬有些扎手,他叹了口气。 姚之敬观他脸色,一看就知道少卿被说动了,心里头雀跃得不行,没想到薛大人三言两语就成功说服了少卿去休息,他们连轴转了快十八个时辰的大理寺书吏也可以放个小假了! 这下姚之敬看向薛容与的眼神更加崇拜了,差点要将其奉为仅次于少卿之后的第二位偶像。 大理寺内有个偏房,平时堆堆杂物,也铺了几张席子作为加班官吏休息的场所,姚之敬屁颠颠地要领两尊佛去,心里都想好一会儿要沏个什么茶了,谁知这时候不良帅风尘仆仆地赶了进来。 那不良帅清晨被薛容与领着逮住了伊斯,喜不自胜,回到县衙打了个盹便又去地头巡逻,谁知道狗屎运又一次砸到了他的头上:那从南市袄寺跑掉的白袍僧被给他逮住了。 不良帅一见裴照,立刻单膝跪倒在地,眼角眉梢喜不自胜:“禀告大人,下官在落水边抓住了一个杀人正在抛尸的人犯!正是先前袄寺逃脱的假僧!” 裴照薛容与立刻顾不得午睡了,急匆匆往外头赶。那被不良人羁押而来的白袍僧面容狰狞,一头稀疏的花白卷发汗湿了贴在头皮上,捉襟见肘地露着粉红的皮肤。他那件圣洁的白袍此刻沾满了血迹,看上去诡谲妖异得很。 不良帅长吐一口恶气,几个时辰前被薛容与指着鼻子骂废物窝的火全都泄得一干二净。 那白袍僧的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他的物证,尸体被蒙着白布,薛容与拿脚尖勾起来一看,是一具无头女尸。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但整个脑袋被人用利器剁去,血把身上那件看上去颇为柔软的纱衣浸透了,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不良帅指着女尸说:“下官发现这个狂徒的时候,他正在落水边分尸欲抛,尸身的头颅已经被他丢入落水,下官正在派人打捞。不过问过春深台的老鸨,这女尸身上的镯子内侧刻有一朵牡丹,其主人正是昨日失踪的春深台乐妓。此人杀人分尸,证据确凿,并且是袄寺一案的重要人证,所以下官将人押来请少卿定夺。” 那白袍僧梗着脖子,斜眼看着一旁的薛容与,眸中满是愤怒和不甘,叫薛容与想起上元节洛阳大秦马戏团的狮子。她冷笑着退后一步,看向那个白袍僧:“看来你的阿胡拉救不了你。” 白袍僧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说道:“如今人赃并获,我认了。” 裴照眯起了一双眼睛:“你认什么?” 白袍僧桀桀笑了起来:“裴少卿不是已经查明了么?我利用袄寺之便利制造黑火,诱骗韦氏女替我杀死周询后灭口,混入太常寺将黑火装在编钟之内运入祭台,意图在大腊祭典爆炸……” 他叙述得冷静又清晰,这些细节是大理寺不曾向外披露过的,他能说出来,只能证明他确实了解一整个计划。 裴照沉着一双眸子,深深地看向他:“那么剩下的硝石和黑火呢?” 白袍僧说:“突厥人太过谨慎,根本没把硝石带进城来,但实际上已经运入祭台的黑火都足够了。” “崔相和张大人呢?” “这是韦女自己的主意。应该是想转移注意力吧,嗤,多此一举。”他冷笑一声,语调里满是不屑和鄙夷。 每个细节都了若指掌且能圆住,此时“真凶”就在眼前,裴照却觉得不敢妄下定义。白袍僧狂乱地笑了起来,几个不良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按住:“我处心积虑布下此局,如今被你二人黄口小儿所破,是天绝我也!” 他的官话字正腔圆。 旋即,他又道:“女帝执政天理难容,我灭不了她,害怕后继无人?” 薛容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白袍僧,目光要在他的脸上戳个洞:“那么牡丹是如何喂周询吃下毒|药?” 白袍僧没料到薛容与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勾着唇角讥嘲:“我只管要周询死,那女人用的什么法子与我何干?反正毒我给她了,怎么用自然是她的事情。” 他又转头睨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无头尸身:“薛大人要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不妨把这韦氏女喊起来问问,她是如何毒杀的周询!” 他这话说得着实叫人牙痒,薛容与差点冲上去在他那张可恨的脸色印一个她天潢贵胄的脚印,却被杨开元生生拦住。 她勾着嘴角,冷笑了起来:“我看今天大理寺的刽子手有的忙活了。”
第26章 .替死鬼 白袍僧一副穷途末路之相,被大理寺武官押入大理狱待审。薛容与咬着嘴唇, 抬眼看裴照:“裴九哥, 你怎么看?” 裴照摇了摇头:“我能怎么看?这案子, 就是给我来送政绩的。” 这个白袍僧的口供把所有疑点都堵死了,卷宗上可以写上非常漂亮的结词。他们破获的又是事关大腊祭典的要案,薛容与都靠着这个一步登天做了亲王了,裴照加官进爵也指日可待。他叹息一声, 语气倒是毫无欢喜之意:“看来幕后之人着实是抬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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