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话不多说,咱家再提醒萧娘子一句,这里可不比别处,哪些该瞧哪些不该瞧,哪些当说哪些不当说,一切都听状元公的吩咐,其余的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头上。” 萧曼垂着眼,点点头。 看她应了声,小曹公公瞥着不远处的地方:“萧娘子还真是个有福的,咱家跟在干爹身边也好些年了,最多也就把这条路走到头,你头回来就能进去面圣,啧,这造化。” 他明着发牢骚,一副自己眷少福薄的样子,萧曼虽然听得出来,可却不知该如何应答,正扭头去看秦恪,却听秦恪温声笑道:“能把我二人送到这里,这说明小曹公公才是曹掌印最亲信的人。” 小曹公公听得眉眼一舒,喜笑颜开:“不愧是状元公,还真会说话了,干爹还等着,咱们快些走吧。” 萧曼也是看向秦恪,这会子他同自己一样也是内侍的打扮,明明还是那个人,可这会子却有些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味儿,也好看得紧。 悄悄又多看了他两眼,便垂着眼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到了门口。 毕竟是天子居所,不由便叫人心生忐忑。 萧曼暗自吁了口气,跟在他们身后,跨过殿门槛,落脚的一刹那,有种虚浮不实的感觉,仿佛踏到的并不是地面。 蓦然抬眼,就看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站在金柱旁,正睨着眼打量着她。 “跟咱家过来。” 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戳入耳中,萧曼看了下秦恪,只见他对自己轻点了下颌,这才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是萧家娘子吧,委屈你这般打扮了。”曹太监和蔼地望着她,“宫里头的情形有些复杂,所以这才不得已请你过来。” 萧曼心下一愣, * 她从前都听说宫里头的太监个个都是阴阳怪气的,尤其地位越高就越阴森,可眼前这位却像个普通老者。 可是她却不明白,为何他要信任自己呢? “民女知道,定不会胡乱说话。”她轻蹙起眉,郑重其事地应了声。 此刻她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更是想起梦中家中的惨剧,朝堂上如此,宫中更是凶险无比,谁知道其中有什么牵扯,当真只是瞧瞧是不是中蛊么? 她觉得并不会这么简单。 “好,陛下就在那边的小隔间。” 就这样? 连自己带进来的医箱都不要检查了么? 心中有了疑惑,萧曼就忍不住抬眸去看曹太监,哪知正迎面对上他看向自己的审视目光。 那双眼很平和,是一种阅尽众生,处乱不惊的从容,内中还透着一丝怜悯。 她心中也忽而生出特异之感,说不上亲近,却很安适,一路上的紧张和无所适从感也都消失。 曹太监默然看了半晌,微一颔首,转向秦恪:“你找的人定然错不了,我在外面瞧着些,你们快去吧。” 听这话的意思,这位掌印太监对秦恪似乎有些不寻常,难不成从前是亲眷么? 萧曼没料到他会应允得这么快,人还有些怔懵,秦恪却已在旁边应道:“明白。”言罢,便拎起医箱转身朝旁边的小间走去。 萧曼也起身跟在后面,脑中还有些发懵。 看是不是中蛊倒是不难,难的是该如何取蛊虫,况且对方又是天子,她学艺不精,现下只能祈求皇帝并不是中蛊。 再说了,先前帮秦恪瞧是纯系偶然,赶鸭子上架。 现如今这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是她也不怨秦恪自作主张“供”出自己,毕竟皇帝这会子真御龙殡天的话,赵王登基,她家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心头兀自茫乱,没留神那重背影已近在眼前,迎面就撞了上去。 她一声轻呼,整个人像顶在墙上,赶忙掩着酸痛的鼻子向后退。 “别太担心,你只管瞧,能治就治,治不了……那就想法子拖着。” 这话说的…… “你小点声,万一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也不想想现下是在何处,养心殿啊,天子住的地方。 秦恪似乎很爱瞧她这副“护短”的样子,只是现下情势非常,他也不能真与她在这儿打情骂俏,于是抬手将隔间的门推开,然后将半垂的帘子撩开一道缝隙,低缓着嗓音问:“瞧见了么?” 萧曼偏头朝里面望,就看到那里面的榻上,那榻上覆盖着赭黄色的纱幔,隐约能瞧见有个人横卧在上面。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鼓动赭黄色的纱幔微微拂动,莫名竟有些诡异,莫名与梦境中的赭黄色纱幔重叠在了一起。 萧曼一惊,面色顷刻间就变得惨白,身子也趔趄着往后退了退。 “曼娘? * ” 他微微侧身站在她身后,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萧曼此刻就连指尖都变得冰凉,但她也清楚,眼下并不是在梦中,这里头的皇帝也不是梦里的皇帝,只要这皇帝还在,梦里的就不会出现。 这般想着,心里的恐惧虽然没有减少,但至少人能稳住了。 “没事,就是头一次见天子……嗯,心慌。” 她回望他,强颜欢笑。 “陛下昏迷不醒,你莫怕。”他眸中敛着光,看不透深处究竟在想什么。 萧曼点点头,当下连吁了几口气,定了定神,撩开帘子,闪身走了进去。 周遭静寂,连半点声息也没有。 鼻间充斥着炭火香烛、金硝药石积沉混杂的味道,或许在寻常人看来只是浅淡的一点,对她而言却有些浓烈冲鼻。 她蹙了下眉,一步步走过去,轻手揭开赭黄色的纱幔,就看到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这便是当今天子? 萧曼有一瞬的诧异,眼前这人并不是想象中的帝王威严之相,眉宇间反而书卷意十足,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但她必定是不曾见过皇帝的。 就在她蹙眉恍惚的时候,秦恪就已经将医箱打开了。 “曼娘需要用哪样?” 萧曼回过神来,盯着皇帝打量,秦恪也没有继续催促,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过了好半晌,她微微歪着脑袋看向秦恪:“我觉得,他并没有中蛊。” “确定?”秦恪瞥眼瞧了瞧皇帝。 “我带了药香来,不过你避一避,怕引动你身上的。” 他点点头,当即就退了出去。 秦恪离开之后,这儿就只剩下了自己和皇帝,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再次袭来,萧曼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从医箱里翻出个小瓷瓶,将瓶口的塞子拔掉,将瓶口放在他鼻下。 心中默数了好几下,才将那瓷瓶重新塞了塞子放好。 再看那皇帝,依然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 不知不觉间,萧曼竟松了口气,已没有之前那么心乱忐忑了,不是中蛊了就好。 等着药香味道彻底散了之后,她才喊了秦恪进来。 “确定了,没有中蛊,那咱们回去吧,剩下的事就交给太医院好了。”她说话间就想拎着医箱走人,似乎半刻也不愿意多呆。 可秦恪却闷声不吭,径直就走到了皇帝榻边,撩起袍袖伸手就拨开了皇帝的眼皮。 该不会他想自己来吧? 这不怕是疯了! 她赶紧挨过去,一把按住他还想撩皇帝袍袖的手,摇了摇头:“咱们还是走吧。” “怕什么,是觉得我的医术比不上太医院那些人么?”秦恪并不以为然。 听这话,他果然是想自己来了。 状元郎、大理寺丞还不够他舞么,居然还想当御医,治好了自然是前途无量,可若是出岔子了呢? 她忽然间有些头疼,斟酌了一会儿,才劝道:“那自然不是,只是你抢了太医院的活,回头 * 不怕别人给你使绊子么?” 秦恪轻叹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曼娘,这是个好机会,我们想要活命,就要牢牢抓住,你莫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认真,仿佛眼前的事真就关乎他们往后的命运似的。 但事情真就能如他想的那般顺畅么? 看出她还没能够如自己那般坚定,秦恪又继续说道:“曼娘,你想想,皇帝为何总疑心自己被下了蛊,而且都这般情形了,为何曹公公也不愿意叫太医院的人来?” 是啊,这是为何呢? 萧曼抿了抿唇。 “太医院的人真就什么都瞧不出来么?并不是,日常的平安脉瞧都能瞧出来了,皇帝的身子如何,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谁又敢同皇帝直说?为推责任,自然是会故意引着皇帝往蛊虫那上头琢磨,只要皇帝自己起了疑心,那便是信了。” 她听得惊讶不已:“怎么会……” “呵,这宫里头的人,只有你想不到的,却没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他轻呵一声,目光定定地转望向皇帝,近处流润的灯火同时映上他的侧脸,萧曼有一瞬的愣神,忽然发现他和皇帝竟有些相像。 她稍愣了一下,再定睛去瞧时,不知怎了,又觉得不怎么像了。 思来想去,应该是因为那股子书卷气,所以才会有了这样的错觉。 就在她怔愣出神的时候,那边秦恪就已经替皇帝诊完脉了:“曼娘,你这医箱里有针么?” “有。”她回过神,当即就弯腰去翻医箱,很快就翻出针囊来。 秦恪瞧得清楚,那并不是她平日里验尸用的。 “这一套全是新的。”毕竟是备着要给皇帝用的,自然是那副新的比较安心。 她将针囊递给他,又好奇地瞧了瞧他的脸色:“嗯……陛下他如何了?” “中风了,不过陛下常年服用丹药,水银之毒积于脏腑,这次中风也与此有关。” 萧曼了然地点点头,无论哪朝哪代的皇帝都痴迷长生术,吃丹药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这并不稀奇。 “能治好么?” 秦恪蓦然转过头,望着她一笑:“难。” 她这会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难治好,他不就担着大责了么,居然还笑得出来,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中风虽然凶险,但能治,难的是这日积月累积聚的毒,时候太久了,伤了根本,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那可怎么办……” 秦恪并没有应声,而是将针囊打开,捏起根银针就开始施针,萧曼在旁瞧得目瞪口呆,这样儿瞧着反倒像是行医数十年的杏林高手了。 等他将针都施完了,才看向她,说道:“我琢磨了一下, * 觉得你先前的话说得有些道理。” 萧曼不由愣住,竟不知这究竟是哪儿跟哪儿。 见她兀自懵懂的呆萌样子,他唇角勾起浅弯:“积跬步方可至千里,可要真是一路走到底,见了真章,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不如在前头打个底,最后那几步就留给太医院那些人去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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