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心思玲珑的人忽然在这个时候变得笨嘴拙舌,吞吞吐吐半天都反驳不了她的话,见到她翦水秋瞳里的促狭笑意,他才知自己又被她用来逗趣。双手覆上她的手背,与她一起捧握龙凤呈祥的喜服,慌张的心平静下来,“我心悦的娘子她不会生气的,她就在我身前。” 他眼眸里的缱绻像温水一样将她柔柔包裹,顾南枝嗓音哽咽,笑中含泪,“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婚服的?就这么笃定我会嫁给你呀。” 顾南枝难得地见坦诚的他露出被戳破小心思后的赧然,他道:“三个月前凡儿认我做爹爹,我知晓凡儿在你心中重要至极,我若想与你在一起,必须要得到凡儿同意。梅娘,我不知前尘,却想与你共走来路,嫁给我好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么多年的悉心照顾,怎么能单纯归于主仆情谊?他将整颗心都放在她的面前,隔着一层轻纱,只待她轻轻戳破。她若不想要,摔碎便好,他默然收殓。 “可是……” 月一看出她的顾虑,截住她的话头,害怕慢一点就听到她拒绝的话,“梅娘可是觉得我在挟恩图报?” “怎么会,比起挟恩图报我更怕的是我无以为报月一呀。”她望向他的双眸明亮若星,却在下一瞬黯淡,语气也变得沉重,“我是怕他寻来了,他会把我们捉回去……” “陆修瑾现在乃摄政王,朝中掣肘颇多,梅娘嫁给我把,他再卑鄙也要顾忌名声,不会夺他人之妻子。”他怕她不答应,又添补道:“就当是为了躲避他。”就当是他挟恩图报。 顾南枝才知他决绝至此,不禁问道:“你不会后悔么?如果以后遇见其他令你心悦的娘子怎么办?” 指尖拂过她的眼尾,月一清俊的面容倒映在她瞳仁,用着无比坚毅的口吻与她说,仿佛要一字字刻进心底,“梅娘,我所遇芸芸众生犹如过眼云烟,都不及你。” 像是承受不住他的深情,顾南枝鸦羽一霎,再抬起时盈盈眼波胜过千言万语,“好。” ** 客栈内,油灯火舌舔舐长安传来的信笺,灰烬是从一端蔓延至另一端,直至指尖,灼烫肌肤。 “王爷!” 陈元捷忧心忡忡提醒,陆修瑾才放开已经化为灰烬的信笺,食指与拇指的指腹被灼红,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觉。 陈元捷直言不讳,“王爷最近何必心神不宁?顾太后还活着一日,我们总能找到她的。” “孤等不了,一日一时辰哪怕是一刻钟孤都不相等。”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在告诉他,要再快一些,再快些,仿佛慢上一步就会发生什么超脱自己掌控之事。 “孤会上书给陛下调兵,你潜入江南王府搜寻谋逆证据,孤去寻她的踪迹。”他不想再等了,巴不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就结束。 “属下遵命。” 陈元捷退离客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夜行衣,趁宵禁以后夜深人静,翻入王府院墙,摸清王府的院落布局,直奔书房。书房亦如想象中严加把守,他引开守卫,潜入搜寻。 时间紧迫,他翻找到一些来往信件,随后又想继续翻查,企图找到书房里的暗格。 窗纱外映照火光,杂乱的脚步越发靠近,陈元捷不得不放弃寻找,将信件塞进前襟,推开对向的轩窗跃出。 江南王府戒备森严,阖府上下的守卫都在搜寻他的踪迹。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了,路被堵死,他只好逃进王府后宅。 江南王贪声逐色,沉湎淫逸,后宅女眷繁多,几乎都要装不下,他无意间惊动了熟睡的女眷,引得女眷惊声尖叫。 陈元捷直觉耳膜似乎都要被尖锐的叫声刺破,一把捂住女人的口鼻打晕她。火把的光正从前院向后宅蔓延而来,眼看就要暴露,陈元捷翻入院墙,往王府最偏僻的地方逃离。 院墙之后是一座楼阁,无半点烛光,恍若无人居住。陈元捷慌不择路逃进阁楼躲藏,几乎在他进入其中跃上房梁的一刹,门扉被推开。 领头的守卫躬身道:“越娘子,王府里进了贼人,属下奉命搜查。” 陈元捷才发现阁楼并非空无一人,四周的支摘窗敞开,窗明几净,陈列精致讲究,美人榻上侧卧着一个娘子,右手托腮,另一只手执碧玉杯盏,慵懒地倚在引枕,一双玉足从碧山色的裙袂露出,纤细的脚腕圈一对银铃铛。 守卫没有搜寻到贼子身影,也不敢绕过泼墨屏风去打搅楼阁的主人,“打搅越娘子休息,若越娘子发现贼人……” “知晓了。”越莺不耐烦地应下。 守卫撤去,陈元捷摒住的呼吸得以放松,在他的视野里可以见到那名娘子梳着流云髻的发顶,区区一个弱娘子不是威胁,他大可以将她打晕后从洞开的窗牖逃走。 “想走?” 幽静的室内突然响起铃铛一样的女声,陈元捷心口猛地一跳,低头望去。 美人榻上的娘子坐起身,脚踝和手腕的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响,她仰面看向房梁,一双猫眼直直望进他的眼眸。 陈元捷大脑一片空白,深藏的回忆被迫翻出来。无穷无尽的旷野上,朔风刮走体温与热血,耳边铃声簌簌…… 他呆愣地看着越莺的面孔,刻骨铭心的记忆在翻涌。 一尾小蛇攀上房梁,在暗处吐出猩红的信子,张开血口毒牙,猛地咬下。“铛——”毒牙磕在坚硬的匕首,陈元捷反手挑落小蛇,跃下房梁。 落下的小蛇盘曲在越莺的手腕,像是在乞求安慰一样亲昵地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背。 越莺摸了摸小蛇冰凉的身躯,笑着对陈元捷道:“身手倒是了得,你若是将偷出的东西还回来,或可饶你一命。” 陈元捷伸向前襟,却在下一刻倏忽洒出粉末,迷了对方的眼睛。 越莺挥散粉末掩鼻,粉末无毒,仅仅迷人眼。她迅速行至窗边,贼人已经逃离阁楼,却在半途中回首,月色浅淡,她捕捉到他遮住面容露出的一双眼睛,眼眸深深,意味深长。 难道他认识自己? 陈元捷回到客栈,将脱下的夜行衣烧掉,从江南王府收集到的信件整理好等王爷回来交付。 长夜未央,他透过窗户望向江南王府的方向,胸膛烦闷,让客栈小二上一坛最烈的酒。 辛辣的酒水滑过喉咙,直入胃部,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意识逐渐模糊,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他为彼时还是云中王的王爷效力,率将领埋伏雪地,队伍中出了叛徒,将他们的行动透露给匈奴,那一仗他不愿回想,所带领的小队全军覆没,荒芜冰寒的冻土不断吸食炙热的血液,目之所及皆是残肢断臂、殷红土地。 他亦深受重伤,胸膛是狰狞的刀口,汩汩鲜血流出带走生命。逐渐涣散的瞳孔倒映出灰色的天空,他似乎听见勾魂鬼差走来的声音,泠泠作响犹似铃铛,还挺悦耳…… “呀,居然还有一口气……”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个梳双环髻的娘子,猫眼灵动,脖颈上的银饰铃铛比雪还白。 陈元捷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战役,但他没死,醒过来时已经身处营帐。 他询问救下自己的军医,军医却说他满身是血地昏倒在军营外,若不是他生命力极强,受了重伤也能坚持跑回军营,否则早就死了。 可他记得不是的,他是被一个生了一双灵动猫眼的娘子所救,应该也是她将自己送回军营外。他不知道她的姓名,就默默叫她“小铃铛”。他与她的初见就像一场梦,后来这场梦在戎马倥偬的峥嵘岁月里深藏,又在烟雨如画的江南再次被回忆。 现在,他在视为敌人的江南王府里找到了自己牵肠挂肚的小铃铛。 【📢作者有话说】 陆狗再找不到,女鹅就另嫁他人了!这才刚虐没多少,我把后面虐陆狗的剧情都想好了,死去活来那种,希望陆狗能承受得住。
第50章 抢婚 ◎“凡儿,我是你爹爹。”◎ 骏马飞驰在盘曲狭窄的山路, 马蹄铮铮踏过,溅飞细小的石子骨碌碌滚落万丈山崖。 陆修瑾驰骋马背上,右侧是凹凸不平的山壁, 左侧是差之毫厘便粉身碎骨的山崖, 可他丝毫不在意。他打听到春飞燕的掌柜夫妻是从广陵的一座山村而来, 确定山村位置便连夜打马前来。 金乌沉入西山,颀长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上,见到村口的一方村碑,他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村口的榕树,让日夜奔驰的马儿得以休息。 他走入村子,村子民风淳朴,夜不闭户, 整个村落却静悄悄的, 似乎没有一个人。 不远处传来“簌簌”声, 陆修瑾快步走进,见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正用竹篾筛网筛动豆粒。 秀兰同样见到生面孔,她最烦的就是外乡人, 譬如村尾那一家,占了她的房子。 陆修瑾:“村里可有一户人家名唤顾梅?” “顾梅?”秀兰筛豆子的活儿停下, 瞥见他气度不凡,腰间佩一柄长剑,眼睛亮出神采, 急忙问道:“她是不是在江南犯了什么事,你是官爷来捉她的?” 方才还巴不得将陆修瑾赶走的人, 现在却一改嫌弃, 殷勤阿谀。 “你只管将她的住处告诉我。” 秀兰巴不得见顾梅一家遭难, 那户屋子她好据为己有。她便放下手里的竹篾筛网,双手抹了抹围裙,“有的有的,我给官爷带路,还请官爷随我来。” 今日村尾那家办喜事,阖村的人都去吃喜酒,她素来与顾梅不善,送来的喜帖她都丢进炉灶当纸烧。 有人带路比他自己寻觅要快得多,陆修瑾心底着急,步履生风,但带路的秀兰体态臃肿,行走缓慢。 秀兰走在前头,一面走还一面说:“我就知晓他们一家满肚子算计,几个月前搬离小桑村,说是做什么生意,怕不是做的什么坑人勾当,没多久又回来,跟逃难一样。现在官爷您来了就好了,将他们都抓走,落了大牢最好。” 陆修瑾不愿与山野村妇多言,但又想借他人之口知晓她的过往,可听她句句中伤顾南枝,心湖难免泛起涟漪,握住腰间剑柄,克制怒火。 她本该是大瀚朝矜贵的太后,隐匿在偏僻山村,竟与这群充满偏见、愚昧无知的村民生活,不知吃了多少苦。 秀兰完全察觉不到身后之人的神色凝肃,依旧絮絮叨叨:“顾梅不仅心肠黑,作风也是龌龊,早些年来咱们村子的时候就勾了许多男人的心,她啊据说还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天生是克夫命,丈夫早死,挺着肚子被赶出门,又与自己嘴里的仆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我早就瞧出他们的猫腻,一个破鞋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人捧……” 青锋出鞘,自后方架在秀兰的脖颈。秀兰顿觉侧颈寒意凛凛,眼珠子瞥见锃冷的利刃,顿时吓得双腿软如面条,一屁|股摔在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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