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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晏词垂眸，和燕昭对视，目光很淡，却郑重。 “想好了吗，确定要留下吗。” “这里所有的将士，皆是一视同仁，没有什么燕云公主，也没有谢晏词的女儿，你不会有任何优待。” 那话是说给燕昭听的，也是说给一旁的林副将的听的。 知道谢晏词对自己狠，怎么对自己女儿也是这般，北齐军是出了名的军令严格，看着面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林副将正试图出言相劝，却听见燕昭毫不犹豫的开了口：“当然，我才不会怕呢。” “好，你也听到了，麻烦了，林将军。”看着燕昭眸中坚定的光，谢晏词又一次拍了拍林副将的肩膀，这一次的动作，却庄重的多。 那是一个父亲的嘱托。 “主上放心吧，属下定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小少主。” 许久之后，燕昭才知道她第一次踏上战场之时，一直有一道目光在遥遥注视着她，也是从那时起，谢晏词才狠下了将她送到这里的心，纸上得来终觉浅，唯有真正在战场上反复摸爬滚打过的人，才有朝一日能担得起统领三军的重责。 他敛去眼波，指节圈起，一声口哨之后，骏马嘶吼着奔来，谢晏词借势而上，利落的调转马头，正欲扯动马缰，燕昭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燕昭跑到了他的马跟前。 “后悔了？”谢晏词微微皱眉，问道。 “怎么可能。”燕昭嗤了声，稍作沉默，才犹豫着开口：“我们俩的交易……我骗你了，你为什么还愿意送我过来。” 谢晏词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静静看着她。 “因为你是我女儿。” 他一直以为，燕昭的性子，是和祝闻语一般的，而某一刻，他却也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些过于晦涩别扭的瞬间，耻于说出口的感情，祝闻语用了十几年才教会了他如何正确的表达爱，他想，总不能再叫她失望了。 燕昭抿了抿唇，良久过后，仍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小声道：“谢谢你……” “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我该承担的责任。”小姑娘眼底的挣扎一览无余，谢晏词的声音平缓，继续道：“你是我的女儿，但我没有参与你过去的人生，于你无恩，所以不必感激我，是我该向你说抱歉。” “我不会用血脉做依仗，现在是，将来也是，燕昭，不需要被任何人裹挟。”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没有这么厉害。” 燕昭怔愣着，任由马上之人俯身摸了摸她的发顶。 “还有一件事，想想应该告诉你一声。”谢晏词坐直，在燕昭疑惑的视线中勾唇道：“我要和你阿娘成婚了，不是征求意见，是通知。” 说罢，勾住缰绳，身下的马若离弦之箭，顷刻间便冲了出去，谢晏词俯身探向后方，冲着傻了眼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恣意的笑。 将燕昭的尖叫声甩在了身后—— “我不同意啊！你这个讨厌鬼，你不许抢我的阿娘啊啊啊啊啊——” 燕王宫内。 日光透过淡薄的云层，从窗格的间隙跃进殿里，斑驳着嵌进纱幔，榻上的女子手臂抬起伸了个懒腰，星星点点的红痕自那冰肌之上若隐若现。 昨夜被折腾的狠了，适逢今日休朝，祝闻语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她半懵着探向身侧，那空落的锦被已经冷了，正蹙眉时，隔开内外殿的珠帘便有清脆的相撞声传来，祝闻语半撑起身子看去。 谢晏词挑开曼帘，单膝跪上床，祝闻语半梦半醒着看他，觉得越瞧越漂亮，主动伸手勾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脊背带着压了下去，带着寒气的吻落在她耳后，她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咪，仰了仰脖颈，眯着眼瓮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她难得如此粘人，谢晏词没抽出空应她，温存了好一会之后才开口，声色带了些勾人的转音：“送燕昭去北齐大营了。” 轻哼声传出，似有不悦，谢晏词讨好的蹭了蹭她。 腻歪够了，他终于抽出心思，轻声开口：“我可能要回锦阳一趟。” “忱儿出事了吗。”谢晏词话音刚落，立刻被祝闻语挣开了手臂，她抓着他的领口，掩不住紧张慌乱神色。 见谢晏词只是盯着她，半晌也不说话，仿佛是默认了一般，她彻底被乱了心绪，急切道：“你快说话呀，是不是因为忱儿，不然你为何要突然回锦阳。” “不是。”谢晏词握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扶额，闭了闭眼，似是有难言之事。 “那你回去干嘛？”他的神色并不像有假，祝闻语探头过去，扒开他撑在额间的手，不解询问。 “准备些东西。” “什么东西？” 她不停的追问，谢晏词拗不过，只能叹了口气，如实相诉—— 他禅位之时，将自己的私产尽数交予了曹裕，能与祝闻语成婚，落在昔日，他绝不敢想，便也未在身上留下太多银钱，谁知眼下美梦却成真了。 他想要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便必须要回一次锦阳。 祝闻语听完，大彻大悟般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所以，你是要回去，借钱？” 一阵沉默过后，她听见谢晏词咬牙道：“那本来就是我的钱。”
第58章 【番外一】续章6 “好吧, 是你的钱。” 祝闻语闻言失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侧脸，见那眉间仍旧皱着, 一副不高兴的别扭样子, 又温声安抚道：“什么时候回去？” 带着栀子花香气的温热贴上自己, 谢晏词的冷颜还是有了裂缝, 覆上她的手，这才开口：“大概后天吧。”他纵使再心急，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糊弄祝闻语, 早些回去, 也能早些筹备的日子。 “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嗯？”又被带回了那天的话题, 祝闻语动了动身子, 躺在他膝上，仰目和那桃花眼相凝望，唇角嗜着一抹柔和矜贵的笑意, 应道：“等燕昭回来吧, 不然她又要闹脾气了。” 说罢，她挑了下眉。 燕昭回来尚且要一年时间，谢晏词看着她瞳中闪着的粼粼波光，知道这是被引着中了自己给自己下的套。 谢晏词倾身, 垂下的鬓发和她的一缕青丝交缠, 两股气息纠葛, 他的神情散倦至极, 祝闻语端看一眼便知, 他做这副姿态，定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应付她,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那人疏懒的声音：“那我下个月就叫她回来一趟。” “你这是违反军纪。”祝闻语撇嘴，学着谢晏词以前的样子，掐上他如刀割般棱角分明的下颌。 “那又怎样，反正我说了算，我的话就是军纪。”他笑得有些痞气，话说的也无赖，却不叫人讨厌，恰如他少年时那般轻狂又不讲道理。 那半敛起的眸光忽明忽暗，叫人情不自禁沦入他的编织的幻梦中，祝闻语臂弯收紧了些，将他拉向自己，贴着他娇气道：“那你好好准备吧，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掉的人，我见过的宝贝多了，你备下的聘礼我若是不满意，不会嫁给你的。” 句句端的都是长宁郡主的娇贵做派，谢晏词唇角上扬起一抹弧度，在她浓长纤密的睫上烙下一吻又一吻，喑声回道：“包陛下满意。” 殿外仍是无尽冷寒的隆冬，千年霜雪不息，殿内的炉火燃过半夜，此时并不如昨日那般温暖，微光溯游穿透纱幔，只窥见那两道纠缠的清瘦影子，彼此眸光炙热，胜过流火艳阳。 那一夜过后，谢晏词原本定下的后日，直接提前到了第二天他越看祝闻语越觉得喜欢的紧，多一天也等不了了。 天还是沉暗之时，他和祝闻语一同出了寝殿。 临走之前，祝闻语又被他像是突然犯了病一般箍紧了腰身，听见谢晏词在她耳后沉声道：“别和宋贺州走的太近。” 声音很轻，却蕴着道不尽的浓烈占有欲，话毕，就被怀中之人仰头白了一眼，非缠的祝闻语道了句好，才替她将兜帽仔细拢好，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祝闻语本打算先送他离城，却反被他目送着去上了早朝。 一路上换了六匹马，谢晏词不眠不休，只用了不过三日，便到了锦阳城，看到城门的那一刻，他用拳头做掩打了个哈欠，心中也觉得好笑，想起昔日就是行军打仗，也不曾如此着急过。 锦阳城的冬日不似北境那般凛冽，却也是催人的，于此同时的皇宫里，才下了早朝的曹裕也打了个哈欠，眼帘下是藏不住的乌青，陆续有臣子过来想与他攀谈，皆被他臭着一张脸吓跑了。 一个两个都在心里嘀咕着，那位杀神离了锦阳城后，怎么曹大人反而和他越来越像了。 有没憋住的，不小心从嘴里吐了出来，传到曹裕耳朵里，叫他气的牙痒痒。 九皇子登基，改国号为盛元，曹裕受亲封，做了盛元的第一位国师。 曹裕眯着眼睛望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九皇子从未亲政，也如祝闻语所说，实属天资愚钝，又是临崇帝的老来得子，幼时一直被溺爱着，如今新朝初立，几乎事事都要他操心辅佐，比他当年在北境打仗时还累。 谢晏词倒是阖家欢乐，幸福圆满，留着他在这锦阳城里受罪，见身旁无人了，曹裕不愿再忍，骂出了声：“谢晏词，你这个王八蛋！” 反正他在万里之远的燕云，又听不到。 发泄完的曹裕总算是觉得身心畅快了许多，悠哉的朝着阶下一步步走去。 靴底才沾了平地，耳畔紧俏的风声便换了节律，曹裕神色一凛，迅速反身避开那冲向他的掌风，回眸望去，黑色的锦袍唯露了冷色的下颚，那人缓缓拭去兜帽，浅淡的泪痣在日光中盈着细闪，熟悉的妖治面容一览无余，曹裕盯着来者，情不自禁的开口道了声—— “靠！” 二人回到曹府时，已是晌午时分，权当看不见曹裕的拉着的脸，谢晏词十分自适的先一步踏入了院中的花厅，坐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温茶，入口醇香，他肘节在案上支起，在下颚上轻抚着，意味不明的开口：“这茶，不错。” “废话，这是爷从江南托人运回来的，贵的要死，怎么样，在燕云那贫瘠地方喝不着吧，要不你还是回来，我把这国师让给你做。”听见一声轻嗤，曹裕也没得办法，卸了力坐到谢晏词对面，睨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回来干嘛的到底，不是来喝茶的吧。” “我要和祝闻语成婚了。” 此话出口时，谢晏词几乎不受控的嘴角上挑，周身的阴鸷凌厉淡去少许，倒是像在炫耀宝贝的小孩。 “恭喜恭喜。”曹裕不知味的敷衍了几句，又追问：“不会吧，你不会专程回来通知我的吧，行啊谢晏词，够兄弟！”话音落，还拍了拍谢晏词的肩膀。 “想多了。”拂开他的手，谢晏词恢复了一贯的清贵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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