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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初之际，她和谢晏词的新婚如约而行。 红妆铺满了整个主城，燕王宫里，玉石垒砌而成的殿堂之上站着的女子身穿着正红色华服，金龙玉凤从裙摆掐制缝上，一直蔓延到宽大的袖口，黛眉轻挽，威仪风华绝代，春日里和煦的风抚过，那翻涌而起的血色绫罗美艳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礼官的哼唱声起，她呼吸微敛，透过额前的珠穗向下望去。 白玉石阶蜿蜒而至的宫墙尽头，鸟雀争鸣，琳琅的蔷薇花色在絮絮和风中被吹起，裹挟着醉人的香气，那极致的一片芬靡之中，另一道红色的身影缓步行来，解意的花瓣顺着他的眼尾划过，在那一点小痣上沾染蜜色，墨发被鎏金玉冠束起，日辉镀在他的身上，似是飘渺的远山，妖治灼人。 她的眼睫挂上晶莹的雾气，手被牵起时，细弱的哽咽被那人听了去。 喧嚣的礼乐声中，祝闻语看向那双桃花眼底，却是同她一般的水色氤氲。 礼官递上两把玉柄金鞘弯刀和两杯清酒。 那是燕云礼俗的一环，新婚夫妻以血为蛊，同立下死生之契，自此永不相负。 谢晏词取过那弯刀，在掌心划过，殷红的花蕊在杯盏之中盛放，他突然笑了，熠熠光华胜过无边春色。 “你不用。” 祝闻语的指尖才碰到那刀柄，就听见他低声开口：“会疼。” 她摇头，拾起刀刃，如他一般割过，两滴血色无声的相拥，她笑意盈盈的掀起眼睫看他，眸光澄澈。 礼官的喝声再起，臂弯交过，二人阖眼，杯盏被送至唇边。 腥甜浓醇的酒气在口中漫散开的瞬间，祝闻语轻轻抬眼，恰见那双潋滟的瞳中，映着她的面容。 北风起兮，山川失色。 飘渺的水中月，终于在他的眸中凝实。 仅一缕零碎的光华，便可照尽余生千万日。 晚宴之上，燕昭与春锦抱头痛哭，涕泪横流，磕磕巴巴的与谢晏词说着，定要对她好。 曹裕喝的多了些，也跟着一起点头。 祝闻语去瞧身侧之人，迎上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柔情爱意缠绵不休，周遭的声响在那一刻黯然熄灭。 她与谢晏词相视一笑。 燕昭十六岁时，从北齐回到了燕云，以皇太女的身份开始亲政，一年后，祝闻语禅位于皇太女，燕昭继承大统，改国号为启宁。 新王治国有方，继位一年深得民心。 启宁三年，新王与王夫的婚期昭示天下，定于旺夏六月，相传那是二人最初相遇的时节。 大漠上的野草连天疯长，两匹单骑自那枯枝黄沙之中踏过，惊起一地烟尘。 金丝红底斗篷之下的女子拂去兜帽，却被那灿阳晃了眼睛，捂着额头嗔怪道：“你选的这是什么坏天气嘛！又热又晒。” 另一匹马上的黑衣男子扯动缰绳靠过去，倾身凑近到她眼前，纤长的羽睫扫过眼尾的小痣，开口的声音有些委屈：“长宁，我真的冤枉。” 这天气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我不管，三日后就到燕昭的婚期了，我热的不想动，你想办法。”祝闻语瘪嘴，矫情劲上来了不管不顾。 这话说完，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她看着谢晏词清隽的眉梢上挑，恣意惑人的邪佞爬上眼尾，不等祝闻语开口说反悔，已经被连人卷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坐到了他的马上。 “这还不好办。” 谢晏词的黑色斗篷掀起又落下，遮在她如玉白皙的面容之上，清冽的木香将她裹紧。 他们身下的坐骑随着勾紧的马缰扬蹄嘶鸣而去，空旷辽阔的荒原之上，尖叫声和轻笑声交织，散在朦胧的尘雾中。 “谢晏词，更热了——！！” 【番外一终】
第60章 【番外二】少年情诗1 列阳似火, 流云缓动。 闷热的浪潮在空气中涌动着，澄澈的蓝色和金辉交映，绘成了一副摄人心魄的美丽图景, 但如此酷暑之下, 实在难得叫人能生出观赏的心思。 重骑自人头涌动的街上踏过, 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嘘声, 过了主街，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随从立马朝着各条岔路涌去。 又过了片刻, 其中一匹铁骑自道路尽头驻停, 抬头看去，暗红色的牌匾虽称不得多华贵, 却也另有一番雅致, 蔷薇花从院墙之上越过，沁人的香气在潮热之中弥散。 叩响府门，没多久便有小厮来见。 “皇上口谕, 请谢将军携家眷前来领旨。” 门廊上的寒鸦被骤然四起的喧闹嘈杂声惊得振翅远去, 半炷香的时间，谢府府门大敞，青石小径之上众人低头俯身跪地，传旨的宫人见都到齐了, 清了清嗓子, 慢悠悠的高声喧读着—— “皇上吩咐, 长宁郡主选聘武侍, 有闻谢将军嫡子谢晏词年岁正合适, 特钦点谢公子于五日后于围场高台之处，参选郡主武侍。” “谢将军, 谢小公子，可听清了。” “臣领旨。”跪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子起身，肃穆应着，又朝着身后的侍从递了眼神，接过递上来的荷包，几步上前将那沉甸甸的一袋放进了传诏宫人的手里，压声道：“一点心意，辛苦公公，莫要嫌弃了。” 那宫人默不作声的颠了颠，掌心之上的分量喜人，叫他眯了眯眼，再开口时客气了不少，跟着谢重一边朝外走去，一边笑着道：“谢将军可还有疑问。” “不瞒公公说，如今我和内人膝下，唯有这一子可承家业。”谢重原本凶狠肃杀的脸上此时写满了为难，迟疑过后，才继续道：“此事，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临崇帝好美色，子嗣众多，其中公主亦是，但皇室众多子女中，却数荣亲王府的嫡女祝闻语最为受宠，荣亲王妃诞下女儿不过三日，宫中的封赏便送了下去，破了千百年来的先例，册封祝闻语做郡主，皇上亲拟封号长宁，还是个只会吃奶的娃娃，便可与成年公主享同等俸禄。 随着长宁郡主年岁渐长，这独一份的荣宠非但未消减，反而日渐深厚，被九五至尊视作掌上明珠，旁人自也不敢管束，久而久之，长宁郡主便就在此等溺爱的浇灌下，养成了无人不知的骄纵顽劣脾性。 前些年，夜半三更之际，长宁郡主失眠不得安睡，非要传唤全京都的世家小姐都来陪自己赏月亮，谁知天亮过后，却有数十个朝臣受了削官抄家之刑，临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殿下磕头如捣蒜的众人，平静的将那莫名的罪状挑了开—— 仅仅是因为这些官宦的女儿，在去陪祝闻语看月亮的路上迟了些。 谢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不求荣华富贵，心愿仅剩了与妻儿共享天伦，若是谢晏词被选上了，就要日日与那阴晴不定的小郡主相伴，哪怕说错了一句话，都可能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想到这儿，那在刀光剑影前都不曾畏缩过的九尺壮汉不禁冷汗涔涔。 “陛下对郡主的好，可是从来不做假的，咱家也是好心提醒，谢将军还是老实将谢公子送过去，万不要想着什么做病之类的法子，试图躲过去。”那宫人话里有话，将谢重的奢望击了个粉碎，但是拿了这般多的赏钱，还是好心的宽慰道：“谢将军也不必如此忧愁，郡主眼光高的很，且不说这还不一定就能入了郡主的眼，若是谢公子真被选上了，日后不就平步青云了，好事好事。” “公公说的是，多谢公公提点了。”谢重拂去额间的汗珠，又说了不少好话，目送着那马蹄踏过巷子的尽头，才步伐沉重的转身回府，大门被紧紧阖上，谢重神色复杂的看向院中伫立着的少年。 他生的粗犷，儿子却随了夫人的长相，容颜俊雅似画中谪仙。 “词儿啊，你过来。”谢重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坐下，抬手唤了少年到他跟前。 谢晏词掀了掀眼皮，几步过去，撩开衣摆坐到旁边，修长的腿踩上一旁的碎石，姿态慵懒随意。 “爹，怎么了。” 看着他这副桀骜样子，谢重更愁了，他最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是谢晏词自己不愿，谁也不能叫他顺服，这般性子若是被送到长宁郡主面前，他和夫人就算是有几百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砍得。 “词儿啊，你可愿去做长宁郡主的武侍。” “我说了不算吧。”少年的乌发被扎成高马尾，额前散下的几缕碎发稍显凌乱，平添一分肆意潇洒，他笑了下开口，全然不将前路凶险放在眼里。 “词儿，爹和你说好，五日后的围场大选之上，务必要藏拙，不要出头，不要被选上。”谢重凝眉，郑重嘱咐着。 他无意争那位置，但这世上从不缺险中求贵的人，谢晏词的外貌太过出挑，只有在功夫上动些手脚，才能避开落入成为众矢之的的局面。 “有这么严重吗。”少年唇角溢出一声不可闻的轻嗤，漫不经心的开口，见谢重又急得冒了汗，才平淡应下：“知道了爹，放心吧。” 归根结底，其实是他没兴趣去伺候那什么长宁郡主，即便谢重不叮嘱与他，谢晏词自己也会如此。 盛阳镀在那昳丽的眉眼四周，潋滟耀目，光晕之中少年不过是抬手拈下一朵槐花，都是难以言喻的恣意风流，谢重凝视着谢晏词清冷孤绝的俊朗侧颜，才咽回肚子的心又开始震荡不休，眼下却也并无更好的法子，经久的沉默过后，唯剩了叹息和无尽的祈祷。 谁知谢重在那边终日吃睡不好，谢晏词却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 长宁郡主尊崇，他这种出身的人不曾窥见过真容，但此等响当当的名号，自然是有所耳闻的，谢晏词看得明白，他不稀罕这位置，在旁人眼里可是求之不得的宝贝。 确实如他所料，三日后的清晨，谢府的大门又一次被人叩响。 冷剑在掌心翻起摇曳过一道弧线，随着“铮——”的一声过后，凌厉寒光尽数被收入鞘中，谢晏词抬手抹去挺直鼻梁上挂着的一滴汗珠，迈开长腿走过去开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 才拉开一道缝，青色的高挑身影便闪了进来，看着风尘仆仆而来的曹裕，谢晏词蹙眉问道。 “你去不去参选长宁郡主的武侍。”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谢晏词懒怠敛去眸光，退开几步回到了游廊边，随意依靠在其中一根廊柱之上，妖治的容色被笼罩在屋檐之下的阴影中，他睨了曹裕一眼，玩味道：“难道你不去？” “靠，说的就是，我问过一路了，就连陆校尉的儿子都收到口谕了，气死了，竟然真把爷落下了！”曹裕大剌剌的叉开腿坐到地上，愤懑开口：“简直是歧视，文官的儿子就不能习武了？没天理了。” 微颔的下颚轮廓格外分明，少年英气和清贵的疏离之感毫不违和的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谢晏词挑眉道：“你这么想给小郡主当武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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