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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壮汉被激怒，举起手中的弯刀便朝着谢晏词砍去。 是有点本事，纵使身躯庞大，动作却并不迟钝，谢晏词颇为赞赏的歪了歪头，眼波流转，双足一点，飞身轻盈避开了那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堂上的人爆发出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欢呼，只见那台下的少年几个起落间，便闪身到了壮汉身后，衣襟和墨发一同扬起，如寒潭般深邃的眼映在剑仞之上，随着“轰”的一声，那壮汉被一记横扫撂倒，谢晏词的膝盖压上他的颈骨。 那壮汉是这里的常客，对生死之事格外清楚，谢晏词现在的动作，稍有不慎便能要了他的命。 “英雄，绕我一命，饶我一命，咱们都是来讨生活的，我母亲病了三年了，我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到这来，我真的没办法了啊。” 谢晏词的目光下敛，看清了那壮汉背上密密麻麻的疤痕，光束洒在他劲瘦的息影之上，疏离冷漠，半晌，他站起了身子。 而在他背过身的弹指一瞬，那壮汉却悄然爬了起来。 刀光暴掠而至，谢晏词避开的极快，肩颈上的黑衣仍被擦破了口子，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在那之上渗出丝丝血珠，阴鸷的寒霜在周身蔓散，他的剑下只剩了如淬冷泉的杀意。 鲜血飞溅而出时，整个堂中再度爆发了声嘶力竭的高喊。 刺入皮肉的地方偏离了命门，谢晏词冷漠的拔了剑，甩掉那之上的血珠，一刻不停的扭头离开，在这地方停留的每一刻，都叫他恶心作呕。 “小公子，这是您的酬劳。” 白公子原本那点龌龊的念想，都被谢晏词身上的骇人气息逼退了，忙不迭地的让侍者送了银票过去，将谢晏词打发走了，这种血腥美人，他可无福消受。 而后锦阳城里却传开了一件密事，尚书令家的二公子彻夜未归，第二天清晨被衙役在主街旁的小巷寻到时，通身上下只留了条亵裤，胳膊腿都被折断，任人如何问，都呜呜哭着不肯说话。 那人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做多了，听者无不拍手称快。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谢晏词是从后门进的谢府，他身上的血气未散，怕被谢夫人和谢重察觉出异样。 肩上的伤不算太痛，他只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褪去沾血的衣物时，又摸到了被他放在怀里的那块木雕，谢晏词将其取出，拿在手中摩挲着，端详入了神，良久之后，才恋恋不舍的将它摆在了卧房的最显眼的窗沿上。 虽然看不出雕的是什么，却总觉得可爱的紧。 再后来的数日，他每从王府离开，都会向祝闻语讨一个，这本就是她不稀罕了的玩意，干脆将那剩下的七八个全塞给了谢晏词。 祝闻语想不通，谢氏虽称不上什么高门望族，但也算是殷实之家。 怎么谢晏词这么喜欢捡破烂呢。 是不是他家里很穷，好歹也是她的武侍，怎么能如此寒酸，于是某个清晨，谢晏词赶到王府的门前，前脚才踏过门槛，就见到祝闻语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走，带我去你家瞧瞧。” 谢晏词还懵着，被她拉着胳膊扯到了街上。 “郡主可否在此等一下，我先回府禀报过父亲母亲让他们给郡主准备……” “哎呀，不用这么麻烦，你谁都不要告诉，就我们偷偷的。” 说完这话，祝闻语觉得自己半辈子的体恤和善良都用到谢晏词身上了，想着世人如何唾骂她骄纵蛮横，都不重要，可谢晏词若是有朝一日也生了这种想法，她真的会伤心坏了。 谢晏词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带着她上了马，才从家里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回来了。 长宁郡主是多尊贵的人，她还不曾去过谢家这般的门庭拜会过，她想着，该会很凄凉，于是祝闻语思索了一路，反正她钱多的花不完，借个由子赏给他便是。 等到真踏进了谢府的大门，忍不住惊愕了一下，入眼的庭院虽称不上多气派奢靡，却别有一番雅致，盛夏时节正浓，院中入目皆是各色的花草，海棠绕绿水，白石铺作的小径自那浓荫之中穿过，头顶繁盛的枝叶沙沙作响，景致清丽，意境宜人。 看起来也不是很穷嘛，祝闻语撇嘴。 谢晏词正欲唤人出来相迎，少女纤细的手却拉住了他的腕子，压着声音道：“别喊人，带我去你院子看看。” 等下都围了过来，光是受叩拜之礼都要好一会了，想想都觉得麻烦。 手被谢晏词反拉起，祝闻语竟没觉得有丝毫不对，乖顺的任由他牵着朝里面去，她好奇的四处张望，未见那双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亮色。 待进了他的卧房，祝闻语盯着那窗沿上摆着的一排“丑陋”木雕，陷入了经久的沉默。 “你快把这些破烂扔了吧，我赏些好的给你。” 她不忍直视的扶额，叹息着道，说罢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从里面倒出几块亮闪闪的宝石，掰开少年修长的手指，强硬的塞进他的掌心里。 谢晏词抬眸，与她对视，将那宝石连带着少女的柔荑一同握住。 “可是我很喜欢。”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却是上挑的，在祝闻语心间的春池里勾起一片涟漪，她的眼睫微颤，心念一动，想要问谢晏词，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是木雕，还是她。
第62章 【番外二】少年情诗终 好在清醒的够及时, 祝闻语长长呼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昏了头，将那奇奇怪怪的话说出来, 她的视线心虚的移开, 飘忽着不敢再与面前人相対。 过了好一会才又转过头去, 却见谢晏词仍旧在盯着自己看, 这人未免太不知羞了些，莫名的恼了，她贴近了谢晏词, 另一只手捂上他的眼睛, 娇嗔开口：“不许看了。” 她听见一声轻笑，那人浓密纤长的羽睫随之颤了颤, 在她的掌心扫过, 带起惹人战栗的一股酥麻，如此一来又叫她难以适从了，祝闻语倏的收回手, 被他握着的那只也想拉回来, 但谢晏词实在牵的紧，非但没能如愿，反倒让她的身子向前倾去。 祝闻语索性不挣扎了，坐到他身边的榻上, 半靠着谢晏词的肩膀出神。 谢晏词敛眸, 从他的角度探下, 只能看见少女清秀小巧的鼻尖, 他喉咙动了动, 轻声开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 闻声, 祝闻语又朝着那窗沿边望了一眼，瞧见那昏黄日光中摆着的一排木雕，个个都被擦拭的极干净，不染半分灰尘，但确实太难看了些，难不成他就喜欢这种丑陋的玩意，祝闻语不自在的应道：“那我赏你的宝石，你不喜欢吗。” “喜欢。” 不是因为喜欢木雕，是因为喜欢她，才留着，这些话却只能藏在心里。 他的声音诚赤万分，叫人听不出半分虚假。 没人会讨厌被珍视的感觉，再多都不会，谢晏词的回答叫祝闻语心情颇好，小指在他的手心挠了下，唇角扬起，朗声开口：“那就这个给你，把那些扔掉。” 握着她的手紧了三分。 “我可以都留下吗。” 怎么这般固执呢，以往她交与过的人，个个都图着她赏赐下的奇珍异宝，他倒好，拿着一堆破烂做宝贝般珍惜着，祝闻语想不通，她的唇动了动，想再劝他一句，抬眸时又対上那双桃花眼，黑瞳沉暗，却又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闪着。 原本想说的话换了内容，嘴角旁的梨涡漾起，祝闻语大方开口：“好吧，那就随你吧。” 虽然很难理解，但是很奇异，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勉为其难答应了他就是。 日色纷纷，满园槐花香，蝉鸣声交织在清朗的笑音中，在空灵的天幕下回荡，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打经过了第一日学剑的不悦，念着陈老板的剑也还未制好，谢晏词便不再有带着祝闻语习剑的打算，专程问过她喜欢什么。 祝闻语沉思稍许过后，瓮声说着：“嗯……那你教我骑马吧。” 谢晏词的骑术也是极好的，她与他同乘过几次，他总是骑得极快，却不曾叫祝闻语受过半点颠簸，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总是稳稳的护着她，夏日温热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只要微微颔首，便能嗅见颈侧传来的木香，同身后的黑衣少年一般清冽。 可惜被扰乱的心智分辨不出孰真孰假，那时祝闻语分不清谢晏词的喜欢，也分不清自己的。 谢重当年在边境立下战功，回到锦阳时受了临崇帝的封赏，赏赐中便有一匹极为上乘的汗血宝马，后来谢晏词长大了，谢重就将这匹马送了他，一直跟在他身边，温顺又通灵性，谢晏词给它取名踏风，从不曾经过旁人的手，就连昔日曹裕想要试一试，他都拒绝的未留半分情面。 祝闻语是第一个例外，少女的身型太过娇小，谢晏词拖了她的腰，只稍一用力便将她送到了马上。 许是因为初次接触陌生人，踏风极为不自在的抖了抖身子，发出一阵低低的嘶鸣，惹得祝闻语惊呼出声，身子瞬时绷得极紧，她求救般的看向一旁的谢晏词看去，正対上一双澄澈带笑的眼，棱角间的锐利和乖张此时全然不见，清俊的面上是极为纯粹惹眼的少年气。 “不怕的，踏风很通人性，郡主放心就是。”谢晏词含着笑，温声开口，纵是如此，从未单独骑行过的祝闻语还是白着一张小脸，惊魂未定的嚷道：“不行，谢晏词真的不行，我不想一个人，你来陪我。” 说罢，一只手扯紧缰绳，另一只手胡乱的在空气中扒拉着。 身下的踏风抬起前蹄，在地上磨蹭了两下，祝闻语爆发出更激烈的尖叫声，下一瞬，泛着冷意的指尖牵上她的手，谢晏词借力跃起上马，随着一声轻斥传来，踏风不再乱动，她重新被圈进盈着冷香的怀抱。 少年劲瘦的臂膀越过她拉动马缰，踏风缓步走上马道，半晌磨合过后，开始变得越来越稳当，谢晏词的手正欲松开，又被祝闻语一把抓住，她声音急切：“你去哪！” “哪也不去，我在后面陪你，你自己牵着。”谢晏词笑了声应下，又再三保证过，祝闻语才将信将疑的放开了他，纤细娇嫩的十指绕过缰绳，学着他的样子抖动，谢晏词褪去顽劣神色，静声她颈侧讲着要领，腰腹相贴，少年身上的炙热与她的体温交汇，驱散了她原本的惊慌恐惧。 她如此大张旗鼓的择武侍，若是最后什么都没能学会，定要落得个招人嗤笑的境地，想到如此，祝闻语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目光在一瞬之后变得坚决，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的马道。 祝闻语比谢晏词想象中要更聪明，被他指点着跑过几圈后，已经能自如的收放速度，原本紧绷着的身子也逐渐柔软下去，甚至能抽出几分精力来与他说话，少女的声音清亮，像风中摇曳过的铃音。 他不再多做干涉，放任祝闻语自己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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