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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世家子弟不敢惹祝闻语，却対她身边的谢晏词万般鄙夷，三番五次被一个寒门子弟抢了目标，几个时辰过去了，除了她们二人马鞍之后挂着的满满珍奇野物，其他人几乎颗粒无收，如此一来要如何在临崇帝面前讨彩头，有人按耐不住，出言顶撞道：“谢公子第一次来围猎，怕是不识规矩，这般做法，是不是太过霸道了些。” 话锋落在谢晏词身上，面上还有几分体面，细听间却字字都在讥讽他的出身低微、见识浅薄。 他闻声望过去，不卑不亢，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甚至要比那些怒视着他的高门贵族更多几分自傲，只是未等他开口，身旁先传来了少女蕴着怒意的声响，祝闻语眉间紧皱，面上的不悦昭然若揭，冷着神色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奉本郡主的令，你针対他，莫不是対本郡主生了意见。” 她不稀罕绕弯子，话说的过分直白，叫那出言不逊的公子哥忙不迭地的下马跪地请罪。 祝闻语心头的气却仍旧难顺下去，一时说出的话未经过几多思索—— “我看你就是技不如人在找借口，叫谢晏词同你比实属难为你了，这样，你来和本郡主较量一番，若是你连本郡主也比不过，日后便再也别出现在这围场里，也别出现在我和谢晏词眼前。” 能被长宁郡主如此相护，若是换了普通人，定是已经感恩的五体投地，但那是普通人，谢晏词粗略环顾过四周，灌木丛生，地面坑洼，神色掺了八分凝重，低声开口：“郡主……” “莫要劝我。”祝闻语不耐烦的开口，又继续道：“来人，放一只野物” 她端起郡主的架子，没人能再说一句不是，谢晏词也不能。 人群四散，为祝闻语和那公子哥让出了路，谢晏词却并未退出太远，掐着缰绳的手攥的极紧，目光片刻不敢离的看着祝闻语的方向，随行的侍者提来一盏铁笼子，随着尖利的哨声响起，一只花色赤狐从打开的口子中窜出，直冲着无人的方向逃去。 祝闻语的裙摆在林荫间落下一道赤红色的虚影，那公子哥不过是个虚架子，但长宁郡主来了真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去。 那赤狐被捕过一次，本就受了惊吓，一直朝着枯枝杂叶繁茂的地方钻去，连放了几箭未果，那公子哥看着前面越来越崎岖错杂的路径，煞白着一张脸讨饶：“郡主，小的有罪，咱们就这般算了吧。” 祝闻语一门心思都在那逃跑的赤狐身上，抽了半分空闲白过那公子哥一眼，冷嗤嘲讽：“孬种，怕了就滚远点，别来碍本郡主的眼。” 说罢，继续夹紧马腹超前奔去，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光是要替谢晏词出气那般简单了，是难得被勾起的胜负欲，非要将那赤狐猎回来不可。 那公子哥如蒙大赦，立刻便止了前行的步子，才停下，身侧就又掠过一道黑色的身影，马上少年衣襟翻飞，擦肩的一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无声瘆人，叫他冷汗岑岑，长得是不错，太吓人了些，长宁郡主难道就喜欢这样的。 踏风接连飞跃过数个坑洼，越发颠簸，速度却越来越快。 “郡主，别再向前去了。”谢晏词俯身追过去，但无论他如何动作，身下的马也追不上踏风的速度。 赤狐兀然窜入一条小径，两侧树木高悬，藤枝密布，将另一边遮挡的严实。 祝闻语有了一闪而过的犹豫，身下的踏风却已经带着她一跃而起，冷硬的藤枝剐蹭过她的脸颊，踏风忽地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手下一片温热的粘腻，她猛地垂眸，看见掌心在一片血红。 不知从何而来的断枝，在踏风身上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极为痛苦的嘶鸣声响彻山林，任由祝闻语安抚，身下的马匹仍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癫狂。 踏风跟了谢晏词数年，任何异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藏在剑袖中的腕刀夹上两指之间，谢晏词闭眼咬了咬牙，再睁开时，眸光沉暗下去，那腕刀“倏——”的向着前面的马匹袭去，刺进了马腿之中。 踏风前蹄跪倒，巨大的身躯轰然塌下去，她背上的祝闻语一同惊叫着被摔落。 “疼不疼。”谢晏词飞快从马上翻下，跌跪到她跟前，少女的衣衫被刮破了数道口子，不知从何出渗出的血气将那红衣染的更艳，刺的他瞳孔剧烈缩紧，握着她肩膀的手用了力，谢晏词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因为担忧而不自觉加重的语气。 “为什么不听我的，说了你会受伤。” 他从未対她说过重话，祝闻语怔愣抬眼，一时间忘记了身上细密的疼。 许久后，她用了力，掰开谢晏词握着自己的手。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她的眼眶再一次蓄满泪，祝闻语也说不清是因为伤口的痛，还是因为那不可名状的委屈。 明明是为了他出气，他凭什么这么凶。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围观的众人，见祝闻语挂了彩，侍者大惊失色，三三两两慌乱的围上来，却被她呵退。 她站起身子和谢晏词対视，两个人眼底都闪着倔强又固执的光，谢晏词向前逼近了一步，异样的情绪实在太密集了，压的人喘不过气，祝闻语已经听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我不需要你了。” 祝闻语一步步退开，转身到侍者跟前，冷声吩咐：“送我回王府。” 说罢，视线又扫过在场的众人，厉言开口：“今天的事，谁若是敢向外透漏半分，便自割了舌头来向本郡主请罪。” 谢晏词没有追过来，被侍者搀扶上马车，她垂眸，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 祝闻语一声不吭回府，没有知会营地的众人，春锦便也未跟着一同回来，只能唤了其他院的婢女帮她处理过伤口，随后便遣散了众人，独自坐在榻上发呆，一直到暮色西沉时，也未动一下。 明明正是旺夏，傍晚也闷热的很，但她莫名觉得自己在发抖。 最后一缕夕阳被吞进月色编制的海潮中，屋檐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潮气顺着半开的窗扇渗进内室，祝闻语终于动了动身子。 她赤脚下地，很凉，但她的脚心也很冷，所以不重要了。 合上窗子，将月光挡在院子里，内室陷入一片昏暗，她摸索着，想去点灯。 可她是金枝玉叶的长宁郡主，从来不会自己做这些事情，她找不见点灯的用具。 她很怕黑，夜雨飘摇，浓云遮住天幕之下稀薄的微光，雨势骤然加大，风满庭院，催的窗子吱吱作响，四下一片漆黑，祝闻语揉了揉眼睛，还是湿润的。 难过是大于恐惧的。 虽然她并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要难过，只是觉得很委屈，所以忍不住又要哭了。 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时，她眼睫眨了眨，看见廊下闪起一点微弱的火光，就那一点，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显得不值一提。 她想起那地方挂着谢晏词送她的合欢花灯。 屋里太黑了，她找不到伞在哪里，就这样赤着脚过去拉开了门，甚至头脑昏沉间，没有考虑是不是有贼人。 细密的雨丝倾斜进内室，寒意沁人，她的脚趾蜷缩了下，却顾不得这些，只是微愣的盯着雨幕之下的黑衣少年。 他浑身湿透了，水珠顺着清晰优越的下颚成串滑落，像淋了雨的狼狈小狗，似乎没想到她会出来，握着火折子的手顿住。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谢晏词感觉到了祝闻语情绪的变化，她是真的生气。 所以应该，也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你还来做什么。” “替你点灯。” 祝闻语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谢晏词不诧异，隔着如珠帘般的雨，他凝在少女面容上的视线不愿离开。 因为是最后一面了。 良久，他轻声开口：“内室的蜡烛在书架从左数的第二个抽屉里。” “我先走了，郡主。” 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明天见，他想着，还是不要惹的她更讨厌自己。 “喂。”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晏词离开的脚步顿住。 “明天，还是老时间过来。” 他倏然回眸，心跳声比耳边的回荡的雨声更强烈，又听见祝闻语说。 “不许迟到。” 【番外二终】
第63章 【番外三】燕字回时终 燕昭与秦烨最初相遇之际, 她还不是燕云的公主。 准确的说，在秦烨的认知里还不是。 【一】 秦烨十四岁时，北齐征兵的诏书贴遍了锦阳城的大街小巷。 一个月的军饷是三两白银, 正好是秦母一个月用药的钱。 家里没钱供他上私塾, 他便也没怎么读过书, 不会写字, 好在一同长大的表妹沈秋歌饱读诗书，写得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 是日，秦烨照顾秦母睡去, 将身上仅剩的碎银和沈秋歌代笔的书信安放在床边, 月及中天，他无声的磕过三个响头, 只身去北齐投了军。 北齐的驻军处有两地, 锦阳一处，北境一处，新兵皆要到北境历练过五年, 若无触犯军规之事发生, 五年后，可以请命调度回锦阳。 北境的冬天格外难捱，夜夜都能听见嚎哭的阴风，初来乍到, 新兵营里的抱怨声从未停过, 不大不小的帐子里挤了十几个人, 唾骂声不绝于耳, 秦烨置身其中, 却从未掺和过半句，抛开他本就是个冷淡寡言的人不谈, 最重要的是，他比任何人都需要这笔钱。 秦家的院子隔了两条街，便是锦阳城里最有名的武学堂，昔年间秦烨偶尔路过，有意无意的透过门缝，便能瞧见那些锦衣华袍的年轻子弟拉弓跑马的样子，箭矢之上的寒光耀目，却敌不过他幽漆瞳中闪着的亮色，后来秦烨去云青山上拾了几块枯木，回到家后，自己雕了最简易的弓/弩，有心而为，事事皆能成，条件纵然简陋，他仍旧练成了一身好功夫。 秦烨初入军营的那几年，北境没有战事发生，太平日子有得有失，立功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但少年的野心焚烧不尽，肆意连天在荒凉的大漠之上疯长，北齐大营的考核一月一次，在秦烨夺了第十六次魁首之后，终于得了林副将的单独召见。 一同入营的人中，他年纪最小，却成了第一个破格被提拔做了伍长的人。 按照规矩，在北齐得了伍长之上的军职，提请回到锦阳的时间，可以从五年缩短到三年。 日子转眼便过了两年。 秦烨十六岁时，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燕王嫡长子祝燕忱发动兵变，北齐全军奉主将谢晏词之令出兵，相援燕王，那是秦烨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胜利的快感，事后的庆功宴上，被人称作曹将军的俊朗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感慨。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说，有点爷当年的气质，真不错，小伙子有前途，继续好好干，爷在锦阳等着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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