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坦白,面色有些茫然。 “你的仇,就是弑君吗?” “一个糊涂的君王,难道不应该杀吗!”我甚少顶撞他,可到了如今,也不管不顾了,“是九王主动找到了我——连他的亲生儿子都想他死,为何杀不得。” “先是城防军的官员,再是太子党……九王,他当真野心勃勃,九王是豺狼,你只是他利用的一把刀,待他目的达成,你这把沾过鲜血的刀,就会被他亲自折断!” “没事儿,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你说什么……” 他从来么见过这么自暴自弃的我,邱家阿沐,是草原上翱翔的铁鹰,琉璃坊的阿沐,只是四处飘荡的亡魂。他震惊地看着我,眼底透着怜惜,甚至有一丝莫名的怨恨,我有些害怕。 “我……我就是说说,我本事很大,在安塞尔没人打得过我,就连我邱栉,也被我一个跟头击在马下。我做的干净,官府抓不到证据。” 青南叹息:“阿沐,你今晚,差点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他拿出一根桃色玉簪,掷在床上,我拿起来辨认:“这不是我那根……那么扔在现场的是……” “大理寺发现的,是安澜的簪子。”两撇青眉蹙起,他说,“安澜这几日的行踪诡秘,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么,她在跟踪你,被我半路拦截了。” 我颤声说:“你把她怎么了?” “我取了她的簪子,放在了现场,明天会有人向大理寺证明,那支玉簪的主人是安澜,大理寺很快就会在湖边发现安澜的尸体,身上还揣着一封悔过书,她会替你揽下所有的罪行。” 我的心仿佛被人捏在掌心,再紧一点,就要碎了。 杀手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上家就会选择遗弃他,这是这个行业无情的铁律,被上家遗弃的结局,除了自我了结再无其它。我早就怀疑我身边暗藏了细作,可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安澜。 “她是我的朋友啊。” 青南怜声说:“阿沐,不要犯傻,江湖哪里有朋友。” 那晚,我哭了一整夜。 第二日,永蝶欢天喜地告诉我,我夺得了簪花宴的头魁,我神色恹恹,懒懒地说了声好,殊不知,簪花宴上的一首春江花月夜,一夕之间名动京城,我的票座,更是千金难寻。 坊中有了这样的好事,青南的计划又多了一分助力。 没人在乎安澜去了哪里,等大理寺的人登门报讯时,大家只会惊讶的一声“啊,她为什么要杀人?”随后就翻过了这篇,热闹是一群人的热闹,孤单是一个人的孤单,泾渭分明,不疑有他。 又是傍晚,达官贵人聚成一群言笑晏晏,屋檐滴着雨,像是低低的哭泣,我翘着腿坐在边上,雨天,琴声闷了些,并不怎么动听,可周围还是有人鼓掌。 “喂。” 我颇为意外地抬了抬眼,紫蝶俯视着我,妩媚的眼睛里满是轻蔑,她一向瞧不起我。 我说:“有什么事?” 永蝶走了过来,攥着丝巾的那只手打开妹妹,笑道:“她能有什么事,酒喝多了就爱找人的不痛快,你莫要理她。”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闻到了紫衣少女身上淡淡酒香。 紫蝶绕开了永蝶,鼓着脸叫嚷:“姐姐,她到底是什么人,你干嘛总是护着她?” 永蝶:“胡说什么,再说下去,可真是撒酒疯了。” “我不管!我今天——要和她单独比一比,看看她凭什么赛得过我!” 我懒洋洋道:“要比改日再比,今天啊,姑奶奶有事。” 紫蝶瞪着我,她发怒的样子像一只小老虎。一般有人罩着的姑娘,多多少少都有些刁蛮,曾经阿爹在的时候,我也似她这般无所顾忌,她虽然冒犯我,可我却不讨厌她。 我把琵琶递给一旁的婢女,朝帘外走去,紫蝶吵吵闹闹地要追,永蝶赶忙命好几个大汉拦着,我心底觉得好笑,继续向前走着,珠帘噼啪一阵响,一出一进,倒和青南撞上了。 他抱着琴,看来是有客,我明知故问:“今晚有客啊?” 青南凝视着我:“你上哪去?” “回屋。”我伸展懒腰,补充道,“睡大觉。” 也不容他信不信,错身就走了。 这两天,他把我从头到脚监视得死死的,但凡闻到一丝血腥味,哪怕是猪血,都要来污蔑我一顿,好好的青楼名伎硬生生成了铁血无情刽子手。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明明不爱我,却瞧不得我出危险,既然如此关怀,为何不能和我相爱?可怜我不懂他,更不懂爱。 大好雷雨天,我自然不会舍得回屋睡大觉了。 琉璃坊就像一盏不灭的灯,离了它,慢慢地走进了黑暗的角落,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雷声烫得惊人,闪电在天幕炸裂开来。 这样的声与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莫忘血仇。 我潜入了东宫,准备完成“雷雨”杀手生涯的最后一单——刺杀太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拆分了一下第十三章~
第22章 贰贰·受伤 琉璃瓦,红椒墙,白玉阶。 砍晕门口的两位侍婢,我成功潜入了东宫。 宫中静悄悄的,若不是珠光宝气,我还道是个活死人墓。夜晚没有燃灯,忽然间,我听到黑暗之中传来滴答的响声,我悚然一惊,轻轻后退半步,不知碰到了什么,连忙弯下身去接,庆幸的是接住了,借月光去打量,是一尊供贵人把玩的玉壶,我悄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是雨声在滴滴答答的不停。 我刚松下心,就清晰的听见远方而来的脚步声。 只听闻太子承煜的剑术天下第一,料想轻功也差不到哪里去,他若是想走路无声无息,应当轻而易举,我唇角扯开一抹笑,沙哑着嗓音扬声说:“殿下?” “是我。” 远方传来回应。 月亮忽然坠落下去,四周漆黯,如此正好,顺了我的不想暴露身份的心意。他似乎走近了,窗边浮了一道颀长的黑影。 我握紧了剑,冷笑:“殿下如此堂而皇之,是当真无所顾忌么。”还是说,他觉得我这位新秀,根本不足为惧。 “是我那不成器的皇弟派你来的吧?”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可我没办法把两个天差地别的人联系到一起,于是很快抛弃掉那个可怕的念头。 “不说出金主是谁,是行内的规矩。” “哦?你还是个讲规矩的人。”他徐徐说,“这些日子以来,在京城兴风作浪的人就是你么,少傅的死也是你动的手?” 我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少傅和我势均力敌,却被你一剑杀了,看来,雷雨,你真的有资格同我一战。” 后来,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 宫内漆黑一片,谁先动的手,谁踢出一脚,谁刺出一剑,只有在外哭诉的雷雨知道。我从未这么打过架,像一条发了疯的恶犬,张开雪白的獠牙,见缝插针的咬——因为我碰到了真正的对手。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我身上刺骨的痛,可也说不清到底哪受了伤。 “束手就擒吧。” 我嘶吼:“不可能!” “你为什么非杀我不可?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九弟!你帮他,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我冷笑:“你愿意杀了你父皇么?” 承煜震惊,“你是说,九弟他……” 趁太子失神的功夫,我压住胸臆间的一口血,转身奔逃,到了殿外,只看见殿外赫然站立了一圈御林军,一个个披着战甲,严阵以待,把东宫围得密不透风。 我不能上前,亦不敢回头。 要是在这里被活捉,恐怕九王也容不下我。我心一横,飞檐走壁,雷雨天,琉璃瓦出奇的滑,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而下面就是东宫布下的天罗地网阵,身后传来猛烈的风吼雨哮,我知道是承煜追了上来。 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他跑的也不快,可照这个架势,他始终会把我追上。 他一跑,身后的御林军跟着跑,惊动了不少城中百姓,守城军也来凑热闹,我腹背受敌,只管往没人的犄角旮旯里面钻,雨水洗刷了沿途洒落的血迹,我翻墙头,躲进大户人家的角落里喘着粗气。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我隐约听见了青南的琴声。 …… 青南是个孤儿,祖籍在筅州,他说筅州的人个个能歌善舞,他的琴弹得再好也不算什么。他把筅州描绘得像个天堂,我吵吵闹闹,央求他带我去玩。 他搪塞我,他说:“阿沐,你练好了这首曲子,我就答应你。” 后来我练了上百首曲调,筅州却离我愈来愈远了。 筅州和青南一样,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梦。 我向他告白的那日,见到了安塞尔草原最美的黄昏。阿玛兄弟溜着牛群在跑,我骑在牛背上,拽住牛的两只犄角,大声地笑。 阿玛多什道:“你出来和我们玩,南先生不会怪罪吗?” 他弟弟阿玛维克抽了一鞭在空荡荡的草地上,叫道:“怕他什么,咱们仨不是一直都这么玩么,凭什么他来了,阿沐就不能跟咱们一起玩了,你说是不是,阿沐?” 我耷拉下脑袋:“黄昏前,我得回去,那首春江花月夜还没弹会呢。” “春什么花夜?” “春江花月夜。” 维克摇摇头:“没听说过。” 那什:“春、江、花、月、夜我都见过,连起来我就不知道了,你干嘛弹这么奇怪的曲子?” “南先生喜欢那首曲子……” 等把春江花月夜弹熟练,南先生就会带我去筅州了吧,筅州有花有水,比草原不知道有趣了多少,想到这儿,我又振奋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吆喝着:“嘿呦,嘿嘿呦——!” 阿玛兄弟见我高兴,他们也高兴。 兄弟俩都是草原山庄里朴实的汉子,我常常骑着马到草原上疯跑,有一次马儿失去了控制,就是他们死力拉住缰绳,硬生生把马拦截,我才得以保命。阿爹为了感谢他们,特准他们出入军营。 我们玩,就是比谁的箭射得远,比谁的马跑得快。 三个人里,那什的马术最厉害,他可以在马上跳民族舞,我们放够了牛,就把它们圈回了牛棚,我到营地里向阿兄讨三匹好马,预备到草原上赛一赛。 邱栉道:“不给。” “为什么!” “你不知道快打仗了么,这些都是战马,岂容你小孩子胡闹。”他见我难过,又宽慰说,“你去找南先生弹琴吧,他过两天就要走了。” 我诧然:“走?为什么突然要走?” 邱栉抬高脑袋想了想:“好像有个朋友病故了,南先生收到信,日升时就向爹请辞返回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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