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 他冰凉的开口:“你不愿意么?” 我忽然想起在大狱时,我悔恨交集之下吻了青南,那时承煜看得清清楚楚,想来今夜是要秋后算总账了。 我嫣然一笑,俯身含住了他的眸子,舌尖在眼皮轻轻扫动。 “我爱你……” 我身子沾了水,太滑,不知不觉滑进了池中。承煜衣衫半褪,也随我滑落入水。池面一片风平浪静,池底巫山云雨一场情动。我们彼此互吻,仿佛两头小兽在相互慰藉。 破晓时,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想来是承煜起来上朝了,我懒懒地躺在榻上,薄被里掉出一条藕臂,扯了扯他的朝服,说:“放了青南吧。放他走,我留在这儿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天光晦暗,看不清他的脸色。 只见他摸了摸被我吻过的眸,涩然地笑了两声:“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如梦初醒,呆呆地望着他。 “原定秋后问斩,现下也快了,我会找个死囚代替他。往后他去留随意,我一概不会干涉。”承煜拽出了我攥在手里的衣角,“你若想随他去,朕也遂了你的愿。” 待他走出殿,我才有力气坐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你给我回来!” 元甫不在,吓坏了门外一众侍婢。 我已小心翼翼到这种地步,着实不明白承煜究竟在别扭什么——他总是疑心我不爱他,像我当年疑心他一般,疑心我的许诺只不过是一句戏言。时至今日,原来他仍在疑心。 我锤了锤酸疼的腰背,又躺回了榻上,被褥蒙头,龙涎香味浓。我心想道:男人的嘴擅花言巧语,心是七窍玲珑,我连他那张嘴都管不了,何况他的心呢。于是我蒙头大睡,不再想其它。 有道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元甫从宫婢口中闻得此事,硬把我从温柔乡里唤了出来。元甫的“硬”非常有门道,他主攻我那不争气的胃,八珍玉食辅以清粥小菜,我嗅着香味醒了,还躺着,嘴巴就叼住烤得油亮的鸡腿,闭着眼细细咀嚼。 元甫笑道:“娘娘,太阳落山了,皇上正和摘星楼主在书房议事,丞相大人和商大人也在。看样子,皇上要晚点回来用膳了,您先吃点。” “酒,来酒。” 元甫略微迟疑,斟了一小杯递来:“酒烈,娘娘慢饮。” 我徐徐坐起身,才发觉后背湿了一片。近日总梦魇,睡梦中也不踏实,累了一身的汗。我靠在床边,就着鸡腿肉,一饮而尽。 元甫察言观色,说:“皇上要奴才转告娘娘,南先生明日便可以出狱。” 我“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不只是南先生,还有霍姑娘。” 见我恍神,元甫轻言道:“皇上说了什么娘娘不爱听的话——那都是气话。若娘娘真因此冷了皇上,皇上该着急了。这回皇上不光放了南先生,还放了霍姑娘,娘娘若想,便可借着去接霍姑娘之由顺道看看南先生。皇上吩咐了,以后让霍姑娘在宫里头陪着您。” “以后?”我稍愣,知道承煜想着我们的以后,心里竟有些开心,“这是皇上的意思?” “奴才可不敢假传圣旨啊,自然是皇上的意思。”元甫会心一笑,“奴才虽不是贴身侍奉皇上的,可皇上还是殿下时,奴才便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对各位主子的脾性最清楚不过。咱们这位皇上啊,刀子嘴豆腐心,是个会疼人儿的人。” “你敢议论起皇上了?”我莞尔,来了兴趣,“元甫公公,你倒是和我多讲讲承煜从前的事。” 在元甫口中,我看到了一个皇子。 有句话是“未知全貌,不予评价”,然而在此之前,我对承煜的印象大概只有“不择手段,天下第一”这八字。我时常忘记,承煜是皇子,现在是皇上。 一经生出,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便被封为太子。册封大典于一月后举行,没料到,竟和窦皇后的丧葬不期而会。 “夫妻情深,先皇为爱妻之死哭天抢地,哪里还有闲暇去照料失了母亲的小太子。殿下自小孤独,性子却不孤僻,殿下随了窦皇后,生了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逢人便笑,宫里没人不喜欢他的——只是,除了先皇。”元甫叹道。 我母亲也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殁了,可我阿爹为此更疼我。承煜同我一般,却是天差地别的境遇。 “先皇偏宠一游方术士,意欲复活窦皇后,孙丞相正值盛年,极力劝谏。后来那游方术士不知怎地死在了一口枯井里,对于这件事,宫里头无人敢谈起。没了术士,先皇转而迷上了窦皇后身边的宫娥,便是虞……贵妃。”元甫低了声息,“荆州,霍姑娘铁笼献祭一事传了出来,现在民间都说,那位游方的术士复活回来寻仇了呢。” 元甫一提,我猛然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凭空消失的铁笼,以及披着黑斗篷默默离开的男子。 常理无法解释那晚发生的事。 回宫后我也曾提起,承煜只安慰我说,是我看花了眼。我急着跟他争辩,那天晚上他明明也看到了。可他又说是我记错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元甫:“都是陈年旧事了。殿下他,是个心善之人,娘娘肯定不这么认为吧,娘娘或许觉得殿下阴晴不定,有时候过于冷漠无情。奴才服侍了两代皇帝了,先皇做事一向任性,在奴才看来,殿下只任性了娘娘一次。” 当年的太子承煜,冒天下大不韪,娶了我。 “公公,去书房看一眼大臣们都走了没,若是走了,回来报我,我去看一眼他。” 元甫眼睛一亮:“奴才这就去。” 晚夜寒凉,我披了一件素袍,亲身到了御膳房。 御膳房的小厮还在打盹,闻到脚步声,打了喷嚏一骨碌站了起来,眼也不睁,弓腰塌背道:“师傅,在在呢,叫花鸡在火上煨了半个时辰了,九分熟了!” 我怪着声音应道:“嗯,半个时辰该烤焦了吧,罚你一顿板子。” “没没!”小厮急得跳了起来,眼睛睁开了,愣了片刻,“是是是是是是个姑娘?!” 小厮左右环顾,不见老师傅,于是哭着脸埋怨:“姑娘戏我。” 我心里想,这小厮还有几分可爱。我迈进御膳房,烤架上果然煨了一只拿荷叶包裹好的叫花鸡,香味扑鼻,看来没糊。 “鸡不错,有酒么?” “有嘞,朔北刚运来的马奶酒,在冰库里封着呢。” 我点点头:“拿来。” 小厮刚迈了两步,发觉不对,扭过头来,叉着腰说:“你是谁啊,马奶酒可是给皇上喝的,你敢和皇上抢食吗?”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背着手走了。 小厮在我身后嚷嚷了两句,我走远了,渐渐听不到小厮的声音。走到月光低下,我从怀摸出偷得鸡和酒,鸡是好鸡,酒是凡酒,今夜不愿与他麻烦,改日再去尝那马奶酒。 懒得等元甫的回禀,我径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我一边犹豫着一会儿见了面,是先道歉还是等他道歉,一边慢步而行。御书房光影暗晦,依着承煜的习惯,门前并无守卫。 窗影上倒映着他伏案的清影,我在门前驻足,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正下定决心推门而入,忽然看见那道伏案的影子边又出一道窈窕的身影,推门的手滞住,里边传来银铃似的甜笑声:“奴觉得,皇上的字提得很好呢。” 又听她说:“不知奴是否有幸,求皇上在奴肩头赐下一字。”
第50章 伍拾·红袖 我破门而入,空气中飘浮着浓烈的酒香,我撞上承煜那双醉眼,他居然没躲开,手里的染了墨的朱笔比划了两下,手一歪歪,笔掉在了案上。 紧依着承煜的那名陌生女子香肩半露,柔若无骨的小手便按在承煜的腿上,见笔掉了,女子吓了一跳,小手腾出来,想要重新递笔,一抬头,才看见了我:“娘……娘。” 痴呆了半响,女子竟嫣然一笑,手虚扶住承煜,那姿势倒像是承煜搂住了她一样。 “姐姐,是来一同侍奉皇上的么?” 女子的手在微颤,但话说的一字不漏。 承煜不知饮了多少酒,任那女子为所欲为,但他一点都不为之所动,目光凝在我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承煜。”我尽量心平气和,“你故意气我的吧,如你所愿,我真的生气了。你要么滚过来给我认错,要么休了你的发妻,娶你身边的那个贱-货。否则,今天晚上没完。” 女子脸色青白:“你说谁……谁……” “知道他是有妇之夫,还蓄意勾引,不是贱-货是什么?”我冷冷扫了她一眼,“我邱家满门被屠,我又是从哪里冒出你这么个妹妹,既是我妹妹,就该代我到阴曹地府去服侍爹娘,怎地跑到我夫婿的屋子里□□。” “还不滚?” 女子美目流转,咬了咬银牙,惶然而逃。临了,落下一件玫瑰红的薄纱。 看这诱人的打扮,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书房的轮值的宫女里我不记得有她这号人物,她胆量不小,想来是受人挑唆。能在宫中掺和皇上的事情的,不言而喻,除了太保之女还有谁,只是她为何不自己上呢,自己上不是更好么。 月色冰寒,书房内格外安静。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醉,我叹了一声,终究是心软,走上前想把他拉起来,可他的力道比我大上许多,一拉一扯间,我跌坐在他的腿上,好像是我故意扑进来似的,承煜勾唇一笑。 “我——我没原谅你呢!” “对不起。” 我愣了愣,仰起脖颈看着他:“你喝醉了,不作数。” “傻瓜,我没醉。”承煜低头,在我脖侧呢喃,“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嗯,回答我,阿沐。” 我轻轻嗯了一声。 承煜似乎觉得不够,他恶意在颈侧咬了一下,我身子一颤,就像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可他的手好像一对铁钳,箍住我的腰,动弹不得。 我打开他的手,声音滚烫:“先……先吃饭,有叫花鸡和酒,我好不容易从御膳房里偷出来的。元甫说你和大臣议事,谁知道自己喝了这么些酒,简直胡闹。” “嗯,都听爱妻的。”他把头埋进我怀里,倒很温柔。 我脸色红了红:“你知道你是有妇之夫啊,那还……叫别的女人碰你。” “爱妻英雄救美,为夫很感动。” “那我要是没来呢?或者……没来得及呢?” 一只手抱累了,承煜又换了一只手,回答我说:“我相信爱妻一定会来,若是没来得及,明日不过平白死去一位宫女,倒也无伤大雅。” “你这是哄我开心的话,她是丞相府的人,你岂会杀之。东宫有太子妃,将来也会有昭训奉仪,皇宫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数不尽的女人啊。”我笑着流泪,“皇上,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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