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的父亲,我心一抽紧,摇摇头:“宛宁,算了。” 宛宁:“不能算了,她今晚敢来这儿堵咱们,就表明了她平日里有多放肆。今儿敢往皇上床侧塞不三不四的女人,明儿就能把你从后位上踹下去,要是放任不管,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 “她想争宠,的确没有什么错。”我拉起宛宁的手,说,“我们回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在狱里一定怕极了吧,所以才会这么紧张。”或许她还未察觉到,她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仿佛下一秒血肉便会撕裂。 见她不动,我又使了些力:“走吧。” “有他陪着我,我不怕。”宛宁摩挲着怀着紧依着的包裹,仿佛活着的她与死去的他已经连为一体了。 鸭春飞速看了一眼宛宁怀抱着的包裹,便被我挥手挡去的目光。我拽起宛宁,重新为她拢好散开了的斗篷,指尖掠过飘飞的长发,我笑了笑:“还是束起来好看。” 宛宁微愣,合眼道:“走吧。” 清音阁中一应俱全,只是宛宁不肯留人服侍。进了屋子,她就躺在榻上发呆,我说什么一概不理会。我叹了口气,掩门而去。 清音阁外有一条流淌着的溪流,溪面漂浮着枯叶,在夜晚好像一双双乌黑的眼睛。我走过石拱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清音阁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床榻上缩着小小的一团。 元甫轻声说:“依奴才看,娘娘不必担心霍姑娘。” “你是说她人厉害?”我摇了摇头,“你不懂她,从前我以为我是懂得,但如今看来,我也不懂她。不管承煜是什么意思,我把她接到我的身边,只是想让她快活一些。” “皇上的意思……” “朕的意思,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朕?” 不知何时,承煜走近了,像是从御书房那边过来的。元甫惊了一瞬,连忙拜见,见承煜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 一片安静中,好巧不巧,我的肚子响起一阵咕噜声。 元甫话已经出口:“奴才告……告退。” 承煜挑眉一笑:“怎么,刚议论完朕就想走?”分明是笑给我看的。 元甫嘿嘿一乐:“娘娘今儿忙着接霍姑娘,还不曾用膳。朔北刚运来五十车马奶酒,尚在冰窖封着,奴才给主子取来,就着鸡鸭鱼肉解馋。” 不等承煜答应,元甫便跑走了。 月光如水,我偏过头,望着澄澄的溪流,假装没在看他,可余光却不听话的往他那边瞟。脚步声移动,他靠近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鼻尖去寻我的耳垂:“怎么,还在生气?” 闷热的呼吸洒在耳边,我不耐烦地撩了撩发:“有什么可生气的。我为人大度,从来不把不要紧的事放在心上。” “那不要紧的人呢?” “自然也唔!” 承煜从背后俯身吻住了我,我仰着头,双手想要挣扎,却好像在他的怀抱中挠痒。吻了一阵,他松开我,笑着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瞪着他,准备一犟到底:“不要紧的人,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我以为他会再吻我,脚底做好了准备,等他那张好看的脸凑过来,我就踩住他的脚。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转,这个混蛋居然不按套路出牌,承煜把我打横抱起,扛在肩膀上,我拼命捶打他的腰背:“放我下来,你这个混蛋!乌龟王八蛋!” “嘘,”承煜哀求,“给朕留点面子。” “那你放我下来。” 承煜沉思片刻,说:“面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于是继续扛着我走。 “……”我攒足了劲儿,乌龟王八蛋还没说出口,肚子就抢着发言,咕噜噜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响亮。 紧接着,我听见了承煜的笑声。 我严肃道:“你倒是给我个面子,憋着点笑。” “遵命。” 他答应的爽快,笑声也很快消失了,可我仍感觉他的脸上是挂着笑容的。被扛着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嚷累了,便趴在他肩膀上,拽他的头发玩。 “昨天晚上你在书房看到的女人,是丞相埋在我身边的细作。我知道你在门口站了很久,我担心着你愿不愿意推门进来,上天保佑,你真的进来了。” 我怔然:“你担心我不愿意……” “我担心你不愿意,”承煜放缓了脚步,尽量叫我感到舒服,“在感情中,你一直是那么的迟钝。若非如此,此刻的你也不会属于我。我深知这一点,甚至利用了这一点,好叫你爱上我。” 承煜俯身,把我轻轻放下,脚尖落地时,我的手仍扶在他的肩上,他顺水推舟,凑上前来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我愣了愣,只觉得眉心滚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承煜垂下眼帘,叹了一声:“朔北不定,大晉就没办法真正太平。重阳节万国来贺,明里暗里,我都在人家的眼睛里呢,稍有差池就会是万劫不复。纵然如此,我还想让你陪我待着这个危险又无趣的地方,你心里恨着我吧。” “你要是抛开我,我才恨你。” “我想过把你抛开的,但我一想到放你和南先生双宿双飞,我就难以忍受。朱哲、霍钰、萧长雪,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早知道这至尊之位只有孤家寡人才坐得,可幸你在。” 他抱住我,眷恋道:“阿沐,倘若命中注定前路是穷山恶水,你与我这一生至死方休,你会不会后悔。” 我轻轻摇头:“荆州战前,我同萧长雪说‘我是个快烂透的人了,仰看天空觉得窒息,俯视大地觉得像地狱,出了身体的血还烧得滚烫外,浑身上下没活着的东西了’。从前恨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如今爱你变成了我希望,邱家阿沐这辈子潇潇洒洒,可这一次,她愿意为你而活。” 风吱呀一声,动了一扇腐朽的木门。 月冷风清,彼此的呼吸声是那么的静。万语千言皆在不言之中,在承煜的目光中,我看到了除去爱情以外东西,我说不明白那是什么,只知道那是我们一路风雨同舟换来的,很珍贵。 “阿沐啊。”他念着我的名字,却并没有下文。 我看见溪流中两天漂泊的树叶撞在了一起,于是它们都停下来了,互望着彼此的伤痕,然后再也没有分开。我心里想着,原本阿沐在世上孤独得很,后来呢,承煜来了,世上又少了一个孤独的小孩,多了一对相濡以沫的情人。 五更天时,飘起了小雨。 承煜在隆安殿内睡着,我闲敲棋子,不一会儿,元甫领着个人来了。进殿后,元甫悄默声地退了下去,那人走到殿内,看见是我,微微惊讶:“邱帅?” 林天的雨衣上夹杂着湿气,小半年没见,那张面庞更加冷硬了。不知在哪带回来一条殷红的伤疤,连着眼尾也勾红了。 “怎么是你,你不应该在边防戍守么!”
第52章 伍贰·约誓 “没……没守住。” 林天瞥了一眼屏风后的里屋,硬着头皮说:“安塞尔失守一事半月前便加急送入京城,可京城却没有半点回应,不是林天贪生怕死,是林天心凉了啊。朔北的蛮狗把将士们围堵在一座低丘上,没吃没喝挨了半个月,我完全是踩着兄弟们的命才逃出来的。进城后,我失了腰牌入不得宫,宫门前的小太监又几多为难,我不得已,私自入宫,恰好碰见元甫来给您送吃食,这才见着了。” 我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安塞尔……失掉了?!” “失掉了,牛羊都被蛮子占了。我甚至没见到幕后的那个人,只听说叫‘李镇’,听名字像个汉人,却帮蛮子做事。李镇的用兵倒没什么稀奇的,稀奇在……” “稀奇在什么?说啊。” 林天扑通跪下了:“罪臣拜见皇上!” 承煜醒了,他从屏风后绕过来,坐到我身边,乌黑的双眼盯着林天:“这事怪不得你,相反,你临危不惧杀出重围,该赏。” “可末将失了安塞尔,也没能成功把信报回来……” “信没报回来,是宫里头出了差池,与你无关。林将军,你现在只需要把你信中所写一五一十报出来就够了。身为一军统帅,你不能因为失了一座城而慌了神。” 无息之中,林天升了职。 林天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他忍痛说:“失去城池,末将之过,诸位弟兄之死,末将之过。末将只觉得罪孽滔天,不敢贪求赏赐。” 林天颔首说:“苏磊尔死后,北朔二王奇骨朵顶替了少王的职位,老王子松葛布缠绵病榻,再难独当一面,而奇骨朵据说天性呆傻,莫说行军打仗,就连吃喝拉撒也需得奴仆服侍。北朔内忧外患,本不足为虑,萧将军因此卸甲归田,把担子交由了我。 然而——突然冒出个李镇!李镇与臣午时为约,可他不守信约,竟在子夜趁着一场卷黄沙遽然发敌。夜晚本就难以视物,兄弟们黄沙迷眼,成了那李镇的笼中之鸟,飞不得逃不得。极端天气下,臣不敢强攻,于是率兵到安达丘避难。李镇步步紧逼,直逼到山丘之上,山丘易守难攻,只是地表荒芜,靠着所带干粮过了半个月。 半月后,李镇派使者携带食物上山与臣讲和,臣岂能放弃安塞尔,便把使者赶出门外。是臣没管住兄弟,几个饿极了的弟兄瞒着我杀了使者,抢走了使者带来的粮食。我知道后,也没责备它们,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 今年的雪,来得未免有些急了。 殿外飘雪,明黄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雪衣,送走了林天,承煜站立在檐下,背影寂寥。我猫腰钻出了珠帘,停在他的身后,微微仰头,望着他凝重的神情,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和李镇谈一谈,过几日重阳节,我赌李镇必来。” “他敢来,朕就杀了他。” “兵者,诡道也1,兵不厌诈,在李镇的立场上,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李镇没能想到林天能赶回来给咱们报信,安达丘死的将士数以万计,只换回来一个林天,还是咱们胜了,咱们胜了人心。” “咱们胜在了人心,也输在了人心,抢那使者的食物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拍了拍承煜肩上的残雪:“要是我,我也抢。人都快饿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谁能料到李镇不安好心,在食物中下毒呢。你骗得过林天,骗不过我,你打心眼里觉得如果萧长雪在,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你还是赏了林天,因为你熟知人心,这时的惩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奖赏才能让他为你赴汤蹈火。” 承煜捉住我的手,说:“幸好你是个女人。” 我抽开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又开始胡说八道了,皇上还是想一想吧,怎么在重阳节干掉李镇,他既然敢赴这一场鸿门宴,一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承煜眉梢微蹙:“李镇……这个人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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