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话音落稳,我冲出檐外,解开外衣,披在了宛宁的肩上。她散着发,神情冷淡,默默地点了点头,对面的承煜亦点头示意。 “你怎么来了。”我软了下来,“要来,也该多穿点。” “我不冷。”宛宁向前走去,对承煜说,“若我能擒住李镇,皇上是否能饶我兄长一命。” 承煜意外地看着她。 “实不相瞒,李镇,我认识。”宛宁抬高了下颌,说,“李镇曾是中州萧长安的副将,萧长安被五马分尸后,李镇没了依仗,有意来投靠霍家。哥哥见他聪明伶俐,便答应了,有一次宫中家宴,我酒醉,李镇送我去休息的路上,撞破哥哥和虞岁华的好事。哥哥以为我醉了一无所知,实则我清醒得很。后来,哥哥便随便找了个名头把李镇赶出了军营。没想到他居然投靠了朔北。” 承煜说:“那你打算如何攻破李镇?” “等我和他见了面,皇上自然就知道了。李镇是您的心腹大患,而我哥已经是日薄西山再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这笔交易您并不吃亏。”宛宁淡笑道,“说出来叫皇上笑话,在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我曾仰慕过您,对您的性情也了解一二。空说无凭,我要您当着阿沐的面发誓。” 当着我的面?我面露疑惑,不知宛宁搞什么明堂。 “好,朕发誓,你若能杀李镇,朕即可放了霍钰。”承煜有些疲倦地说,“这样可以了吧。” 宛宁字字铿锵:“我要皇上发毒誓,若我霍宛宁取得敌国将领的首级,皇上要保我兄长一生无虞,否则,便让有情人永世不得善终。” 我恍惚中去望宛宁的脸,她瘦了,颧骨两侧浮着些冻红,眉心缠得紧紧的,眼睛也没了快乐。话说出口,她歉疚地看了我一眼,我蓦然发觉,晁顾的头颅竟不在她的怀中安睡。 承煜唇齿微颤,半天没能说出口。 宛宁却不饶他:“请皇上,如实复述。” “我替他发誓,若霍宛宁杀得李镇,邱家阿沐愿保霍钰一生无虞,如有意外,阿沐以身殉葬不得好死。”我笑了笑,“宛宁,你信我,好不好?” “阿沐……”承煜叫了我一声,语气无可奈何。 我连忙堵住他的嘴巴:“我已经发过誓了,你可不许再发誓了,誓言两个人发就不作数了。你发我发有什么两样,我死了,你会独活吗?” “不会。” 我微微一笑,分不清快乐和悲伤。 我想,宛宁要杀李镇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这李镇心比比干还多一窍,宛宁个傻姑娘,如何斗得过他呢。可她说得毒誓可真毒啊,光是念,我的嘴唇都颤抖。 重阳节前夕,莫子龛前来拜会。 距上次义庄辨认尸首已经有了些日子,那边商天灏已经有所收敛,不再和莫三娘鬼混,我心里为他高兴,但仍不敢放松警惕,调去了几个人到筅州去接宋清俗,不知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接回来。莫子龛进殿后,躬身行礼。 “楼主坐吧。” “摘星楼主不过是世人送的称号,在这儿,我只是娘娘的臣。” 我笑道:“那是我的荣幸。听说你已经有了应对朔北的计策,不如讲给我听听。” 莫子龛面色如常:“娘娘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我刻意停顿了片刻,说,“楼主知道易容之术么,我听说此术法在中州盛行。” “确如娘娘所说,盛行过一段日子。一开始只不过是戏台子上逗人乐的小伎俩,后来出现一位能人,剥死人皮做面具,那时还是萧大当家,于是易容术很快被禁了,听说那个能人也被活活打死。”莫子龛自己沏了碗茶,端起来吹了吹,“娘娘关心此事,是和朔北有何干连吗?” “纯属好奇而已,楼主可擅此术?” 莫子龛顿了顿:“雕虫小技,会一点,难登大雅之堂。” “我想请楼主助我一臂之力。” “娘娘想易容成谁?”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孙子兵法》
第53章 伍叁·浮生 “重阳节那天,把我易容成宛宁。” 见莫子龛没有拒绝,我长出了口气,他现在心里大概有许多的疑问,但我无法给出解释。对于杀手-雷雨来说,刺杀一位敌国的将军轻而易举,对宛宁来说,便是九死一生。宛宁一心想救霍钰,不惜搭上自己的姓名,身为她的朋友,我如何不能替她犯险? 莫子龛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话绝不会多出半个字。 他品了口热茶:“除掉李镇,北朔就好办的多了。易容说到底,还是障眼之法,保不准有被拆穿的可能,还望娘娘仔细斟酌。现如今皇上已经说服了孙丞相,过了重阳节,可能便要册封您了。” “我知道。” 我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雪积得有些厚。我命元甫送莫大人出宫,我自己取了一把二十四骨的竹伞,顶着鹅毛大雪,到太极殿等候那个人下朝。 我站在角落里,大臣们陆陆续续地从白玉阶走下来,不曾看到我,他们有喜有忧,偶尔有几位还沾了点小辣椒味的暴脾气,前脚走出太极殿,后脚就厮打在一处。 过了很久,殿前安静得只有风雪声。他终于出来了,带着些阴天的灰白,见到我,笑容却是粲然的,远远唤了一声:“阿沐。” “欸,我在呢。” 承煜忽然变了脸孔,装作看不见我,像盲人似的胡乱摸:“你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你?” “哈哈哈!”我被他摸入怀中,痒得笑出了声,“我就在这儿,我在你怀里。” 玩得欢乐,伞丢在地上,承煜抱紧了我:“对,你在我怀里,我感受到你了,热乎得像个汤婆子。”鼻尖蹭了蹭我柔软的发,低声嘟囔了什么,我没听清。 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像一只小狗,瞧着怪可怜的。 “喂,再热也不能一直抱着吧。”话虽说着,我也没挣脱,“你要是没事,咱们堆雪人去吧,我小时候一下雪就堆雪人,雪大的时候,堆过九尺高的雪巨人呢。大了以后,南先生不许我堆雪人,他觉得有失体统,所以我好久都没堆过雪人了,喂,一起堆好不好嘛?” “好,我们堆两个,堆一个你,堆一个我。” 说办就办!今年的雪比往年的任何一场都要更漫长,铅灰色的天空不见光晕,雪絮飞舞,一不留神就被牵到了地面上。我整个人扑进雪里,怀抱着搂了一团,雪水浸透了衣裳,也不觉得冷。 承煜认真地在滚雪球,冷不丁被我塞进脖颈里一捧冰凉的雪水,他装作大发雷霆的样子:“好啊,敢偷袭朕,好大的胆子!” 我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别生气嘛。” “谁跟你生气了。”他话一出口,紧接着我脖颈一凉,“吃我一招!” 凭本事和他打雪仗,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几十个回合过去,我狼狈不已,而他除了发丝有些凌乱外,甚至连袖口都是干燥的。我气哼哼地盯着他,他直瞅着我笑,见我不搭理他,于是走了过来。我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带赖皮的。” 承煜瞥了一眼湿润的衣襟,挑眉一笑:“谁先赖皮的?” “不打了不打了,你简直欺负人,也不知道让着我点……” 我心里明净似的,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我早就泡进雪里了,可我嘴硬,不肯承认。我迈步走到两个并肩相依的雪人面前,移开了话题:“这就是你堆得我吗,还……挺像的。” 何止挺像,简直一模一样。 而我堆得那个他,何止不像,简直毫不相干。 我摸了摸鼻子,心说:京城万千女子的白月光果然名不虚传,他怎么什么都会。我踢开脚下的雪,指尖小心翼翼戳了戳“我”的眉眼,其实他堆的我比真人要好看得多。 “好看是好看,可是太阳一出来,它们就融化了。” 我心里想着,不知不觉说出了声。 承煜一笑:“曙光降临,驱散阴霾,不是很好的事情吗。小雪人融化了,但它们并没有离开,来年冬天,我们还可以一起堆雪人。” “你说的对,是我伤春悲秋了。” 欢喜稍纵即逝,远方的乌云积聚,变幻莫测,仿佛是一群人的影。两个小雪人紧紧依偎,等候着曙光降临…… 过了几日,孙丞相又来隆安殿负荆请罪,冰天雪地里,老丞相袒胸露汝,背缚荆条,跪在殿前细数自己的罪状。我分明瞧着,他裙下塞着厚厚的羊毛褥子,即便这样,两条小腿还抖着呢。 承煜命元甫到外头请孙丞相进殿,孙丞相百般推辞,元甫无奈,回殿禀告。 承煜下了一枚黑子:“呵,丞相大人都开耍无赖了。” “欸,又是你赢了,没意思。”我丢开棋子,给元甫出馊主意,“你只管告诉孙邈,他要死活不进来,你就扒拉他的裤子。 ” 元甫咧嘴苦乐:“娘娘,这……” “娘娘叫你去你就去,对他那把老骨头,早该这么着了,不然他不长记性,还以为朕是好对付的。” 皇上发话,元甫麻溜地去了。 不一会儿,孙邈顶着一头寒霜进殿,见我在,他接过元甫递过来冬衣,勉强遮蔽身体。 承煜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继续下着我中途出走的残局,下得津津有味。我晓得,承煜这是在晾着他。一国丞相,指使着孤女打我的脸,疼在我,巴掌印子却在承煜,当年承昱不管不顾非要娶我,满城皆知,孙邈瞧不起我的脸,也得看看皇上的面子。 买卖官职,不过是压他的幌子罢了。 不提那莫子龛是不是真才实学,承煜封他摘星楼主,便是肯定了莫子龛的才能。莫子龛是孙邈推举的人,莫子龛受到器重,对相府百利而无一害。先前孙邈按兵不动,大抵是还在观望皇上的态度,见到子龛被重用,他也就放心了,是时候和皇上解开这层君臣隔阂。 前几日,我纵着宛宁欺负鸭春,心中有几分歉疚。 殿中安静,我开口道:“鸭春姑娘真是个可心的人,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不说,温柔体贴识大体,那日她同我说,想着在重阳节献舞一支,如此才艺出众,可真叫人羡慕。” 其实我只知道她会跳舞,旁的一概不知,这个时候只管捡好听的说。 孙丞相面色和缓了些:“能得到娘娘的称赞,是那丫头的福气,臣还觉得把鸭春放这儿,给皇上娘娘添麻烦了,既然娘娘喜欢她,便再叫她多住些日子。鸭春念着和皇上小时候的情分,在相府中时常念叨,说皇哥哥对她最好。如今到了皇宫,又受皇上的照顾,她做牛做马也报答不清。” 我听他话里有话,干脆把话说敞亮了:“那么好的姑娘,何必做牛做马呢,你说是吧,皇上。” “丞相言重,小时候的事,有许多朕都记不清了。等到重阳节,英杰云集,丞相可为鸭春好好寻一位佳婿。到时候朕来赐婚,也算对得起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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