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么?在明光台上好像没呆过半个时辰。” “我在挽澜殿露台上看的。”他不愉快,“不是你跟我说等到半夜景致更佳?” “没想到你会真等。” “我也没想到。” 两人都默了默。 “可能我不来才是对的。这时局里多了竞庭歌和我,仿佛彻底乱炸了锅。” “可能。”顾星朗轻点头,下巴点在她发际,“但也没法重头来过了。” “听说你准了惜润回母国省亲。” “嗯。近日便可动身。” “天长节怎么办?” “还有一个月,足够。赶得回来就好,赶不回来也无妨。小事。” “我是在想,”阮雪音稍顿,“我这禁足,最少也要一个月吧。” “又打什么歪主意?” “让我跟惜润去韵水城。” 他低头看她,“没完没了了?” “我想完人家不想了。”她仰头看他,离得近,两人眼睫都长,映着暖光在对方脸上投下成片阴影,“那也别啰嗦了。我入局,各凭本事。” “你跟着去做什么?帮白君立储?” “嗯。” 顾星朗退开半寸,难得郑重,“看上谁了。” “不好说。一个都没见过,所有认知仅限于耳闻。去了之后,见机行事。” “小雪。”他再默半晌,“这件事我也可以做,本来就在做。你是知道的。” “就凭书信往来和你在韵水城的排布?” “我很少失手。你也是知道的。” “让我分担一些。”阮雪音静声,“苍梧那头不消停,竞庭歌连同阮仲不知道摆的什么局。这次之后,我总觉得山雨将至,锁宁城说不得哪天就要闹起来。祁宫后庭局面太复杂,你很难不被牵连。” “牵连。”顾星朗嗤一笑,只气声,她还是听得真切,“谁牵连谁,还不一定。” 阮雪音心下一跳。“你要动手么?” 他声音并不冷。很奇怪。神情也不冷,只显得淡。 “我这算国仇家恨了吧。”他视线越过怀中人流泻的漆黑缎发,再往前,到了内侧帐纱,依然远,不像在看任何实处, “阮仲要起事,慕容家要趟水,这样的机会,此后十年恐怕都不会再有。” 他头一次明确对她说及此事,且直接说到了仇与恨。 “你在锁宁城——”她心跳加快。 “自然有排布。上个月不还去过么。” 见上官宴果然只是顺便。她在地下书屋遇阮仲之时,他正在行事。 要继续往下问么?她突然心脑打架,蓬溪山翠竹摇曳声和崟宫如溪的雨声同时响起来。 她是中立的。从入师门那日起便是。 但锁宁城要不要管。她没有真的面对过这一题。 “你是,”半晌她问,“你是要借崟国隔山打牛,还是已经确认,这事跟阮家也——” 顾星朗轻笑出声,“隔山打牛。怎么听着这般笨拙。” “隔山打虎听着威风,”阮雪音撇嘴,“可惜想表达的是力有不逮。但谁在乎呢?自以为是的人太多,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用错了词。” “我有没有说过,你话多起来,跟竞庭歌一般刻薄。” 阮雪音自觉还好。总归不是重点。她小心再看他, “锁宁不是苍梧,且相距甚远。慕容家要插手,哪怕借兵给阮仲,到时候临场的也最多一个霍衍,你打算——” “担心了?”他收回目光。 “还好。”她眼睫扇了两扇。 “还早。”顾星朗慢声。 不早了。她记得他说过,阮仲会在两年内动手。 就此聊死。彼此都不愿再往下。好半晌沉默,终绕回上一题。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此刻看来,韵水城的事反而好办些。稳住白国,也是防患于未然的一步。你就让我去试试。” “即使没什么人认识你,依然太冒险。白君对你,不会太友好。” 该是持续了约一柱香时间的口舌之争。 “你让我去,我送你件生辰大礼。”她契而不舍。 “无论什么礼都不换。”他心比金坚。 她凑到他耳朵里说了句话。 顾星朗呆了呆。 “拿此事玩笑我真的会生气。” “不是玩笑。真的。”阮雪音道,“都处理了。一粒没剩。我也不打算让鸟儿再去拿。” 又半刻停滞。 “怎么突然想通了?” “没想通。只是不愿再这般拉扯,折磨彼此,也给旁人可趁之机。”她顿了顿,一咳,“且你不是说了么?真有那日,孩子你照顾。” “狠心至此的妻子和娘亲,”顾星朗语气叵测,悲喜皆非,“天下女子恐无人能及你。” “不是狠心。是将万事想到底,计最坏而行最好。” “这么一算,”他若有所思,“你这大礼还真能赶上天长节送。” 阮雪音反应一瞬,伸手捶他。 他展颜如孩童,“一个月,绝对诊断得出了吧?所以不要出门了,万一在韵水城生出害喜之症——” “哪里这么快了。”阮雪音终没绷住红了脸。 灯烛明灭,湖色纱帐影绰绰沾上暖光。 顾星朗环着她腰肢的手再紧,衣料摩擦,身体相熨,“试试看。”
第409章 繁花 阮雪音没想到鲜花之城花植之盛,远胜书本描摹,更逾脑中预期。 入韵水,城道两旁皆有百姓自发相迎,人人手中持花,品类之多,粉白黄紫,美轮美奂。 段惜润不时掀窗帘,探出半个头微笑招手,车外欢呼声便此起彼伏涌起来。 这在祁国和崟国几乎不可能发生。皇室成员,矜持为贵,何况女子。 听说蔚国规矩更严,民风也严。 “白国风貌果然与其他三国迥异,我本以为,大祁已算自由开明。” 阮雪音是在段惜润动身当日突然出现在车内的。扮作随行婢子,同满宜一道陪伴珍夫人回国。 她此番没动肤色,箱子被收了去,确也无药可用。只在左颊上点了颗痣,说大不大,辅以衣着装扮掩饰,却已足够影响容貌观感。 赶路数日,段惜润仍觉不惯,盯着那颗痣半晌没接话。满宜忙答: “珮夫人有所不知,公主自幼有美名,稍大些又以舞技惊世。每逢年节日,甭管浴火节、茶花会、赛衣节或者凤勉江歌会,”言及此,她看一眼段惜润, “仿佛是从殿下十岁那年开始的吧?这些个大小节日,殿下通通到场,载歌载舞,与百姓同乐。所以韵水城内许多民众,都是见过我们殿下的,见得多的,甚至可算相熟。” “满宜姑娘又忘了,出祁宫,我只是珍夫人的随行侍婢。”阮雪音轻声。 段惜润抿一抿嘴,也向满宜,“什么公主殿下的,也别乱叫了。哪怕回来,仍须守礼。” “惜润你在韵水竟有如此声望,受百姓这般喜爱。”阮雪音再道。 恐怕连白君都有所不及。大不敬,没出口。 车外人声还在涌动。 “不至于此。姐姐你别听这丫头胡说。” “何止韵水,殿下受万民喜欢,是举国的事。”满宜没忍住继续道,“不然珮夫人以为殿下的舞技名声是如何传遍青川的?若非太多人亲眼所见,谁敢言之凿凿说殿下一舞倾城?” 皇族与普通民众关系亲厚至此,倒真少有。青川三百年,有过这种美誉的屈指可数,仿佛就那么一两位,最后, 阮雪音心下咯噔。 最后都坐上了君位。 皇宫之花团锦簇较城中更甚。 而终于见识了段惜润心心念念那一园子蔷薇。 “按姐姐嘱咐,我还什么都没与父君说。” 是夜,段惜润回殿已近子时。宫宴毕又去了皇后处叙话,做母亲的日思夜想不撒手,险些回不来。 “多谢。” “姐姐打算何时见我父君?咱们在韵水城,最多也就呆十日。” 阮雪音略计较往返时间,“不止吧?满打满算,该有十三日?” “岂能满打满算。”段惜润至镜前坐下,自卸首饰行头,“总不能赶在天长节当日才到。” 没什么不能的。阮雪音心答。但自然由不得她。“那便明日吧。” 段惜润正撤耳珰,手停在了耳际。“姐姐此来究竟为何?又要对我父君言何事?”她回转身。 实在很荒谬。同为后庭夫人,扮作婢子跟着自己回来母国省亲。 但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省亲队伍中,自然是顾星朗准了的。 “惜润,真的要多谢你。” 段惜润保持回身姿态继续看着她。 “你就这样带我入了宫,还打算帮我面见你父君。是莫大信任。” “我信姐姐不会对我父君不利。也信君上。”她说话柔,一向如此,且诚挚,从不叫人多心。 “惜润,”阮雪音亦认真看她,“你凭什么断事?” 段惜润怔了怔,“姐姐何意?” “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你凭什么判断。” “好像没法答。”段惜润勉强想半刻,扯出些笑,“直觉吧。” 阮雪音也笑,“明日见你父君,不好叫旁人知道,恐怕要费些安排。” “明日一早我会同父君去说。”段惜润点头,“姐姐且等我消息。” 明日来得快,消息与安排亦比预想中快。 入未时,阮雪音随段惜润往却非殿。穿花园过石径,兰花丛丛开在参天高树上,山茶朵朵比碗碟更大,无尽的颜彩瞧不出门道的纹路—— 青川之大,奇花异草看韵水。显然白国皇宫又是韵水之最。 阮雪音目不暇接。 却非殿便掩映在参天高树并巨大花朵之后。 “只能送姐姐到这里了。”过前庭,眼看到了正殿门口,段惜润止步,“父君不让我参与国事,听都不行,特意嘱咐,陪姐姐到此处便先回去。” 自入大门便没人来迎,庭中空旷亦不寻常。 阮雪音沉吟片刻,笑点头,“好。那我进去了?” “嗯。我会带着满宜在附近花园中逛,等姐姐出来。” 不像有事。阮雪音观她神色。即使有,她也不知情。 她抬步跨门槛。 段惜润转身离开。 无事发生。正殿内一片深寂。 因着参天巨树多,皇宫里大片日光被隔在树冠之外,哪怕御花园也皆是阴翳。 却非殿正殿中光线比花园或庭间更弱。黑洞洞的,深木色桌椅柜架掩在阴影中,被大红嫩黄彩蓝的锦缎帷幔唤起来满室光明。 而幽香扑鼻。 阮雪音站在门槛以内,满室暗淡浓艳并芬芳以外,将入未入,打量这座完全出人意表的君王殿。除却艳丽软缎装点,高高低低尽是盛放的兰花错落于形貌各异的瓷盆中,瑰紫明黄,好不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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