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枂笑:“对,为生民立命,这句话什么意思啊,你记得吗?” 他长叹口气,幽幽道:“为天地立正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无数读书人的最高理想,为天地确立起生生之心,为百姓指明一条共同遵行的大道,继承孔孟等以往的圣人不传的学问,为天下后世开辟永久太平的基业。” “殿下近日总是在朝中毫无原则维护臣,事后又千方百计给臣灌输这些理念,是要提醒臣什么?臣是什么样的人,殿下应该很清楚,难道殿下真的认为,三言两语真的能打动臣?” “你以前不就是那样的人吗?你说过,读书者视野远大,明志润德,最后才能安邦济世,平天下。你说这是每个读书人的初心,现在你违背你的初心,难道不会难过吗?” 昕枂有许多事不懂,但她是隐隐能察觉得到,如今的大哥哥虽然手握重权,但无时无刻都得为身处的位置而筹谋许多,周旋许多,他内心是不高兴的。 至少,她觉得他现在手里拥有的,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听完她这句话之后脸色沉得可怕,昕枂这才想起冯玉安先前同她说过的话:掌印不喜别人提他以前的事。 可先前她已经在他面前提了郑舅舅告诉她的,他年少时的事,那时他也没表现出什么,她以为已经能提了。 “对不起...本宫不是故意提及你不愿提及的东西的,只是觉得现在的你,一点也不像你。” “殿下这话什么意思?”他音色越发冷了。 昕枂知道不能再说了,但她每每午夜梦回当年那个一身正气、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耀眼光芒的少年时,总会忍不住心脏绞痛。 当年他是胸怀抱负,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他有一颗政治清明的心。 她觉得,哪怕他身陷淤泥,满身污秽,都不是最绝望的事,真正绝望的,是现在这样,心脏被迫湮灭,停止跳动。 她红了红眼,鼓起勇气道:“现在的你不快乐!你如今拥有的,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我...本宫想要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殿下口口声声说臣如今拥有不是真正想要的,臣的确不想要这副残破的身子,和不公的命运,但凡事有得有失,臣失去了入仕的可能,可在朝的臣子哪个不比臣地位高?见了臣还不都得小心生怕说错话得罪臣么?”他不屑道。 “不是这样的...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昕枂哭道:“如今的大哥哥不是当年的大哥哥!” “所以殿下失望了是吗?”他唇边噙着一丝带血的笑,“殿下也跟陆老一样,希望臣安分地当一个阉奴,心甘情愿地被践踏,然后对高高在上的人施舍的一点恩惠感激涕零,这才是你们所希望的,是吗?” 昕枂明明知道,不是那样的,但这时候她就是口拙,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说,加之情绪上头了,眼泪掉也掉不完,“你再也...再也不是他了...” 她这话说出来,赵朗辞脸色僵住,冷得可怕。 “殿下如今看看臣这副残破的身子,这就跟臣残缺卑劣的性子一样,许多事情再也无法回到以前,如今殿下是因为以前的臣,而对臣好,心存希望的话,那臣劝殿下趁早死心吧!” “时候不早了,臣会让冯玉安来送殿下回麟趾宫。”他冷淡地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等昕枂难过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触碰了他的禁忌。 此后好些日子里,二人在宫道上遇见了,赵掌印只会面无表情地行礼,随后退到一旁,很是守礼地等长公主过去,他才直起身。 有好多次昕枂都想像以前一样,同他一前一后地同行,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但他拒人千里的表情让她再也不敢那么同他说话。 朝会上,户部的臣子再次问长公主,关于地方财政改革的问题。 昕枂是在臣子第三次求问时,才惊醒过来,簌簌地站起,越过帘帐,求救般朝皇座旁的赵朗辞望去。 可他留给只给她留一抹清冷的身影,由始至终不曾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也没有给她提示,《税论》的第几页能解答相关的问题。 “那个...方大人你再说一遍?”昕枂捏紧袖中的书,只能咬紧唇,竖起耳朵,请他再说一次。 “殿下,臣方才说了那么多,殿下竟然都没有认真在听么?”那位户部臣子是个性子急躁的,声如洪钟般响亮,他说话一整个大殿的横梁都会颤抖,他惊讶质疑的话一落,声音一直在殿中回响,惹得昕枂很是难堪。 她方才也不是没有认真听,而是他说的许多革制上的名词,她需要细细咀嚼才能明白意思,听得很是费劲,平时赵掌印会帮衬着她,悄悄给她暗示,可这会他似乎不打算理她了。 昕枂只能窘得涨红了脸,扶着额头装晕:“本宫...昨夜批折一夜没睡,方大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在耳边撞击着,忽然就有些头晕目眩了,此事稍后再议吧...” 说完她腾地站起,在宫人搀扶下暂时离殿。 那位方大人见周围的臣子都在看他,有些羞惭地闭了嘴退下。 冯玉安早已察觉二人间的不妥,退了朝,回到司礼监衙门后,掌印就一直没有说话。 他犹豫着想问,可看着掌印不善的脸色,想起他在诏狱面无表情喊人笞打犯人的样子,终究还是歇了探究的心。 “户部递呈的是什么?” 赵掌印一直在闷声查阅批红,见他手上一摞从户部搬来的折子,才问道。 “都是户部申诉的请求,近些时日财政紧张,户部想把压力分摊到各个部门,折子便多了些。” 这本是六部之间的矛盾,平时掌印总是乐见其成,冯玉安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纵容着户部欺压别的部门,不料他掌下突然一拍,厚重的黄花梨木案几经受不住他那一拍击,竟裂出了些许细纹。 “一群不知进退的憨头鹅!全给咱家驳了退回去!!”
第31章 户部近日不知是怎么回事, 奏请的事情一个也没有通过,明明平日里,六部之中最多通过的折子便是户部了。 眼看需要花费的银子快要拨出去了, 收入的款项却迟迟未到。 侍郎秦大人不得不奏请次辅,派人去查。 本以为是方大人过于大大咧咧得罪了长公主所致, 不料,反馈回来的结果竟是,反驳退发下去的环节出在司礼监这一环。 这就奇怪了啊,户部向来自以为摸透那奸佞的心思,做事都是偏带着讨好他又不耽误自己事务来进行的,殊不知人家也并不把户部的那点小心思当回事,不过是闲时冷眼旁观, 逗趣几番,乐得什么都不干看他们耍乐, 一旦户部触及他底线,一系列无声的严厉打压下来, 足以让户部翻不了身。 “可我们得罪他什么了呢?难道是因为方大人让长公主当众出糗了吗?” 这下所有人又一致看向方大人。 方大人汗颜道:“不!怎么可能?那奸佞应该知道长公主心思不纯,他不可能为了她,拒绝向他投诚的人啊!” “一个男人在自己女人受了委屈时,一般都会讨回来,赵掌印虽然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可你说他在什么情况下, 会表面上按压着不动, 背地里疯狂地报复呢?” “是...当他暗暗珍视的人,受了委屈时?” · 陆阁老利用了张甄逼迫长公主下嫁奸佞虚与委蛇, 同时也倾尽自己所能,帮他把妻女从诏狱中救了出来。 容氏和张昕馨从诏狱出来时, 满身伤痕,见人靠近就害怕,在府中将养了好久才缓过来。 张昕馨以前在一众小姐妹中,就已经十分自卑,只因自己爹不过寒门出身,还只是个名不经传的五品小官,这下经过一趟诏狱后,深知权势的重要,她受够了这种小官门户,父亲连妻女都无法保护,被人说抓去诏狱就抓去诏狱,没有一丝斡旋的机会。 于是,当容氏再次同她提出,想带她去同户部左参议的夫人那认句错,看看能不能把之前搁置了的,她和参议大人的庶长子婚事捡回来的时候,她拒绝了。 “母亲自己没用,堂堂容家的女儿,竟然只嫁给一个五品小官为妻,今日你我母女落得如此下场,竟还敢叫女儿嫁一个无权无势之人,而且还是个庶子!” 容氏气恼:“馨儿你说什么?参议大人可是正三品的官!而且吴公子虽然庶出,参议夫人膝下却没有儿子,之前你做的糊涂事惹得人家把婚事搁置,难得我费尽心思帮你周旋,参议夫人好不容易松了口,人家公子哪一点配不上你了?明明算是我们高攀了!” “我告诉你!你可别再去招惹宣安侯世子了,那个侯夫人可不是个善桩,你若敢去给人家做妾,娘情愿不认你这个女儿!” 张昕馨捋起袖子露出胳膊的伤,“是你不敢!要是我跟了世子,以世子爷的势力,诏狱又怎么敢锁我们?世子是喜欢我,不会忍心让我做妾,谁人当母亲像你这样,见不得女儿嫁得比自己好,一心想让我嫁个庶子?!” “馨儿!!” 她扔下这句话,就跑了,容氏拦也拦不住。 宣安侯同司礼监有勾结,管一城兵马司,在京中的话语权,甚至比朝中官员还高,宣安侯夫人却不是个省油的角色,她早已为世子相定了一位世家大族的嫡女,却因为张昕馨的出现,屡次失败。 现下,宣安侯夫人听说张家母女得罪了司礼监那位爷,又被陆阁老强行从诏狱救出,已然成为了司礼监那位爷的眼中钉,宣安侯是扒着司礼监吃饭的,她本就不喜张昕馨,这会又如何能允许世子同一个这样的女子在一起? “娘!我不会娶那位世家大小姐的,馨儿已经怀有我的骨肉了!” 侯夫人气得发疯。 她开始召集宣安侯的暗卫:“江北和西南那桩肥差,不能光便宜了镇南王,既然这位张六姑娘得罪了司礼监的赵掌印,那我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把张六姑娘的命送给掌印,鸾七,记得手脚弄干净点,听说进过诏狱的人胳膊上有烙印,那就把有烙印的胳膊砍下,给掌印送去吧。” “是!” · 昕枂知道自己触碰了赵朗辞伤痛的过往,这段时间很识趣,尽量都不往他面前凑,不惹他不愉快。 赵朗辞从宫外处理完事务回直房,看见空荡荡的廊道,和漆黑的屋子后,问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咱家出宫后,有人来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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