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拂过她额角的碎发,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月娘,当日你说的那句话,如今我信了。” “哪句话?” 顾珩扣住秦观月的手,将她的每一根纤指都握在指缝间,而后紧紧握牢。 “你说有情人只要能在上元节携手走过长街,便能白头偕老。” 秦观月听见这句当初的戏言,不禁觉得恍如隔世,仿佛这句话已经很遥远了。 当初她对顾珩还只是利用,那一夜,她用这句话哄他,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从他身边逃脱才好。 而如今,他们并肩站在这世间的最高地,俯瞰人间百态,携手共望山河。 她不禁环顾这四周,燕宸殿内处处透着天家威仪,她往日身为贵妃的时候分明曾经来过,然而现在看着这里,却又觉得是那样陌生。 回想起她与顾珩的种种点滴,仿似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只有掌心传来顾珩手心冰凉的温度,才让她觉得有那么些真实。 “咱们这一生还没过一半,现在就说信了,是不是太早?” 顾珩倒也不恼,只是握着秦观月的手稍稍使了点力,另一只手则覆上她的腰身,将她往身前抱近。 他望着窗外飘飞的细雪,轻声说道:“你这一生,注定只能与我纠缠到老。”
第105章 番外一·泛舟玉池 “贺风叔叔, 你先前说带我去宫外玩,这都是宣德四年了,你还是没有带我去。” 李安渝嘟着一张小嘴,右手死死攥着贺风的袖口不放。 她今年也不过才四岁, 身高刚到贺风的腿侧, 可论嘴皮子上的功夫,整个李朝都无人能及她。 当今天子和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听说当时皇后为了生这个女儿, 险些丢了半条命。 公主刚出世时,瘦弱得像个小猫。从她睁眼开始, 每日便靠药汤养着,就这样一直养到了现在, 身量却还是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一圈。 皇后怜爱公主,哪怕公主想要天上的星子,若是真能做到,只怕皇后也会命人给她摘下几颗。 当今天子,也就是前朝的顾相, 对待大皇子倒是一贯严苛, 只是对待公主,却不能一视同仁。 陛下什么都好,论才学天下无二, 知人善任, 论体恤百姓,亦是难得的明君。 陛下御极不过四年, 先前惨遭战火牵连的城都, 如今已比往前十年合起来还要繁盛。 当今民安物阜, 连漠察都不敢来犯, 每年都是规规矩矩地派了使臣觐见,全无半点从前的嚣张气焰。 尤其是与前朝那几位昏聩无道的暴君相比,如今能有这样一位好皇帝,简直百姓几世修来的福气。 只是陛下也并非完人,总归还是有那么几桩事,让御史台的谏章呈了又呈。 其一便是陛下在位四年,后宫莫说一个嫔妃,就连模样周正的宫女都难瞧见。陛下如今只有一儿一女,自古以来有哪位帝王子息这样单薄?就算是那燕帝,好歹还有几个女儿。 只是御史台三天两头的劝,每一封谏章都被陛下亲自批阅,可采选六宫的旨意,他们望眼欲穿地等了四年,都不见一点动静。 其二,就是谏陛下太过疼爱皇后,什么都依着皇后的心意。皇后宠爱女儿,陛下也跟着宠爱公主,哪怕先前公主掀了老御史的官帽,陛下也未曾责罚公主,反倒屈尊提了不少东西,亲自登门安慰老御史。 属实是有些荒唐。 但这两件小事比起陛下为君为政的贤明而论,实在是无关痛痒,御史们心里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请陛下广开后宫的折子照样要呈递,陛下正值好年华,如今与皇后娘娘真是情谊绵绵的时候,只是难不成再过几年还能如此?总有一日,陛下会允的吧—— 至于这公主嘛,总归她还是个孩子,惹不起躲着走便是了,再过个几载,等她册了封地、尚了驸马,那时离国都远远的,再想张牙舞爪也是不能的了。 只是可怜了贺风贺大人。 早前两年,陛下与皇后常常出宫游山玩水,留下一对儿女在宫中。 只是这公主从小就爱哭闹,哪个奶娘女官哄都不好使,但只要贺大人摇摇拨浪鼓,她登时就止住了哭声,笑得比蜜糖还甜。 之后公主慢慢会说话,喊的第一个字,居然是贺大人的姓。 再长大些,公主会走路了,朝中百官常常看见一个小粉团子紧紧跟着贺大人身后,含糊不清地唤他贺风叔叔。 贺风叹了口气,低头望着还没到自己腰的小团子。 她的那双眼啊,真是和她阿娘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今后是哪个郎君,要被这对眸子勾去,供李安渝支使一辈子。 “安渝听话,明日便带你去。” 李安渝瓷白的面上显然掠过一丝懊恼:“明日,又是明日。贺风叔叔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信你的话了。” 说完,她松开手背过身去,蹲下拽着地上的野草,气鼓鼓地不再理贺风。 贺风无奈地弯腰将她抱起。 哪里是他不想带她出去呢?他也不想整日被李安渝跟在身后念叨。只是,他也要脱得了身才好。 李安渝见不到皇后娘娘时,总是吵嚷着要见母后。然而陛下和皇后要么就在宫外游历山水,就算在宫内时,也常常是殿门紧闭,偶尔传出些让外头小宫女面红耳赤的声音。 这样的情形若是被李安渝撞见,陛下的面色只怕又要沉下来了。 有时贺风也会想,他如今还是个孤家寡人,却好像这丫头是他亲生的一般。 他们你侬我侬,恩爱非常,而他却成了半个奶娘。 想到这儿,贺风不由得一阵气闷,怀里还抱着一个正生着气的丫头,要哄。 贺风问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陛下和皇后娘娘现在在哪?” 宫女想了一会,不知怎么竟红了脸:“午膳后还有人看见陛下和娘娘在玉池泛舟,算算时辰,现在应当回太极殿了。” 太极殿便是先时的燕宸殿,顾珩嫌这名字不好,改成了太极。 “知道了。”贺风不问也明白宫女为何脸红,想是这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泛舟,倒不如说是以小舟为榻,天地为帐,莺鸟轻啼为伴。 这样的把戏,贺风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之前常常有些小宫女无意中撞见些春景,涨红着脸跑开了。 没人敢惊扰了帝后,但私下里她们总是绘声绘色地谈论着见到的情形,话说到最后,无不是在感慨帝王与之外形不同的刚劲气概。 曾经贺风甚至无意间听见有人说“难怪皇后娘娘这样心悦咱们陛下,陛下那模样,简直是要将皇后娘娘吞吃干净,连骨头都不剩了。” 余下嘻嘻哈哈的话贺风不敢再听,只是那天之后他再去找顾珩,再看着顾珩如雪松般清冷淡泊的身形,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李安渝见贺风半天不说话,在他怀里刻意动了动,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见贺风终于看向自己,李安渝哼了一声又别过头去。 贺风回过神来,拍了拍李安渝:“走,叔叔带你去找父皇母后,好不好?” 李安渝听见这话,旋即又笑开了,仿佛刚才的事都被抛在脑后。 “好!” 贺风抱着李安渝就向太极殿走,走到一半又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后悔了,万一他们去的时候不巧,碰见那两人还在屋里行事,他岂不是带着李安渝办了坏事。 这要是被顾珩知道了,又成了他的罪过。 李安渝靠在贺风怀里本来都睡着了,被这么突然一停下,她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父皇呢?母后呢?” 贺风迟疑道:“安渝,要不今日算了,咱们去找你皇兄吧。” 李安渝盯着贺风望了半晌,像是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听懂了贺风的话,小脸渐渐紧皱在一起,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不要去找皇兄,我不要皇兄,我要母后,我要父皇。” 别看李安渝身量小,哭起来却中气十足,刺得贺风耳朵痛。 这一战李安渝得胜,贺风只得带着她向太极殿去。 离天黑还早,而太极殿殿门紧闭,只有三两侍者站在殿外守着。 他们深深地低垂着头,恭谨地站着,一言不发。然而他们此刻不约而同地都在想一件事。 今日陛下与皇后去玉池泛舟,去时两人还言笑晏晏的,皇后娘娘还特地穿了新衣裳,编了个别致的发髻。 然而回来时,皇后娘娘却一个人先下了轿撵,也不顾体面,就将陛下抛在身后,兀自一人面色不善地先进了殿。 只是皇后娘娘走路时姿势有些怪,仔细再瞧瞧,纵然是整理过的样子,但原先齐整的发髻还是有些凌乱,华裙后摆处,洇了好大一片水渍。 难不成是陛下划船时娘娘不慎掉进了池子里?可娘娘衣裳其他地方又没湿。 若说是拌了嘴,陛下惹得娘娘不快,往前也是常有的。但今日陛下在娘娘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唇角还噙着笑,看上去精神大好,心情愉悦极了。 若不是还要当值,这些宫人怎么也要去打听打听,今日在玉池旁究竟发生了什么热闹。 顾珩缓缓走进太极殿,身后内侍帮着阖了门,随后退出去。 顾珩向内殿走去,透过层层帘帐纱幔,得以看见榻上一抹窈窕的背影。 秦观月半边湿掉的裙摆从帘缝里钻出,懒懒地搭在床榻边。 听见顾珩的脚步声,她也不搭理,反而向榻里面挪了挪。 顾珩掀开帘幔,坐在榻边,覆上她的腰:“衣裳还湿着,怎么躺下了?” 秦观月闷闷不乐地甩开他的手:“不用你,我自己来。” 顾珩看着秦观月的侧脸,心里却是欢喜。 这是他与秦观月相识的第六载,有孩子的第四个年头,然而他们之间并没有因为岁月冲淡情谊,也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多了什么拘束。 秦观月依旧是那个敢笑敢怒的她,哪怕如今他登上皇位,成了天下人惧怕的天子,可在秦观月眼里,她才不会因为他的地位而多给什么好脸色。 他若是哪里做得不合她的心意了,她照样能够将他拒之门外,不让他进屋。 甚至今日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她依旧把他落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今日是我不好,还痛吗?”顾珩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俯身问道。 今日他的确过分了些,只是前段时间朝务太过繁忙,这几日才有空与她两人独处,再加上她今日为了与他泛舟,打扮得格外清丽,他一时才失了分寸,惹哭了她。 秦观月的小腹仍然隐隐胀痛,经他这么一说,刚才在舟上那种溺水般的感受又将她包围。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珩如今身为天子,居然比往日变本加厉,似乎他现在更不用顾忌什么身份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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