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划到莲池深处时,便开始摇摇晃晃,虽然有莲叶遮挡,可毕竟偶尔有宫人经过,实在是骇人。 遑论那小舟在水中央,四周都是水,只要一不小心便会整个掉进水里。 她与那摇晃不止的小舟一般无助,无可依靠。她只好抱住他的后颈,一刻也不敢撒手,浑身紧张地紧绷起来,像是已经拉到最满的一张弦弓。 而那一刹,顾珩闷声低叹,似乎已然没了理智,满眼只剩浑沌。 说好的泛舟,到最后又弄得狼狈而归,全身酸痛,秦观月自然气不打一出来。 她埋在被衾里,依旧不说话。 倏然,耳畔覆上一阵温热的气息,顾珩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是还痛,我给你揉揉?” 腰间一沉,秦观月感受到他手掌的落下,骇得立刻坐了起来。 “顾珩,你……” 秦观月雪白的玉颈清晰可见地染上了红霞,她正想推开顾珩,内殿屏风后响起了宫人通传的声音,说是贺风带着安渝公主来找皇后娘娘了。 “安渝来了。” 秦观月眼里掠起了光亮,声音里尽是欢喜,说着便要下榻,却被顾珩握住了手腕。 他轻轻往后一扯,秦观月被脚边的裙摆绊倒,轻呼了一声便坐在了他的膝上。 她像坐上一块热炭似的,当即便想起身逃离,细腰却被顾珩的大掌稳稳箍住,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安渝还在外头等着呢。” 顾珩眸色深沉地望了秦观月一眼,向宫人的方向淡淡开口:“去告诉贺风,皇后娘娘今日出去受了风,身子不适,让贺风把公主带回去,改日再来。” “顾珩!”秦观月面露愠色,下一瞬就被顾珩的双唇堵住了后话。 宫人听见屏风后的窸窣声响,脸色微红,知趣地退下了。 顾珩的话传到贺风这儿时,李安渝已经贺风怀中下来,站在他身边安安分分地等待着。 虽然父皇宠爱她,但李安渝能感觉到,父皇不似母后那样和善,总还是有些让人害怕的。 在父皇面前,她也不敢太没分寸。 听见内侍说母后病了,李安渝着急地便要进殿探望母后。 贺风拦住她,蹲下来望着她道:“没听你父皇说,让咱们改日再来吗?” 李安渝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但想到平时父皇不笑时的模样,也不敢在说什么了。 “安渝听父皇的,那贺风叔叔,我们明日再来。” “听话。” 贺风松了一口气,牵起李安渝的手,便带着她往她宫中走。 已经是春天了,翠树新碧影,一片桃红柳绿。 望着这满园生机,贺风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些惆怅。 他与陛下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往日结伴而行,共谋大业,虽然忐忑,但他也不觉得孤独。 只是如今看陛下有了妻子和孩子,其乐融融,他在旁边站着的时候, 竟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多余。 往日乱世之中,他无心于情.爱,一心只想辅佐丞相。而今大业已成,四海升平,似乎他这个武将除了带着公主玩耍,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算起来,他也到了该立家室的年龄了。 正思索间,不远处的桃花丛中,一名明眸皓齿的女子穿着青衣,翩跹从桃花丛中迈出。 恰有风来,吹落一树桃花,落在她青色的衣衫上,人面交映,比桃花更丽几分。 贺风站在远处,看着这如画般的情形,一时有些发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女子缓步向他走来,娇笑着唤了一声“贺大人。” 贺风这才回神,仔细一看,只觉得这女子眉目间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贺大人不认识我了吗?” 她笑得如春光灿烂,似有一阵温柔的春风拂过贺风的心弦。 不经意间,他的心微不可察地一动。 “是你啊。” 贺风认出了她。 是若云啊。 从前她年岁还小,没张开,脸上有些肉嘟嘟的,他那时亦不解风情,给一个女孩子取名叫包子。 她就顶着这个滑稽的名字过了好几年,有好多人拿这名字笑她。直到后来遇见了秦观月,秦观月为她改名叫若云。 她说,像云一样来去自由,多好。 时光一瞬而过,她也出落成了大姑娘。如今她在宫外,走过山川,游历四方,在云州甚至做起了买卖,成了当地有名的商户。 她真的似秦观月说的那般,活成了云一般自由的人。 “贺大人还记得我。”若云笑了笑,这么多年在外游历,她见过了不少世面。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而今她落落大方,即便在贺风面前,也没有半点畏惧退缩。 贺风看着她,半晌,才意味深长地开口:“你变了不少。” 若云掩袖轻笑:“贺大人倒是与从前一样。” 贺风愣在原地,一时不解她这话究竟是褒是贬? “贺大人,我今日是奉陛下的命进宫来陪皇后娘娘的,时候快到了,就不与贺大人多说了,等见完皇后娘娘,我再来拜访您。” 若云举止有度地行了礼,便向太极殿去,留下贺风一人在原地,牵着李安渝的手,回望着若云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贺风叔叔,那个姐姐是谁呀?”李安渝摇了摇贺风的手,仰起头,眼中满是无辜。 她是谁呢? 从前,她是顾珩与贺风在荒灾时救下的孤女,在贺风心里,她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他待她,只似对妹妹般多了几分照拂。 今日一见之后,她又会是谁呢? 贺风缓缓地收回目光,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落了一片桃花瓣。 他垂眸敛起那枚桃花瓣,放在手心端详了片刻。 李安渝没有等到贺风的回话,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贺风轻声一笑,这一次,连李安渝都看呆了。 贺风叔叔,从来不会笑得这么温柔。 “她吗?她是叔叔的一位故人。” 春光潋滟中,贺风握着李安渝的手,又重新向前走。 其实,他早就知道,当年在清平观小厨房的那只肥兔子,是被若云不小心放跑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番外二·重回故地 春四月, 万象回春的好时候,孟夫人的身子却不大好了。 虽然这两年顾珩为她遍寻了天下名医,慢慢调理了根基,但她到底年岁渐高, 总不似年轻时康健。 如今孟夫人说话总是颠三倒四, 好的时候,她常常坐在院子里, 望着和煦的日头, 太阳晒得浑身暖烘烘,一坐就是半天。 发病的时候, 她则会握着小宫女的手,把小宫女认作秦观月, 同她说好多从前的事。 秦观月知道,阿娘老了,纵然她这些年不曾提起过,但阿娘心里始终有一处不可触及的心结。 阿娘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当年被爹爹哄骗, 不顾众人都反对, 毅然决然地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了他,甚至为他与娘家脱离了干系。 出嫁那日,没有盛大的婚宴, 亦没有亲朋相贺。然而即便如此, 阿娘也对以后的日子满是向往。 最初的那两年,爹爹还会装些样子, 直到哄骗阿娘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开始, 一切就变了。 这几日, 孟夫人又开始念叨起从前的旧宅子, 她说旧宅子前的桃花树下埋着一个匣子,她想将那匣子取回来。 最初秦观月是不愿的,她不明白那些过往究竟还有什么好挂念的,亦不想阿娘看到这匣子触景生情。 然而顾珩默默为她备好了车马,花了整整三夜功夫将朝中的杂务折子处理完,以微服私行之由,陪秦观月往禹州老家去了。 墨隐于宣德元年便与魏恪成了亲,顾珩送了京城的一套宅子作为贺礼,如今两人搬到了宫外住,秦观月身边知根知底的人就只剩下了曼儿一个。 她与顾珩要回禹州,孟夫人身子不便,不宜舟车劳顿,只好留在宫内安养,由曼儿照看。 若云这几日恰留在宫内,知道秦观月身边没人照料,便--下自请一块去霁州。 马车从宫门驶出,一路向南行,缓缓出了京郊,车轮碾过青草葱郁的乡道。 许是将落雨,乡道间时而有蜻蜓低飞,掠过马车旁,天际阴云密布,闷热得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布笼罩着大地,让人透不过气。 顾珩知道秦观月怕热,特地在马车的座位下放了冰鉴。 然而秦观月还是贪凉地摇起了团扇,试图拂去些燥热。她倚靠在车窗边,看着前面驾马而行的贺风,轻放下车帘。 “贺风为何这次非要跟着我们出来?” 这次实在奇怪,前些年她与顾珩时常去宫外游历山水,都不见贺风哪次主动请命。 然而这次他毅然要求前往,还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提前安抚好了李安渝,让李安渝帮着他一块说话。 “万物始于春发,贺风如今也有些自己的心思。” 秦观月不解其意,偏过眸子望向顾珩,正要开口询问,便看见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三月红,慢条斯理地剥开它粗糙的外皮,露出其间晶莹剔透的果实。 有些粘腻的果液顺着外皮流在他的指尖,透着莹润的色泽。 顾珩的动作缓慢而又轻柔,不像是在剥开一枚果子,更像是褪去一件曼妙的外裳,秦观月一时看得失神,忘了本来要问什么。 “张嘴。” 在秦观月的注视下,顾珩将果衣尽数剥去,捏着那颗晶莹的荔枝,向秦观月唇边送去。 秦观月怔怔顺从着顾珩的话,微启丹唇,倏尔,唇齿间触及微凉的果肉。 她推望顾珩身旁座位上冰鉴里盛着的荔枝,随口问道:“还不是吃荔枝的时候,这荔枝是哪里来的?” “闽州进贡的新品种,名叫三月红,这个时节就能吃上。”顾珩看着秦观月咀嚼着那枚荔枝,从她口中缓缓抽出手指,离开时,还牵扯出一丝靡靡的银丝,“甜吗?” 果肉在秦观月的齿间碾碎,溢出甜而凉的滋味,为这闷热的空气平添几分清凉。 然而这冰凉的荔枝却未消减她的燥热,反而惹得她脸颊与耳畔处一阵莫名发烫。 “甜。” 秦观月点点头,她看着顾珩沾惹果液的指尖,抽出帕子想要为顾珩擦拭,却被顾珩抬手挡住。 在秦观月的注视下,顾珩含住沾了汁液的指尖,细细回味片刻,才从秦观月手中接过帕子,擦拭着指尖上的汁液。 顾珩收起帕子,略俯身靠近秦观月耳边,意味深长道:“和皇后的味道一样甜吗?” 秦观月微怔,而后在他肩头轻推了一下:“没正经!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秦观月不明白,顾珩怎么能与初相识的时候差别这样大。那时的他不苟言笑,对她避之不及,看向她的时候就像看着一个女妖,只差没有用什么法术将她降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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