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昨夜哭了一通,才得来能够睡进父母榻上的机会。整夜提心吊胆唯恐睡着被抱离了香喷喷的母后。 萧寰是一夜等着她睡着,可宝华这股机灵劲儿像极了他,他稍微一掀被子小豆丁就睫毛闪啊闪。 这孩子哭嚎起来没完没了,大深夜里, 他都有些受不得那等噪音,有些发憷。 不敢惹哭了她,只能打算等天亮, 将这小屁孩儿哄起来抱下去, 还能与迟娘子有点温存的时间。 可宝华何许人也?她一听父皇一反常态的哄她起床,自然知晓父皇不怀好意, 她才不肯乖乖起来。 她窝在被窝里紧紧闭着眼, 将自己闷得喘不过来气, 坚强的装睡。 萧寰见这孩子实在能忍, 将她脸上的薄被掀了去, 他眼帘微垂, 浅笑说:“莫不是尿床了?才不敢起来?” 小豆丁才六岁, 生下来小如今却被养的康健的很。 小孩儿都是怕热的, 春日里的小豆丁还穿着露着藕节白嫩胳膊的兜衣。 她听了她父皇鄙夷的话, 顿时气喘吁吁的将憋红了的脸转出来, 贪婪的喘息起新鲜空气。 她迫不及待的朝着迟盈证明自己没有尿床! 父皇竟然当着母后的面败坏她的名声! 尿床那时她小时候的事了! “我才没有尿床!”她从二人床榻中间站了起来,向他们展示自己屁股下面干净的床褥。 展示完立刻伸出小短手环抱上迟盈的脖颈。 她五官粉雕玉琢,杏眸里生来泛着水光,替自己挣回颜面:“父皇就喜欢冤枉人,宝华才不会尿床......” 迟盈连忙安慰她,她本来就是个有起床气的人,被这父女两一大早的勾心斗角折腾醒了,气儿朝着闺女发不来,可不得朝着萧寰发? 她憋了萧寰一眼,一肚子火的埋怨起来:“一大早的你惹她做什么?每回都是这样,非要跟她闹?她想赖床就叫她多睡一会儿,孩子睡觉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萧寰被娘子骂了,却是唇角挂了笑。 自有了这对母女,他素来暴戾阴郁的棱角倒是磨了个干净。 拖着小豆丁的屁股往床榻边丢下,萧寰将她往殿外推:“你昨日不是还哭着说吃的太素,连练字都没力气了?现在准你去御膳房去吃些,快去换衣裳。” 这身兜衣穿着,实在可爱的紧,没有一点公主的模样,叫萧寰时常忘了这是个披着羊皮的小恶魔。 宝华一听有好吃的吃,顿时什么都忘了,她这段时日日日吃素菜,吃的已经生无可恋。 她笑的眼弯弯,点头如捣蒜,却还是挑战着萧寰底线:“我能在殿里吃吗?我不想去御膳房,那儿太远了,上回儿去路上摔了一跤,腿都破皮了......” 萧寰忍不住沉下了脸,在迟盈看不见的角度用冰凉的眼神将宝华全身上下搜刮一遍:“不准,叫你去你就去,小小年纪连君父的话都不听了?看来是近来练的字少了,皮都痒了?” 宝华小小年纪就承受着各种欺压,敢怒不敢言,哭哒哒的跑去了外室,由宫人们伺候着盥洗更衣。 如今她穿不得好看的漂亮衣裳,宫人们替她穿上一身略有几分宽大粗糙的麻衣,连她最喜好的虎头靴也穿不得,穿的是临时替她缝制的黄麻为鞋底的孝靴。 好在她还没到爱俏的年纪,不懂什么是美丑,只成日对着姿容都是上上等的父皇母后,萧寰不说,便是守孝期间也是一身龙袍,只是规格较之以往略有差异罢了。 迟皇后倒是常常一身素净孝衣,可耐不住人生的俊,便是一身素衣都被她穿出出尘绝艳来。 是以宝华自然认为自己穿着孝衣美得很,她穿好麻衣后立刻屁颠颠的跑回内室,来回绕着迟盈每日必去的铜镜前转上两圈。 孩子的言行总是无意识的模仿者父母。 萧寰瞧着自家愈发胖的闺女那副臭美的模样,简直与皇后每日梳妆打扮后德行一模一样。 素来严厉的他都忍不住起了慈父心肠,将三寸丁叫来跟前,狠狠往她肉脸上捏了两把。 “去,吃饱了好好替朕给太上皇守孝,过些时日撤了孝,朕带你去宫外玩。” 三寸丁脸被捏红,畅想了一番萧寰画下的大饼,激动地小短腿都在颤抖,她重重的点头,“嗯!” “我还要吃糖葫芦!我要两根!” 萧寰隔着被褥,手抚摸上了迟娘子温软的细腕,迟盈缩了一下,没挣脱开,她躲在内侧忍着没吭声。 她听萧寰承诺女儿的话:“给你买一扎,全叫你吃。” 迟盈听了止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她闭着眼,听着女儿十分幼稚,丈夫万般不耐烦的对话。 大多数时候是鸡同鸭讲,不过竟然奇葩的和谐。 许久,在萧寰不知许出去了多少东西后,小豆丁才磨磨蹭蹭的走远了。 迟盈半寐半醒间,察觉身边的温热气息,萧寰微暖的唇落在自己自己额头上,这个吻缱绻缠绵,时间冗。 随着气氛加剧,二人却也点到为止,堪堪分开。 身侧低沉的嗓音许久平稳下来,他一双含情的眸子此刻氤氲了几分惘然与深情,与往日十分不同。 萧寰强硬地将指尖钻入她的指缝里,十指紧扣,埋在她肩头,细细嗅着她的味道。 “阿盈......” ...... 宝华去寿皇殿虔诚的跪了一个时辰,自觉已经算是替父皇将孝心传达,她便麻溜的起身,轻而易举甩脱了身后的一群宫女內侍。 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如今她虽然无需每日早起去上书房读书,可玩伴们却也入不得宫,她只能独自一个人玩着,再没人陪着她玩。 宝华看着远处温和的日光,照的苍穹都是春和日丽的味道。 她脸上泛起了欢愉,爬上了远处的盘龙头上,骑着龙头,胖乎乎的小脚不断地摇来摇去。 她坐的高,自然远远见到,有一大一小两个穿着素净僧袍的光头和尚,沿着宫墙底下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像是迷路了一般。 宝华忽发好奇,蹬着小皮靴一路跑过去,到了和尚那里她气喘吁吁。 “呼...呼呼......你们是迷路了吗?你们是入宫给太上皇超度的?!” 那个大和尚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有五,常年清心寡欲,尘世不沾,竟仍有青葱少年之感。 大和尚旁边的小和尚,生的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隐约可窥见日后的不凡。 瞧着与宝华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比宝华要沉稳内敛许多。 宝华在注视他们的同时,二人也在注视着这位穿着麻衣,十分活泼大胆的女娘。 大和尚如今做了师傅,带着当年被人丢弃在寺庙前,还没满月的小弟子,这些年来带着弟子四处游行。 恰逢经过皇都周围,听闻太上皇驾崩,他思索良久,打算入宫拜祭一趟。 如论如何,那位也是他叫了十几载父皇的人...... 至于皇兄准不准,便是他的事了。 人死如灯灭,是非对错他一个出家人更不能妄论了。 这次入宫之旅颇为容易,萧芳毓亮出宁王的身份,本以为要受多番挫折,却不想禁卫竟都直接放行,甚至连带路的宫人都未曾遇见一个。 宁王倒是无所谓这些,他在宫中生活多年自然是认识路的,可这个认知随后带来的后果却叫他哭笑不得。 原是宫里这些年修缮了许多新殿,连道路都与以往变了许多,往皇嗣殿的路,他竟认不出了。 大和尚眉眼温和,领着小和尚驻足在原处,含笑问小女娘:“你就是宝华吧?宝华可知寿皇殿如何走?” 宝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她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大和尚身量颀长,通身气度清矜,他略低着头温和打量着小豆丁,“贫僧曾经是你的皇叔,是你母亲幼时的故人,不过如今贫僧以是入了佛门,只是一普通和尚罢了。” 宝华看了看和善的大和尚,又看了看旁边抿着唇,面色清冷的小和尚,她长长的“哦”了一声。 指着小和尚,奶呼呼地问:“那这位小师傅呢?他是你的儿子吗?” 小和尚耳朵动了动,耳根泛起了红色,摇头否认道:“出家人可不能娶妻生子!贫僧不是师傅的儿子,是师傅的弟子。” 年幼的宝华还不懂弟子与儿子的区别,她黑亮的眼睛懵懂的瞧着大和尚。 大和尚轻声为她解惑道:“公主尚且不懂其中关系,却也说的不错,弟子与子女本质区别并不大。您是圣上与皇后的孩子,弘真便是贫僧的孩子,二者皆为世间源法。” 宝华挺喜欢听大和尚说话,纵然她听那些深奥的词汇半知半解,却很开心的双手击掌了一下:“这么说来你们是我皇叔和堂弟?” 小和尚微怔,立刻规规矩矩地说:“出家人再无以前的身份,贫僧不是你的堂弟。” 小公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却没听进去。 她素来是个看重颜色的,小孩约莫都是这般,自来熟的亲热那些生的好看的男女,她插到二人中间,朝着长相某些程度酷似她爹的大和尚伸手。 “皇叔皇叔,你可不可以抱我......”小豆丁懒得走路送二人去,当下便提议道。 皇叔可好了,微怔过后竟然真的将她抱了起来。 小公主却说:“不是这种抱,我爹喜欢将我背在身后,这样我能看的很高,皇叔也这样抱我,我看的远了,就能给皇叔指路了好不好?” 萧芳毓听了这般精灵的言论,暗自失笑,觉得这个姑娘真是跟她娘像了个十成十。 背小姑娘么? 大和尚手足无措的将人背到了自己身后,他恍惚想起少年时候,后来......后背他的背上竟背起了她的女儿。 想来也真是一桩有意思的回忆。 大和尚面上带起了清浅的微笑,连眼里都盛开了笑意。 “走吧,宝华带路——” “嗯嗯!好的!” 三人去到皇嗣殿时,来拜祭的人倒是只剩几人,这日皇后竟也在。 迟盈是早早得了消息他要过来祭拜是,可见到他人时,还是不由得一怔。 头发光秃秃的,面容比以前还受了,叫她都认不得了。 不过几年时间,守一却是没有老一点,且眉眼间的温煦平和,是她从所未见的。 迟盈目光移往他身边的小和尚身上,萧芳毓与她笑着说:“这是我的弟子,从出生二十多日我便捡了他,那时候他还在吃奶,我便从山下买了一只母羊,一口口将他喂养长大。” 这般甚好,这些年来她总忧心守一,各个方便他总叫她放心不下,如今见他这般言辞宽和,还当了师傅,总可以放心了。 迟盈将小和尚叫来身边,仔细问了许多话,她渐渐的敞开了心扉,与守一恢复了从前那般,老友一般的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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