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做个好梦。”江允乖乖点头。 “看星星时别跑太远,戈壁可能有狼。” “好。” * 阴天,夜色残存了几分尾巴,适合启程往嚓卡里卡沙漠。 天色未明,裴雁晚与江允带上足够的水,骑了两匹骆驼上路。从第五客栈到嚓卡里卡沙漠,需要花约莫五个时辰。 “嚓卡里卡的意思是,美丽的脸庞。”江允主动解释起沙漠之名的意思,指望得到一些表扬。 却未曾想,裴雁晚居然伸长手臂轻抚他的面颊,眯眼笑道:“这是我的嚓卡里卡。” 这张脸,是她在世上的眷恋之一,是她美丽无垠的苍茫大漠。 江允羞红了脸,沉默地垂下头。 五个时辰后,深黄色的沙海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蓝天中偶有隼鸟掠过。此处便是在《四海图志》中被不惜笔墨、大肆赞扬的嚓卡里卡。 “它真美……”裴雁晚由衷地赞叹,她跳下骆驼,捧起一抔粗糙的砂砾:“三郎,你看,好漂亮的砂石。” 江允看着她明媚灿烂的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驼铃阵阵,他为心上人牵着骆驼,走向大漠深处。 于是他真的牵起了裴雁晚所骑的骆驼,柔声道:“你上去,我替你牵骆驼。我们去寻沙漠绿洲,看看‘美丽的眼睛’。” 裴雁晚小心翼翼地把砂砾倒进白瓷瓶中,她答应了周照与梅平,要带一些大漠的砂砾回去。见此砂砾,如同见嚓卡里卡。 两人根据时辰与太阳方位辨别东南西北,不到一个时辰,便看见了一大片郁郁葱葱之景。江允欣喜地喊道:“雁晚,我们到了!” “你别激动!”裴雁晚按住他,唯恐他太过兴奋,跌倒在沙地里。江允抱她下骆驼,两人一前一后地朝沙漠湖奔去。 湖水澄澈,倒映出碧蓝的天。裴雁晚掬起一捧清水,朗笑着洒向江允:“凉不凉快!” “你敢偷袭我!”江允急得要去闹她,溅起湖水洒在裴雁晚身上。 一阵嬉闹后,裴雁晚领口的衣物湿了大片。她抖抖衣领,道:“我去大石头后面换衣服,你歇会儿。” “你在这儿换,周围没有人。” “石头后面有安全感。”裴雁晚做了个鬼脸,从行囊里翻出干净衣裳,径直往稍远处的大石头走去。 下午的沙漠蒸人,她未走出几步,额头已经又淌下几缕汗水。她用手背擦擦汗,暗暗想道,海云关风景虽美,但夏季的白天太热,不适合定居,还是一年四季气候宜人的云州更好。 裴雁晚刚脱下湿衣服,便听见远处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屏住呼吸,一边更衣一边聆听。紧接着,热气里响起许多声欢呼,以及一句惊慌的求救:“雁晚!” 待她匆忙穿上衣服,慌里慌张跑出来时,只看见六七只沙漠马扬起的喧嚣沙尘,哪里还有江允的影子,就连行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混账东西。 裴雁晚暗暗骂道,老娘的男人被劫色了! * 嚓卡里卡沙漠是受上天眷顾之地,不止一片绿洲。江允被掳回沙匪营地时,发冠狼狈地松散了,他默默道了一句,君子死而冠不免。 沙匪中个子稍高的女人道:“看好这个小白脸,我去叫首领。” 江允的双手捆在背后,心想若自己今日“失身”,变成脏兮兮的小狗,岂非要被雁晚嫌弃,乃至被扫地出门、流浪街头…… 我的姑奶奶,你何时来救我。 周围皆是石块砖头砌成的房屋,这样的建筑日凉夜暖,适合盖在沙漠中。有一名男沙匪盯着江允,道:“从哪来的?” “云州。” “你腰间有剑,为何不用?” “你们没给我机会。”江允尴尬地坦言。他今日与裴雁晚各负一把剑,而他腰间的这把,是刻着“明心”二字的明心剑,此刻已被沙匪收缴。 他又道:“你们是劫财,还是劫色?” “当然都劫!” 江允想一想沙匪中男女皆有,便不奇怪这样的答案了。他清清嗓子,冷静道:“钱财可以给你们,但你们需要把我的剑还给我,然后放我走。否则,后果自负。” “哎哟哟,”另一位女沙匪道,“小公子这长相,比我们先前掳来的男人都俊,我们怎会放你走?你留下来,陪姐妹们一起快活!” “你们可检查过我的佩剑了吗?”江允躲开女沙匪伸过来的手,再度周旋:“最好看看上面刻了什么字。” 女沙匪的神色凝滞一瞬,赶紧拿起江允若说的剑检查。她的脸上很快浮现出惊惧,叫嚷道:“他爹的,这是裴明心的剑!” 其余沙匪鱼涌一般挤了过来,纷纷要看传闻中的裴明心使何种佩剑。有人好奇地问:“小白脸,你和裴明心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男人!”江允一听雁晚声名赫赫,远扬漠北,不禁挺起胸膛,洋洋得意地自报家门。 沙匪们闻言,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我们抢了裴明心的男人,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怕什么,我们兄弟姐妹足有二十多个,人多力量大。” “你莫非没有听过,裴明心在青州杀了二百人的事?” 此事为何越传越玄乎,上次听闻此事,明明仅有一百人。江允轻翻白眼,顺着沙匪们的话茬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你们放了我,免得裴明心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突然,方才前去叫首领的女人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另一个高挑黝黑的女子。 待沙匪首领走近,她与江允互相看清了彼此。 江允沉默了。 千灵也沉默了。 * 裴雁晚单枪匹马寻到沙匪营地,准备大闹一场时,沙匪们居然恭恭敬敬地邀她进入大堂。 其中有诈。 她本想过,若江允已被抛尸荒野该怎么办,若江允被女人强迫缠绵床榻又该怎么办,可像现在这样,江允与沙匪首领和谐交谈的场面,她万万想不到。 江允几乎是从地上弹起,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裴雁晚身边,笑道:“你来救我啦?” 铮的一声,利剑出鞘,裴雁晚阴气沉沉地指着桌上的瓜果,质问道:“我心急如焚,你却在这儿享福?” 她出了一身细汗,此刻气得头昏脑胀,若非眼前之人是江允,她巴不得一剑刺出去。 闲坐看戏的千灵终于开口,缓缓道:“他凳子还没坐热,你便来了。” 裴雁晚刚刚的身心注意全在江允一人身上,这才注意到沙匪首领的长相。 竟然是数年前的深夜,前来阻拦司影刺杀她的女暗卫。 千灵自得了江允的准许离开皇宫后,便逍遥江湖,最后随心来到沙漠,入伙沙匪。虽条件艰苦,但她乐得自在。 江允抓着裴雁晚的袖子轻晃,娇声道:“你不要生气。因为是故人,千灵才善待我。难不成要我被吊起来打,你才满意吗……卿卿,别生气。” 裴雁晚气喘吁吁地单手叉腰,直到江允剥颗葡萄送到她嘴边,她的怒火才消了一半。 这一幕落进千灵眼中,引起了她的好奇。她邀裴江二人坐下,随后开口问道:“我曾经还以为,你俩肯定形同陌路、天各一方……” 她回忆起裴雁晚曾经说过刻薄话,不禁在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寒颤。 “的确有几年是天各一方,”江允看着低头吃葡萄消火的爱人,温声向千灵解释,“但我们现在日日相伴。” 千灵觉得牙齿酸涩,如同喝了一壶酸水。她见过温润如玉的三殿下、景王殿下,也见过跪地狼狈哀求父亲的多情人,和金殿上戾气翻涌的君王。但现在温顺剥着葡萄的男人,她从未想过、见过。 于是,她继续浅浅道:“您当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气氛凝滞了一瞬。 千灵察觉到异常,大大咧咧地追问:“怎么了?您做了四五年的皇帝,就算没有子嗣,也该有后妃罢?” “我没有后妃。”江允一本正经地解释,不忘观察专心品尝水果的裴雁晚,见她面色如常,便放下了心。 可千灵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居然又道:“那您为何不立裴姑娘为皇后呢?” 我倒是想,可裴雁晚也得愿意啊! 江允咳嗽了两声,沉声道:“你虽是一众暗卫里比较活泼的那个,可我竟不知道,你的话如此多。” 千灵的心颤了颤,她阔别皇宫五年,再见昔日旧主,多少有一两分惧怕。暗卫对人性的压抑,就像一块巨大滚烫的石头,把你压得喘不过气,即使能逃离,被烫出的疮疤也难以消除。 何况,江允矜贵不凡的气度与生俱来,时时刻刻提醒着千灵,这人是自己的旧主。 裴雁晚此时却指着江允的鼻尖,微微蹙眉:“要做让你们贵族满意的‘工具’,当然得‘听话’。” 她一针见血,令江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愧疚地说不出话。 屋门原本是关闭的,此时却陡然被人撞开,足足有十几个沙匪鱼贯而入,面上皆带着喜悦之色。 “老天爷,活的明心剑!今天给我看着了!” “裴雁晚真的一夜杀死了两百人吗???” “裴明心真的换过八个相好吗???” 千灵见自己的贵客被人叨扰,猛然一拍桌子,呵斥道:“懂不懂规矩!都给我出去,不许惊扰贵客!” 于是沙匪们又争先恐后地挤出了屋,似乎多待一刻,便要被首领大卸八块。 “你还挺凶的。”裴雁晚叹道。 “沙匪皆是亡命之徒,我若不凶,镇不住他们。” “的确如此,你做沙匪首领,理当拿出些威严。”江允深以为然。 三名皆有过管理经验的人就此聊了起来,四五句后,江允骤然发觉有不妥,便瞥了眼千灵,眯眼斥责:“你做沙匪,鱼肉百姓、劫掠商队,行不义之举。” 裴雁晚仅是摇了摇头,沙匪河盗、山贼地痞,共同构成了江湖这个大染缸,打不净、杀不灭。江允却与她的想法不同,对于一个曾有延续盛世的人来说,眼中容不得骚扰太平的沙子。 千灵愣了愣,解释道:“人各有各的活法,您已无权约束我。如有必要,请让朝廷带兵剿匪。可这苍茫万里大漠,要如何把一支经验丰富的匪队赶尽杀绝?” 她的话说完,江允霎时怒火升腾。 裴雁晚看出了男人的恼怒,便赶紧拉住他,颠倒了哄劝的角色,温言道:“别发火。你若不喜欢这儿,咱们就启程回客栈。” “走罢。”江允振袖而起,捞起两人的行囊便要往外走。 裴雁晚向千灵颔首作别:“匪徒如黄沙,总有抑制之法。你多保重。” * 两匹骆驼并列行在沙丘上,驼铃悠扬悦耳。江允出了沙匪营地后,始终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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