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照见宫椋羽那张野性难驯的脸,眉间罕见地有一抹疲惫,胸口的血迹也渗得越开。 他朝她伸手,可奚容似一头仓皇的小鹿,害怕任何一点动静,怕又一次坠入陷阱,干脆地转身跑掉了。 “砰!”的关门声响,伸出去的手落空,没能擦干净那点让人郁闷的泪痕。 奚容一路跑出了院子,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她虽熟知宫家地形,但冷静已丢,又天黑看不清路,不知踢到哪块突出的石头,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膝盖和手掌一阵刺痛,不用看也知道是磨破了。 夜晚的风还很冷,奚容疼得汗疼出了一层又一层,干脆不起来了,缩到柱子旁,捂着磨破渗血的手终于哭出了声。 黑暗里如小兽般断断续续地呜咽,想要将委屈全都哭出来。 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能让她安心的归处。 一个宫秋庭已经让人心力交瘁,如今宫椋羽又变成这样。 重重锁链之外又多了一层牢笼,求生无望,怎能不让人心灰意冷。 她知道自己虽未彻底委身宫秋庭,但已然不清白,往后她出去立业,也不会再嫁人,可即便是这样,让她容忍与亲兄弟两人都有私,就是杀了奚容,她也做不到! 深宅之中腌臜事多,奚容不是不知道,但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是那个秽乱家宅的人。 羞耻、唾弃、恼恨、孤苦无依…… 万般情绪淹没了她,沮丧几乎要掐断她的呼吸,唯有在无人处吞声哭泣,求得片刻松缓。 细小的啜泣声终于被人捕捉到,很快,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少年喊她,声音清澈。 奚容肩膀抖了一下,抬头看去,身量颀长的少年提着灯笼,光亮照见他温润秀气的面容。 也照亮了她水迹凌乱的脸。 奚容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吸着鼻子:“你怎么出来了?” 刚哭完的声音还有些囔囔的,听得奚竹忍不住抿起唇角。 他方才一直在看着正房的烛光,犹豫着找什么借口进去看看情况,就见奚容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奚竹有些迟疑,到底是追了上来。 见姐姐跑到暗处突然跌了一跤,他想上前去扶,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时,奚容已经爬起身,缩到了柱子下,抱膝而哭。 知她不想此刻的狼狈模样让人看见,奚竹便先躲了起来,任她哭个痛苦,心里亦有许多烦扰。 等哭声渐小了,他才出来。 奚竹半蹲在她的面前,问道:“是大公子欺负你了?” “没有。”奚容急忙否认,这些丑事她就是死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起。 听出她的抵抗,奚竹眉尾低垂,轻声道:“姐姐,没事的,我是你的亲弟弟,无论出什么事,与我说,我都会帮你的。” “真的没事,阿竹,你不用担心姐姐,只是被训斥了一顿,心有不甘躲出来罢了。” 她很少喊奚竹的名字,他听到时,忍不住笑。 “说起来打我回来,咱们还没好好说过话呢,”奚竹干脆坐在了她的身边,开始絮絮说起了在幽州的日子,还特意避开了宫椋羽的事。 奚容听出弟弟这是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忘掉那些糟心事,不得不说,这很管用。 今日才知他口才很好,将幽州的寻常的日子娓娓道来,奚容听着,不知不觉间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姐姐,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辛苦你了,以后若是你愿意,能不能也依靠一下弟弟?”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文案不讨喜呀,俺得想想办法改个吸引人的文案,不然就凉透了(抱紧自己)感谢在2022-05-05 20:46:28~2022-05-06 19:5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里- 10瓶;咕叽咕叽冒不停~、Rar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上药 只短短一句话, 让奚容眼眶又控制不住发烫起来,有人关心,那委屈逐渐放大, 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弟弟。 那个她以为,是自己的负累, 要被她拉扯着过一辈子的弟弟。 奚容手腕压住眼睛,苦涩叹道:“奚家阿竹长大了……” 曾常年躺在床上,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也有了可以依靠的模样。 奚竹的手移到她的头顶, 按着让她靠上自己的肩头,坚定又清澈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阿竹在这里,谁都不能欺负我姐姐。” 她靠在少年的肩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多年姐弟二人不咸不淡地处着, 突然这么亲密, 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但听见奚竹今晚说了这么多话, 才知道他对自己的付出并不是淡漠以对。 姐弟之间心结解开,又是同样的血脉亲人,奚容也放松了脖子, 还自己调整了一下脑袋,眷恋这份暖人心尖的亲情。 奚竹又忍不住笑,他满足于此刻的温情, 也心疼姐姐独自扛起这么多。 阿娘总说姐姐去的是富贵的去处,挣银子也很容易,将来还能做主子,让奚竹不用担心, 他不明白很多事, 只能信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进宫家, 从大门走老夫人的院子就走了很长的路。 宫家真大呀,和奚容一样的仆人成百上千,每一双眼睛里都有算计,他的姐姐纤弱无力,淹没在这里面,又怎么会过得开心呢。 也多亏宫家很大,他们姐弟二人才能在这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静静依偎在一起。 奚竹的头也轻靠过来:“姐姐,我以前总觉得你很讨厌我,因为是我拖累了你,所以你不肯跟我多说点话……” 奚容摇头,带得他的脑袋也跟着动:“你不是拖累,姐姐只是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 “那今夜的事呢,姐姐也不肯和阿竹说吗?” 她默了一会儿,仍旧坚持:“今夜没有什么事。” 奚竹不再逼迫她,而是将手里的长剑放到了她的手上。 手上感觉有下坠的重量,奚容垂眸看向那柄朴实无华的剑。 从前宫秋庭习剑的时候,偶尔她会代替吉光在旁边侍候着,也替他捧过剑,所以并不陌生。 这柄剑比那些来得轻巧,但分量也不低。 她没有抽出剑柄来看,想着弟弟身子或许没好多久,但能习剑又随侍在宫椋羽身边,想来以后的日子是有指望的,奚容也就不担心了。 “我还在习剑,姐姐再等等我,今晚是大公子惹姐姐不高兴对不对?阿竹都记下了,等来日我替你教训他!” 奚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奚容低头不语,只收拢了手,握紧手中的剑,今晚在屋中的事又浮现在脑中,再思及从前对宫秋庭的百般忍让、虚与委蛇。 深宅中生存,一点都不轻松。 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做宫秋庭的通房,宫椋羽也不会问,归根结底,一个奴婢的意愿不值得考虑。 如今有人可以让自己依靠,有人不求回报替自己出头,还是她的亲弟弟。 这感觉很好……好得,让人平白生了软弱之心。 即便不想自己背负,但她也深知,绝不能拿弟弟的前程开玩笑。 二人相依,更觉无助,奚容转头埋住自己的脸,恼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阿竹,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 奚竹察觉到姐姐的难以言说的悲郁,他抬手将姐姐搂在怀里,更能感受到她的娇小。 轻拍着奚容的后背,奚竹眉眼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温柔: “不论姐姐以后想做什么?别孤身一人,我们两个人总能想到好办法的,好不好?” 怀里哭泣的人颤抖着身子重重点了头。 奚竹身上还泛着从前常年喝药留下的微苦气味,他的声音也很温柔,奚容的哭声在细心的安慰下小了下来,她哭累了。 看着怀里逐渐平静下来的姐姐,知道她现在定是哭得脑袋晕晕,奚竹看着将灭未灭的灯笼,说道:“姐姐,我背你回去睡觉吧。” 她确实有些困倦了,但听到奚竹要背自己,仍是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们回去吧。”声音里有浓浓的困意。 奚竹没有坚持,先起身扶着她起来。 “嘶——”奚容一动,膝盖处的刺痛清晰剧烈起来,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奚竹见她忽然踉跄一下,忙收紧了手将她扶稳,才猛然想起来她刚刚跌了一跤,不禁暗骂自己疏忽。 “还是我背着姐姐吧。”奚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在她面前之间蹲了下来,奚容就推辞不过,只好轻轻地伏在他背上。 晚风拂面,吹开了她被眼泪弄得紧绷的面颊,纠结的心也放松下来。奚容扶着弟弟的肩膀,仍能感觉到他有些单薄,但比起两年前已经好了很多。 背着她在石板路上走得稳当,连灯笼也不让她拿,自己举着看前路。 凝玉听见开门声时,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里出来了,见奚容被弟弟背着回来。 她有些吃惊:“奚容姐姐,你怎么了?”奚容今晚不是该给大公子守夜的吗? 奚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头:“没事,夜路黑忘打灯笼了,不慎跌了一跤。” 凝玉忙说:“那我过去和大公子说一声,今晚替你吧。” “那就……多谢了。”奚容一想到宫椋羽,心情又有些低落。 推开门进了奚容的屋子,奚竹就见到的事一个干净简单的屋子,诸样用具齐全,床铺刚摊开,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姐姐,跌打药在哪里?” 奚竹将奚容放在床上,点燃屋中的蜡烛环顾了一圈。 她指着一边:“藤柜二层里红字贴着的那个白瓷小罐。” 他取了过来,要帮奚容挽起裤腿,她却拿过罐子:“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能帮我去打盆水吗?” 奚竹点点头,打了水回来,奚容就让他先出去了。 出来回望了一眼,烛火将奚容美好的侧颜映在了窗纱上,模样温婉美好。 他没有停留太久,左右看了看,回到自己的屋中去。 这间屋子是刚分下来的,还没有人住过,奚竹一一仔细地看过,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找出了纸笔,斟酌着写下了大公子回府之后的事,写到奚容被派下来伺候时,他的笔停顿了下来。 他又一次想起去幽州前,二公子来见自己的情景。 那少年生得仙姿佚貌、恍若谪仙,一身锦衣环佩,与简陋的屋舍格格不入,合该坐在云庭之上,居于锦绣之中。 他没有见识,只觉得像是阿娘带他出屋时才能看到的,天边漫卷流丽的云霞。 奚竹这才知道,原来姐姐伺候的是这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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