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羞赧,还有一直惊魂未定的恐惧缠绕在胸中,云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眨眼,”男人轻声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侧,激得她后颈一阵紧张,“现在看看,好了没。” 男人动作细致,又快,几乎没感觉到难受便恢复了正常。云烟眨眨双眼,垂下头,继续缩在角落。 她下意识想道谢,却忽得又想起那一室被歹人压住的乡亲们,还有雪地里,不知这会儿是否还活着的,她的夫君。 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堵在唇角,她闭上嘴,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男人的轻笑。 像是被气的。 即使他没说话,云烟好像也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又在气她,没良心。 云烟攥紧了衣角,手中的盖头攥出了褶皱。几乎感受不到马车的晃动,稳而快的车驾便停了下来。 寂静无声,云烟不知现在该作何,男人也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眸,没有动作。 严格来讲,她是被这人强掳而来,她应该对他充满怨恨才是。可就在方才,他还帮她将眼睛里的睫毛挑了出来,那样轻柔……而且,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脸么?云烟恍惚地想,他的容貌确实有这个资本,让万千少女为止倾倒,但凭心而论,六郎也并不差。 脑中杂乱的想法尚未理清思绪,便听男人用那冷冽的声线,开口道:“下车。” 手中的盖头蓦地又抓紧,男人先她一步下了车,视线中,男人站在车下。车外的情况看不明晰,只能看见……威严的红墙,身着厉甲的兵士,还有…… 来不及细想太多,她磨磨蹭蹭的动作显然又惹了男人不悦,墨眉蹙起,不过转瞬,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好似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身子落入了不似他长指那样冰冷的怀抱,带着些暖意,将她整个抱在了怀中。 下了车,濒临下坠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紧闭着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被他扔下去。 殊不知她这样依赖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眼前之人,男人心中的郁气总算消解了几分,连带着面上的神情都稍稍松了许多。身旁随侍的宫人察言观色惯了,瞧见此情此景,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云烟开始紧闭着双眼,等到终于适应了这被紧紧抱着的姿势,睁开双眼,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何处……” 陌生又莫名熟悉的感觉袭来,明明未曾见过的地方却让她感觉万分难受,心跳飞速加快,身子止不住地挣扎。 她要下去,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害了她夫君的歹人! 云烟甫一挣扎,身子便被男人钳住,二人之间体型的差距让他很轻易地便拥住了她,有力地臂膀护在腿弯,肩膀被他按在身前,挣扎不得。 “你最好安分些。”靠得极近,男人的声音从胸腔微微振动着,震得她胸前发痒,带着些麻。 云烟无助时便想哭,这会儿又想落泪,却害怕男人一直以来的话,眼中噙着泪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若说他是好人,他竟然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甚至看着身份还不低,宅邸这样大。 若说他是坏人,他方才还帮她,还抱她……不,云烟甩甩脑子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定也是求色,等到将她吃干抹净后便会杀了她,不留情面,就像刘婶子夜里同她讲的强盗故事一样。 云烟挣扎不得,只当自己死路一条了,他若要来硬的,她便咬舌自尽! 男人脚程快,不过片刻,便进了一看着富丽堂皇的院落,云烟没心情看那院中的假山流水,心中的盘算愈发深重。 她还想,若是可以,她还要为六郎报仇,哪怕用嘴也要让他吃痛,就像那日咬玉珠一般,定不能让他好过。 脑中思绪纷乱,直到感觉自己被并不温柔地扔到榻上,云烟想躲,这种时候被扔到榻上,某些意味也太强了些。泪滴止不住流出来,她大声道:“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 男人方才抱着她,身上的血腥味粘到了她的身上,云烟只觉得气味难闻,像是自己都被泡在了血中。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可男人分毫不让,凑近,那双不带情.欲的眉眼一点点靠近,云烟慌乱着退后,无助地靠在床榻上,柔软的被褥下陷,感受着身侧微微的凹陷,恐惧愈发深重。 “你别过来,别过来!”云烟拉过被褥,眼神中满是惶恐,“你到底是谁!” 不同于外院的华丽,内室虽大且宽敞,但并无太过张扬的配饰。即使如此,云烟也能看出这主人家的富贵,是和六郎那般不同的。 此人,只怕位高权重更胜于六郎。 男人未发一言,只是沉默地动作着,云烟慌乱中听到“啪嗒”一声轻响,随后又紧接着发出两声相似的锁扣之声,她懵然回首,手腕脚腕,俱都被一金色的锁链拷住,让她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意思,”她很是无措,晃动着手想要挣脱,冰冷的锁链发出钉铛的脆响,却并未因她的动作而改变,“你……” 起初看着无法动弹,仔细拉扯之后还另有玄机,她有活动的空间,可一只手和双脚都被拷在床榻之上,只怕活动的范围也不会很远。比起被锁起没有自由的恐惧让她更难受的,是被这样束缚住的羞耻感和恐慌,一点点折磨在她的心头。 脖颈处红得要滴血,鼻头堵得无法出气,脸上的胭脂早就被泪水打湿花得不成样子,男人皱皱眉,朝外吩咐了什么。外面有人影晃动,不过片刻,热水和新衣便被人松了进来。 侍女不敢看向床榻,规规矩矩地将水盆和衣物放进,便无声无息地离去。 室内暖和,云烟并不冷,可看着男人宛如冰霜的脸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再一次靠近,云烟的视线却落在了他染红了的衣衫之上。 显然他也对此无法容忍,皱着眉脱掉外衫,换上了干净的外袍,又将热水亲自端来,拧干帕子便要擦她的脸。 云烟被这动作都要搞糊涂了,抽噎着任由他用温热的帕子擦去她脸上花了的胭脂。 帕子上的暖意让她哭得有些僵硬的脸颊放松了许多,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些,眉眼间的胭脂最先被洗掉,随后是脸颊处,再最后,是唇畔的口脂。 男人低垂着眉眼,仔细又认真地用帕子擦拭,可口脂多少带些粘腻,帕子擦去反而晕开。男人俊眉稍稍曲起,抬起长指便按了上去。 指尖因为沾了热水,不再冰冷,指腹揉搓着她的唇角,柔软的触感一次次撩拨着指尖,修整得整齐的指尖泛起了红,也不知是口脂的红,还是指尖的血色。 云烟仰着头,感受着他的手指在她的唇上作乱,摩挲着唇瓣指尖一点点加重,或又渐轻,像是羽毛瘙痒般难耐,不由得便张开了唇,像是前阵子因咬了玉珠口中有伤,季长川拿着药棒为她上药时一样。 檀口微张,男人手移动不及,半伸进了她唇中。 眼神骤然晦涩。 云烟却在惊慌之中又闭上了唇,这样一来,反倒像是她主动张口,含住了他的指节。 心中一麻,云烟忽然觉得这样仿佛有着什么别的意味,就见他猛地缩回了手,另一只手却拖住了她的后脑,死死掐住她的后颈。 眼底的晦暗带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有些隐隐的怒意,“谁教你的?你和谁学得这般讨好人?” 泪盈盈的眸子看向他,根本不知他眸中的怒意从何而来,更觉得他口中的讨好是无稽之谈。这样被羞辱,还是人生头一回,没头没尾地将她强掳来,伤害了那么多人,竟然还这样羞辱她! 云烟心中愤恨,张口便咬了下去,咬在他的小臂之上。 因着在室内,男人穿得比玉珠还要单薄上许多,很轻易就被她咬出了痕迹。可她感受不到分毫躲闪之意,只是愣住,微怔,然后坦然地将手臂伸出,任她发泄。 云烟咬了一半,反而因他这样的动作渐渐松了口,泪水滴落,擦净的时候,道:“可不可以,不要杀他们。” 她又哭了,可她忍不住。 男人收回手,丝毫不关心手臂上泛出的血色,静静地看着她。 苍白的面容,冷峻的神情,站在榻边,一言不发便带来令人惊惧的压迫感,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云烟怯怯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门外传来声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来人拉长了嗓音,听着不像正常男声,反而又尖又长,像……阉人? “陛下——”来人道:“回禀陛下,罪人季长川已押如天牢,可需审问?” 云烟还未回过神来,只听男人淡声道:“不必,等朕亲自去。” “……陛下?” 云烟喃喃,对,她方才是听他自称过朕,可她慌乱中什么都顾不得了,哪里还想得起这些。 他是陛下?陛下怎会如此! 但他若是陛下,一切便通了。六郎这样大族的公子,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除了这天地间高高在上的那位,还能有谁? 可陛下,陛下…… 云烟摇着头,额角又胀痛起来。一瞬间模糊的景象撞进脑袋,让她眼前一阵眩晕。 “你是陛下……”云烟声音很轻,可他听得分明,“陛下为何要如此……六郎,六郎不是说,陛下同他交好么……” 受万民敬仰的陛下,被万千百姓称赞的陛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云烟无法理解,只觉得自己收到了极大的冲击。 “六郎……为何还被押入天牢,他有何过错!” 云烟忽得激动起来,手上的锁链晃动,发出哗啦的声响,让她更加愤懑委屈。 燕珝一步步靠近,看着她的双眼。 “阿枝,”他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我不是什么阿枝,”云烟语气掷地有声,斩钉截铁,“也没有在装傻,我叫云烟,我要找我家郎君!” “你是陛下,陛下也不可以强抢……” “云烟?” 下颌又一次被抬起,燕珝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些不可置信。 “谁给你起的名字,你自己?还是季长川?” “演戏也要演得真实些,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说些什么?”燕珝微微弯身,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瞳。 “朕的皇后,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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