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想问宋声吧,殷篱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仍是那副神色:“睡不着本就烦闷,烦闷时不想看到任何人。” 殷篱不想被他牵着走, 抬眸看过来, 反问他道:“你不是要去看皇后吗?怎么又来我这里。” 李鸷唇角微扬, 那抹笑意也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朕挂念你。” 说着,他伸手去拿殷篱覆在脖子上的手:“怎么一直捂着那里,不舒服?” 快要碰到时, 殷篱忽然拍开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 在静谧无声的内殿显得尤为清楚,李鸷脸上的笑意是一丝丝凝固的,眼中的深沉也变为杀人般锋利:“怎么了,不敢让朕看?” 他握住她手腕,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藏了什么?” 殷篱双眸在黑夜中闪动着水色,唇尾一抹笑盛满了讥诮:“白日里离开时故意说自己的去向,原是想试探我。” 李鸷扯了一下没扯动,殷篱倒是随着他的力道向前一倾,她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李鸷的肩膀,眼中羞愤交织:“你想在我的床上看到谁?宋声吗?一个太监?” 李鸷眸火未歇,听罢怒气更上一层,再次扯着她手腕想让她松手,可是殷篱死死地抵着,竟然没能让他看清楚。 见此,李鸷心中更加笃定她在藏私,低喝出声:“放手!” “堂堂九五至尊,竟然连宫里的太监都要怀疑,还耗费心机跑来捉奸?你既然不相信我,不如把我杀了,我本就是再嫁之身,我本就不知礼义廉耻,我爱这世上男儿不知凡几!你快把我杀了,多留我一日,说不定我就要你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殷篱一句比一句喊声高昂,到最后几乎是吼的,也就是最后一个字落下,李鸷猛地拽开她的手。 万籁俱寂。 那脖子上的确印了紫红色的斑块,不是一点儿,而是连成一片。 李鸷的神色瞬间就变了,从怒不可遏变成震惊错愕,殷篱别开视线,游离在外的目光满是恼火。 那不可能是吻痕,更像是出了疹子,伸手向下扒开衣服,一直到锁骨那里都是。 “怎么弄的!”李鸷的语气已经从愤怒转变到焦急,回头高声喊传太医。 殷篱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十分嫌恶地推开他的手。 李鸷心思也有些动摇,见到殷篱身上不自然的红斑,再多的怀疑都变作了担忧,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白玉一般地肌肤上有一块红痕都触目惊心,别说这么一片,他哪里还有时间计较那么多。 “疼吗?还是痒?”李鸷一手拽着她手臂,让她离自己近些,同时低下头凑过去看,眼神充满责备,“所以你才一直捂着脖子?你怎么不跟朕说清楚?” 殷篱不语,李鸷就知道她还在气头上。 太医很快就到了,紫宸殿亮起灯光,经过仔细诊治过后,太医告诉李鸷,说殷篱可能是饮食上出了问题,又或者阴阳失衡,卫表不固,但不是很严重的病,起了红疹的地方不要碰,配药口服两三日即可。 李鸷再三确定了没有事才放心,等太医开了药走后,他看着殷篱,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已有歉意:“你既然早知身体有恙,为何不告诉朕?” 殷篱冷笑一声,却不看他。 李鸷伸手握住她,将她转到身前,软着语气哄道:“方才是朕误会你了,是朕的不对。” 殷篱转过头看着他,水眸里只倒映出满目的讥讽:“你是不是以为说两句软话别人就要原谅你?” 李鸷不言,但答案其实很清楚,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他有何理由不这么想? 身为大盛天子,掌握生杀大权,不论文武百官还是后宫妃嫔都要奉他为天,高高地捧着他。 皇帝纡尊降贵道了歉,还要他怎么样呢? 可他看着殷篱苍白消瘦的脸,那不盈一握的腰身,那摇摇欲坠之态,心里有个声音又叹了一口气,哎,算了,他又在她面前逞什么凶?要什么脸面? “你想怎么样……嗯?你怎么才能原谅朕?” 殷篱眼前恍惚,模糊迷蒙的双眸渐渐看不清楚,她听到了他低低哄诱的声音,有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从前。 在偏僻静谧的小屋里,他抱着那个女人细声安抚,哄她咽下那一碗苦涩的药。 殷篱的思绪忽然被一声通传打断。 安静的紫宸殿,李鸷曾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常晟急匆匆地走进来,额头上淌着汗,见到李鸷赶紧跪地,也不留给李鸷询问的时间。 “陛下,皇后娘娘快要不行了——” ** 庄氏拖着残破的病躯熬了很久,因此这消息就有些突然。 所有人都以为庄皇后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日,但人命燃烧到尽头就是不顾任何挽留的,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再多的遗憾和不舍都无用。 玉照宫凤鸾殿,病床前跪了一地的人。 灯火倒是耀眼,在深夜里骄傲地亮着光芒。 李鸷匆匆紫宸殿赶来的时候,庄氏躺在流光怀里,双眸像是藏在雾霭里,不见几分清明。 殷篱是在他之后才到的。 大殿里隐隐约约有低沉的哭泣声,玉照宫的宫人都是太子府旧人,跟了庄氏多年,早已有了深厚的情意,看到太医灰败着脸对陛下摇头,知道娘娘的病已无力回天,压抑在心头的悲恸又怎能控制得住,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就连听到消息早就赶来的鱼晚晴也低着头,眼圈渐渐泛红。 “都来啦。” 众人听到一声长叹,那声苍白嘶哑的喟叹将长眠的死寂唤醒。 一干人都抬起头去看床上的庄秋梧,口中喊着“皇后”、“娘娘”、“姐姐”,总之什么声音都有。 这时只有李鸷走到前面,坐在床边,轻声唤她“阿梧”。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不是人之将死的时候,再无情无义的人,对于即将永远逝去的东西都会感到不舍? 李鸷也许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握住庄秋梧的手,俯下身来,想要离得她更近些,黑眸中此时也再无冷意,是如同当年洞房花烛夜一般的温润柔情。 “阿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诉朕吧。” 李鸷说完,感觉手心一紧,那短暂的回应让他心头微颤,很神奇地叫他湿了眼眶。 那是很轻很轻的力道,像羽毛一样,他在那一瞬间想到,或许这样轻的力道也不会再有了。 庄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了一辈子,永远是这般轻柔。 李鸷的心短暂地疼了一下,那股莫名的心情,好像是愧疚。 所以他问她心愿。 可是直到庄秋梧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他才清楚方才的那个力道是什么意思。 并非是要握住他,留恋他,舍不得他。 而是想抽离。 庄秋梧眼中好像恢复了一番生机,美目中渐渐有了光点,她伸手付住流光的小臂,流光也很快就握紧她的手。 “阿滢,要勤练枪法,本宫,爱看。” 戚幼滢在底下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只得不住地点头,庄秋梧却不停留在她一人身上,头脑清醒地点了几个妃嫔,像是寻常嘱咐一般,都是说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到了鱼晚晴那里,在良久地停顿后,她只叹了一声:“本宫,累了。” 鱼晚晴眼中盈满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们斗了一辈子,临死前只觉得累,心中并未有一丝一毫对于输赢的纠结。 那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鱼晚晴有种兔死狗烹之感,她抬头看了看床前的李鸷,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坐着,脸上看不出太多悲痛,甚至连微红的双眸都显露不出半分伤心难过,她在猜测此时李鸷在想着什么呢? 是不是在等,等庄秋梧临终前的嘱托。 那是最后一句话了,她总要留给他一句吧? 他又在不在意,想不想听呢?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交代完生前未尽之事,只有庄秋梧自己,她没有那么在意那个人。 她看着上面的雕梁画栋,那些图案似乎变了,枝条舒展了筋臂,鸟儿张开了翅膀,晴空荡涤着白云,那些画儿仿佛变得鲜活了,不再是红墙碧瓦,不再是金銮朱城。 “娘!” 她高声喊着,抓着流光的手臂,她捧着她的脸,目光充满孺慕之情,那么怀念,又那么真诚。 “娘,阿梧好想你,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一直强忍哽咽的流光,终于泪流满面,她看着她从一朵娇花慢慢变成残值败蕊,而生命里最后一刻,她似乎终于挣破牢笼,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 娘亲,是给予生命的存在。 最终,也会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流光闭上眼,抵着庄秋梧的额头,将所有的悲伤都藏在泪里,只怀揣着喜悦,哽咽地回答她。 “嗯,娘带你回家。” 话音落的那一刻,她感受到手中的力道涣然一松。 一瞬的安静,直到恸哭声充斥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在哭泣,只有殷篱将目光挪到了李鸷的脸上。 他似乎,有些微的错愕。
第五十八章 东窗事发 短短三个月内, 皇宫就接连损失了两条性命,京中谣言四起,更有言及国运不畅等声音,于是礼部上书, 恳请陛下答应法华寺高僧在玉照宫为皇后和已逝皇子做法事, 为皇族诵经祈福。 李鸷本不喜这样的事, 但这次竟然同意了。 秋风凛凛,霜叶在红墙枝头遥遥吹落,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皇后薨逝,李鸷罢了三日早朝, 三日后再上朝时,大臣都发现陛下比往日看着要更憔悴。 庄氏活着时, 不论是在太子府还是后来掌管后宫, 素来都贤名在外,她虽然出身不高, 却凭借着端庄淑婉、持重大方的性情广受赞誉。在朝臣眼中, 帝后恩爱和谐,少有龃龉,皇后又与陛下共过患难,在陛下最艰难的时候也不离不弃, 这样的深情厚谊, 陛下接受不了皇后的离世也在情理之中。 哪怕陛下如今独宠柔妃娘娘, 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自当不一样。 反而是庄家人更显虚伪。 据说听闻皇后病逝的消息后,庄丞相病倒了,当夜府上就挂起了白帆。 可京中老人谁人不知, 庄氏未出嫁时并不受庄家重视, 就连她能嫁给李鸷也是因为身份低微, 当时庄家另有爱女嫁给了三皇子,庄丞相起初也是稳站三皇子一党的。 后来三皇子折戟,李鸷带兵卷土重来,庄家则是靠着庄氏才在新朝延续荣耀,若不是看在庄氏的面子上,陛下如何能对曾经看不起自己的庄家网开一面?更别说后来还封庄秋梧的弟弟为靳阳伯了。 如今庄氏突然薨逝,对庄家来说,相当于头顶上为之遮风挡雨的保护伞消失了,不管庄丞相是不是因为皇后的离开而心痛,对于庄家来说,总归不会太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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