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里,有人焦急难捱。 “自从皇后难产以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玉照宫的任何人,现在皇后都走了,那些宫人竟然也没放出来,老爷,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毕竟梧儿死得也太蹊跷了……” 妇人还没说完,庄丞相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吗?知不知道隔墙有耳!” 妇人被丈夫呵斥过后,脸色也有些难看,心道她也不是真的关心庄秋梧的死因,蹊跷不蹊跷本与她无关,要不是庄秋梧的死牵动着整个庄家连带着她,她哪原意管别的女人留下的孩子? 想归想,却不能说,她压下腹诽,担忧地看着庄丞相:“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不解陛下对庄家的态度,为何连皇后身边的流光我们都见不到?会不会是梧儿生前做了什么事,惹了陛下不快,所以陛下的态度才会这般反常?” 庄丞相面色严肃,闻此只作沉思状,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门忽然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母亲,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陛下不让我们见流光吗?” 推门是庄昱衔,也是庄秋梧最宠爱的弟弟,虽然已经成家,还是浑身少年意气,眉眼霸道张扬。 庄秋梧刚死不久,他身上戴孝,眼睛也是微微发肿,只是看着父母的脸充满愤怒。 妇人见庄昱衔推门而入,显然已经听到了她刚才的话,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庄丞相抬头看了看庄昱衔,黑着脸道:“宫中任何事都不要多问,你姐姐既然已经去了,你只管为她守灵就是,别做一些会叫她操心的事。” 说完,庄丞相起身往里走,庄昱衔急着叫住他,他也只是摆了摆手,再未多言。 这几夜,庄家人无法安眠,宫里的人也是人心惶惶。 庄秋梧在玉照宫要停灵七日,日日有人为其守灵,作为在宫里与皇后关系最为亲密的妹妹,戚幼滢这七天坚持留在玉照宫,她身子月份大了,多有不便,但不论身边的人怎么劝她都不听。 到了第七日,已经足足瘦了一圈。 她跪在软垫上,总是在找寻着谁,可最后总是失望。 她没看到殷篱。 “娘娘,已经一个时辰了,起来歇息歇息吧。”身边的宫人小声叮嘱,戚幼滢回过神来,扶着膝盖站起身,才发觉两条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一把攥住旁边人的手臂。 “娘娘!小心!” 戚幼滢缓了一缓:“扶我去那边坐坐。” 她指了指西次间。 于是宫人扶着她往过走。 此时已经是亥时,这边没什么人,两人往过走时,就听到里面有人窸窸窣窣地在说着什么,走得近了,忽然听到一句“柔妃”,戚幼滢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宫人,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放轻步子往过凑了凑。 里面人说话声小,仿佛在防备着谁,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据说皇后身边的人都被陛下处置了,一个都没留,就连流光姑姑都被赐死了!” “你说的是真的?怪不得守灵这几日都没见过流光姑姑……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赐死她们啊,难道是她们犯了什么事?” “不是!就是为了捂嘴!陛下是为了保住柔妃娘娘的名声。皇后难产的前一天,柔妃不是过来了吗,结果很快就发生了难产之事,哪会这么巧合?之后皇后身子一落千丈,撒手人寰,有人说一切都是柔妃娘娘害的,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就把那些人都处置了。” “啊?那所以到底跟柔妃有没有关系?她这几日可是面都没露……” “谁知道呢……咱们这话哪说哪了,你可不要出去说,免得再惹火上身!” “姐姐放心,我晓得。” 里面的人话说到一半宫人就想进去打断了,戚幼滢却伸手拦住,她沉着脸想了想,转身往回走。 宫人跟上去,戚幼滢边走边压低声音道:“你去让她们闭嘴,这种事以后都不能再说。” 宫人一顿,俯身应“是”。 戚幼滢来紫宸殿的时候已经熄灯了,但她坚持一定要见到殷篱,梅意还是进了里面传达了她的意思,没隔一会儿梅意出来了,把戚幼滢往里边请。 戚幼滢长驱直入,在里间看到肩披外裳的殷篱,她坐在床前,看过来的一双眼睛里无悲无喜,戚幼滢忽然就觉得那眼神有些令人犯怵。 她走了过去,只是看了看梅意,并不说话。 殷篱抬头看了一眼,示意梅意退下。 梅意带着宫人去了外面,里面转瞬间只剩下两人,戚幼滢死死盯着殷篱,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篱开口:“说吧,找我何事?” 戚幼滢沉默一会儿,才硬生生开口:“庄姐姐难产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殷篱笑着抬头:“你觉得跟我有关系吗?” 戚幼滢咬紧牙关:“你只需要答有还是没有。” “好吧,那就是没有。”殷篱无所谓般回道。 戚幼滢紧跟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去给庄姐姐守灵?” 此后是长时间的静默,殷篱唇角的笑也在一寸寸隐去,再抬头时,殷篱已经换上一副冷漠的表情,眼中含着深深的嘲讽:“人死都死了,你觉得守着那一桩棺木有用吗?” 戚幼滢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偏偏眼睛红了,良久之后,她卸了浑身的力气,哭着道:“阿篱姐姐,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哭得好委屈,好绝望,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哭够了,她就擦干了眼泪,双眼通红地看着她:“你说跟你没关系,我就相信你。” “从入宫那天以来,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哪怕你变得再冷血无情,我也觉得从前的那个阿篱姐姐还在,只是被藏起来了。” “但是庄姐姐毕竟已经不在了,明日她就要下葬,我觉得你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她以前对我俩这么好。” 殷篱没说话,戚幼滢转身走了,里面又只剩她一人。 她在无声中扬起唇角笑了笑,该不该去见庄秋梧最后一面呢,戚幼滢觉得她该去,但庄秋梧如果还活着,恐怕一眼都不想见到她吧。 “人各有命,你不必为他人生死而感到自责。”殷篱刚低下头,就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一身靛蓝长衣,姿态放得很低,但并不谦卑。 殷篱朝他看过去。 她早知他在那儿,方才戚幼滢突然来访,是殷篱让他藏起来的。 宋声走到殷篱面前,殷篱神色不变,看着他道:“我没有为谁而自责。” 顿了一下,她移开视线,眼里忽然显出疲惫:“是不是该通过戚幼滢的手去查查皇后的死因,只有她在乎庄秋梧到底死于什么。” 宋声俯下身,抚了抚她的发:“那你呢?你在乎吗?” 殷篱看着他深沉的双眸,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此间再无旁人,她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在乎,就像她说给戚幼滢听的那样,庄秋梧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挽回不来。 她走时是有很多遗憾,但那遗憾不是活着就能抹去的。 “算了吧。”殷篱抱住宋声,在他耳根处贴了贴,轻叹一声。 殷篱是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但是别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第二日,殷篱照例没有出现在玉照宫,皇后今日便要下葬皇陵,过了午时不久,梅意回来传话,说靳阳伯长跪玄清门,请求陛下查清皇后之死,给庄家一个说法。 “靳阳伯还提到了娘娘,说小皇子之死也与娘娘有关,虽然靳阳伯很快就被人拖下去带走了,但是文武百官都在场,还是有很多人听到了。” “陛下怎么说?”阿蛮忙问。 梅意道:“陛下震怒,把靳阳伯押入大牢,庄丞相吓坏了,急忙撇清关系,求陛下不要开罪庄家,陛下冷哼一声就离去了,毕竟皇后还要下葬,时辰耽搁不得。” “这个靳阳伯,怎会怀疑到阿篱姐姐头上来?” 阿蛮的问题同样也是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庄昱衔是外臣,但掌管一区安全,有机会探听一些隐秘,可是她也知道李鸷在庄秋梧难产那日后处置了一批宫人,剩下的人若想活命,是决计不会对庄昱衔透露半分实情的,那他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呢? 肯定不是戚幼滢,她既然说过信她,就决计不会跟别人乱嚼舌根,更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只是谣传而已,对自己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李鸷也铁了心了不想她牵扯进来,这时候祸水东引,最容易触犯的是龙颜,背后那人不会不懂。 夜里李鸷过来,执着殷篱的手满含愧疚地说:“等这阵议论声过去,朕再下旨册封你为皇后,朕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殷篱听着李鸷的声音,没有任何喜悦或失望的情绪,就好像那些事情与她无关,但是她心中开始有了思量,白日里庄昱衔这么一闹,的确会影响李鸷的作为,以李鸷的心机,不会想不到这背后可能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 果然,隔了没两天,就听说李鸷处置了一个妃子,妃子的家族也获罪下狱。此举敲打了一批接连上书弹劾妖妃惑君的人,外面甚嚣尘上的谣言也随之而止。 殷篱与那个妃子没有什么交集,只在初一十五给皇后请安时见过,两人没什么深仇大恨,就只能是利益牵绊了。 但归根究底只能治她个诋毁的罪名,全族入狱已算重罚了,倒是没查出皇后的死与她有什么关系。 那晚李鸷再来时,脸上就有了笑意。 “朝中无人再反对,朕就可立你为后。朕已让钦天监去选黄道吉日,礼部也已去准备了,放心吧,朕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神采飞扬地说着,此时此刻,他不再像那个深沉狠辣的帝王,反倒更像初出茅庐的少年,由衷地期待着自己的人生大事,也希望在对方眼里看到期待。 但殷篱的反应是注定会让他失望的。 李鸷的笑容渐渐隐没,他压下唇角,语气一冷:“你不喜欢?” 殷篱料到他会翻脸,只是神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她向来都是这样不肯低头,哪怕他已经将真心捧到她面前,看着那双空洞无底的眼眸,他想从里面找寻哪怕一丝波动,都是徒劳,曾对着他笑的眸子再也不会有了,李鸷在那一刻感觉到全身涌起一股力不从心的痛苦。 “你到底还想要朕怎样呢?”他扶着她双肩,轻轻摇晃,想让她看着自己,想让她感受到自己。 他像一条摇尾乞食的狗,明明占据高位掌控一切的是他,可他发现他左右不了殷篱的任何事情。 “我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任何东西。”殷篱头不低,眼帘向下垂着,半晌后抬起,看着他,“我对你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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