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元墨才想到,其实,她可以存钱庄啊,还有利息呢! 墨蜈蚣下船之前,和白一约了一场架。 据说是因为他觉得之前他一面逃一面应敌,完全没有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准。 场地选在甲板上,守卫和水手们兴致勃勃地围观。 元墨也很想下去呐喊助威,可惜家主大人要人侍候,她匆匆磨好墨,然后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子看热闹。 隔得远,瞧不出细况如何,但见两条人影腾挪闪跃,宛如两条游龙,十分精彩。 要不是姜九怀在边上,元墨一准儿要给他们大声喝个好。 姜九怀在画画。 笔随意走,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凭窗而望的人影。 画五官的时候,笔却顿住。 要怎样,才能画出那幅灿烂得如同阳光般耀眼的笑容呢? “哈哈!好!真过瘾!”元墨终于忍不住喊出来,转过脸来笑道,“家主大人,白一赢了呢!” 姜九怀“嗯”了一声,在她走过来之前,抽出了正在画的人,另铺上一张纸,开始画山水。 元墨瞧他嘴角隐隐有一丝笑意,想来也是为白一的胜利高兴吧,趁着他这会儿心情不错,她狗腿地给他端来一盏茶,然后拐弯抹角地问起姜四爷如何了。 姜九怀看了她一眼:“你担心他?” “不不不不不。”元墨连忙否认。 她想问的其实是,姜四爷审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交待出什么东西,比如关于西山女伎的事…… 自铁老三和崔王八死后,京城中年轻女孩无故失踪的案子顿时少了很多,叶守川和斗爷都认为这是对方暂停了动作,后来随着姜四爷出事,类似的事情便再也没有发生了。 所以她和叶守川都怀疑背后的人是姜四爷。 不过,姜四爷摆明是想要姜九怀的命,为什么会把姜九怀打扮成女伎送往西山呢? 她对这点十分好奇,但实在没胆子问出来。 “他死了。” 元墨一愣,眼前陡然有了画面,阴暗的牢房,流血的犯人,行刑的白一,以及纤尘不染的施令者…… “不是我。”姜九怀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这种人我一般要好好折磨上几年,不会让他那么容易死。” “那是谁?” “凶手潜入地牢,无声无息杀死了我的犯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只有背心一记伤口。” 姜家的地牢,守卫之森严,基本同皇家的太庙没什么差别,除了师父,天下间大约只有一个人有这种本事…… “烟霞客?”元墨试探着问。 “九成是。” 元墨吃惊:“你记不记得,那时在西山他也出手了——” 说到这里她猛然顿住,因为她想起来烟霞客杀铁老三和崔王八的时候姜九怀已经不在了。那时她以为他被人掳走,实际上那是家主大人自己在撤离。 然后她还带人把他找了回来……害人家不得不装一回失忆…… 愚蠢的回忆涌入脑海,元墨登时卡壳得说不出话来。 姜九怀点头道:“我在章天成送来的卷宗里看到了。” 元墨赶紧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扫出脑海,重新思索起来。 所以,当初烟霞客出手,根本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灭口。 贩卖女伎的事不单姜四爷有份,烟霞客也有份? 这盘子做得很大的样子啊……元墨欲哭无泪。 想去找烟霞客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们这种绝顶高手,向来是来去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凡人难得见到一面。 “侠以武犯禁,这句话诚然不假。”姜九怀一字一字地道,“总有一天,我会叫这种人知道找上姜家的下场。” 她自然盼姜家能抓住烟霞客,但考虑到自家师父同样也是“这种人”,不由又觉得绝顶高手若是能随随便便被人抓住,又怎么叫绝顶高手? 后来她才知道,她对姜家的威力真的是一无所知。 这天傍晚,元墨趴在船头吹风,遥遥看见远方灯火星星点点,像一片倒过来的星海。 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城镇,两岸也有不少灯火繁华的地方,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处的灯水如此辉煌。 元墨立即问:“是不是要到扬州啦?” “正是,过了水道,再往前就是瘦西湖了。”甲板上的水手都知道这位元二爷在家主面前甚有体面,又爱在甲板上闲逛,跟众水手们都能聊几句,水手们也跟她挺熟了,便笑嘻嘻嘻道,“那可是扬州的烟花胜地,这会儿姑娘们的花舫都该出来了,元爷要不要去找找乐子?” 当然要!她正是为此而来啊! 然而一摸钱袋——空空如也。 现在美人在望,而钱袋空空,她当即上楼去找姜九怀。 这艘楼船太大,无法泊近岸边,要乘小船才能靠岸。平公公带着内侍和侍女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尽量不打扰到正在看书的姜九怀。 姜九怀半躺在榻上,元墨先不提银票的事,斟了杯茶,殷勤地送到姜九怀面前,姜九怀抬手接了,喝一口,放回她的手里,全程眼也没抬一下。 元墨挨在榻边坐下,熟门熟路地给姜九怀捶腿,一脸诚恳地开口:“家主大人,小人日思夜想,觉得您老人家贵人多事,日理万机,还要为小人保管钱财,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且小人若是总为几两银子去聒噪您,也未免太不懂事了。您就把银票交还给小人吧……” 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姜九怀打断她:“要用钱?做什么?要多少?” 能不能好好听一听别人的诉求是什么啊! 元墨在肚子里掀桌。 面上还是要乖巧地微笑:“这不马上到扬州了么,听说前面就是瘦西湖,花舫众多,小人想去见识见识。” 平公公虽然在那边忙着自己的差事,耳朵却一起竖起来关注这边的动静,听得这一句,手里的拂尘险些握不住:这货竟然想去寻花问柳,还胆敢直接问主子要钱! 这、这、这是恃宠而骄啊! 身为娈童,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简直是反了天了! 平公公气得整个人都发抖,恨不能亲自去替主子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但平公公是何等人?皇宫与姜家,乃是世间两大最深沉之地,他的城府早已修炼得九曲十八拐,不可见底,只一转念,便平静了下来。 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是主子看得上的东西,别人想碰一下都不行,这小子胆敢去外面寻欢作乐,完全是自己找死。 如此一来,主子的身边便干净了。 平公公重新恢复了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轻言细语地交代侍女:“旁的摆件都不用动,香炉先——” 一语未了,只听姜九怀道:“嗯。” 一个字不恼不怒,平平静静地,好像对方只不过说今天晚上想多吃一碗饭。 侍女还在等平公公吩咐,平公公却已说不出话来了。 元墨得了首肯,十分欢喜:“家主大人能不能先把银子给我?马上就要换小船了。拿个一百两吧……嗯,不,也许可以多玩两艘花舫,先拿二百两吧!” 还要多玩两艘!——平公公觉得自己被雷劈中。 “好。” 又一道惊雷,劈中平公公,平公公仿佛能闻到自己被雷火烤焦的气味。 姜九怀放下书,离榻而起,元墨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那……银票呢?” “在我身上。” 我知道在你身上,赶快给我掏出来啊! “您得把银票给小人,小人才能去呀。”元墨讨好地笑,“毕竟总不能让家主大人跟小人去付账嘛,哈哈……” “有何不可?”姜九怀道,“瘦西湖的花舫,我也没去过。” 元墨睁圆了眼睛。 “啪”地一声,平公公的拂尘失手落地。 三爷啊,不得了了,您一手带大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风光霁月的家主,被这妖孽带坏了!
第四十四章 和深受打击的平公公不同,元墨很快就接受了“和姜家家主一起逛画舫”的现实。 虽然这位家主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但归根到底还是男人嘛。 而只要是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乐坊呢? 再说了,照规矩,熟客或是身份与众不同的大客,一般是第二天由乐坊将单子送去府上结账,当场除非是打赏,否则什么钱都不用出。 也就是说,这样一来,她一文钱都不用花,就可以玩个痛快啦哈哈哈! 元墨喜形于色、喜气洋洋、喜笑颜开地登上小舟。 姜九怀带了平公公和白一随侍。 平公公换下了内侍的蓝袍,白一也脱下了铠甲,俱穿着便服。另有一艘小船安排了十几名便服的守卫就近跟着,以防不测。 元墨喜滋滋道:“为免暴露身份,等下上了画舫再叫家主就不好了。要不这样,我就叫您姜兄,叫平公公平爷,叫白将军白兄,可好?” “不好。”平公公生硬地道,“尊卑有别,奴才岂能和主子平起平坐?” 他这话语带双关,只可惜元墨心思早已飞到了画舫上,全没听出来,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那好,你们就当是姜兄的随从吧。” 姜九怀并不在乎这点小节,并未反对,白一整个人还处在“家主大人带男宠上画舫”的冲击中,无法反对。 两人都没开口,便算是默认了。 只把个平公公气到胸逆。 比起宽阔的平江,瘦西湖的水面更窄一些,黑暗中水波如细缎,每一个涟漪仿佛都透着温柔。 一只只画舫在水面上轻轻漂荡,船上红灯笼投映进水中,水上水下俱是一团旖旎的红色光芒。 就在这红融融的光芒里,悠扬的乐声、宛转的歌声、清脆的笑声……全都被多情的秋风托着送过来,同样裹在风里的还有一丝甜馥的脂分香气,这一切的一切汇成一张熟悉的、细密的大网,像一只温柔的大手,向元墨兜头罩下。 很久很久以前,她以为自己会冻死在雪地中,最后却在温暖的被窝里醒来,当感官与意识恢复的那一瞬,听到的就是笙歌与欢笑,闻到的就是酒香与脂粉香。 那个时候她就想,这一定是仙境吧? “好香。”元墨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舍不得把它们吐出来一般,想尽可能让它们停留在肺腑里。 好色之徒。 ——平公公心中嫌弃地评价。 过于露骨。 ——白一认为即便是喜欢,在主子面前也不该这么失礼。 姜九怀看着元墨,眸子有些深沉,没有说话。 灯笼的光红融融的,波光也红融融的,灯光与波光映在元墨的脸上,她的神情有种奇怪的柔软,仿佛远方的浪子终于回到故乡,又像是离家的孩子终于回到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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