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臣来迟了。” 刘期见他模样,便知曾行推演,叹道:“雪臣何不爱惜自己。” 君臣相顾良久,最后紧握其手。 “臣知王上心意,亦知王上忧虑。但魏军,不能退。” “缘何?” 牧衡望向远处山脉,遂道:“此番异象,乃七星大忌,血染百里之兆。就算我等撤军,城中百姓也是九死一生。” “大司徒此话何意?”众臣闻言皆惊,又问:“他果真屠城?” 牧衡没有立即作答,转而询问探马。 “城墙上的百姓,有何特征?” “回大司徒,被绑的是个女人,她身后,还有许多被围困的百姓,皆为女人孩童,无老弱病残。” 牧衡望向许金城方位,轻道:“北羌王喜食人,女人孩童皆养在王宫为畜,多年不曾出现城中。若以百姓要挟我军,不会这样行事。城墙上能有他们,想必城中老弱也性命难保。” 话音落下,天雷直劈远处山脉,惊得众人发颤。 此言,远比屠城更为可怕,屠城时,百姓们尚能躲藏,若魏军攻城及时,还能救下许多。北羌王倘若不顾这些,召集百姓逐一杀害,城破时,也会是一座空城。 “北羌王,欲玉石俱焚?” 众人想不到北羌王这样做的缘由,皆觉得荒唐至极。 牧衡摇头,唯有叹息。 “玉石俱焚,怎会天降异象,使民悲、魂怨、天怒。” “那他究竟意欲何为?” 回答他们的,却是沈婉。 “当一位君王,以食民为乐,用百姓做质,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会为国为民,理由只会是自身。” 她说完,俯身行礼道:“百姓被庸主蒙蔽,不知面临生死,还望诸位,不要弃他们……” 女郎音色极缓,可在她低眸的霎时,流露出的悲凉直戳人心。 魏军,已是城中万民,最后生的希冀。 哪怕他们生还的可能极小,总好过一城葬于一人之手。 风雨将女郎衣袖吹起,传来阵阵声响。 刘期观之,稍正衣冠,与她同拜众臣。 “还请诸位爱卿,献上良策,无论何计,孤必从之。” 君民同拜,使众人皆惊,纷纷去扶刘期,唯有竹林四友以礼相回。 “臣等,必为王上解忧,护城中万民。” 大魏四公,皆跪地长拜,他们前为君王威仪,面朝雨水白骨,这一跪,使他们背负万民性命。 无人退却,无人生怨,无人犹豫。 哪怕许金城中无魏民,此役对魏国毫无利益,他们也甘愿往之。 荒野雨幕下,玄衣玄甲,皆与他们同跪。 唯有沈婉屈膝时,被刘期拽起。 他脸颊被雨水打湿,却毫不在意,对她认真言道:“你莫跪。孤自继位,就立誓救这天下苍生,为民所做,却寥寥无几。今却求你见证,孤必救这城中万民,斩北羌王于剑下,祭这遍地孤魂!” 君王言语间透有寒肃之气,望向许金城时,额上青筋凸起,目光坚定,不见平日和善,龙怒威仪,震慑四方。 “民,深信王上所言。” 沈婉后退半步,再拜时双手颤抖不已。 许是苍天不忍让遍地白骨无土可覆,在她俯身后,雷雨皆歇,唯剩春色。 * 次日,三军大营驻扎在许金城二十里外。 两军交战,本该相隔远些,以防敌军袭营毫无准备,面对北羌,却无可惧。 中军帐内,还是有将领担忧。 “王上,北羌兵力虽不堪一击,却该谨慎其用阴毒招数,大营驻扎此处,尚存危机啊。” 温时书闻言,拱手道:“将军,此为吾计。” 观众人皆疑惑,他解释道:“欲救万民,需先使其不受蒙蔽。北羌王想使我军陷入不义境地,所以将杀百姓,他每要杀一人,攻城时,前军则后退一里,以表我军仁心,不曾逼迫百姓赴死。城墙上,无论人质将士,皆为民。食人为乐仅为君臣诸侯,此举若能唤醒他们,营中后军即可进军攻破城池。” “将士深知不是魏军对手,百姓又备受折磨,唤醒他们并非难事。北羌王用民挟制我等,据内探所言,为满足私欲尔。此仇,该由民亲自奉还于他。” 昨日雨歇后,军中终见到城中飞来的信鸽,内探将情报皆写于其上,还未曾给众人看过。 牧衡眉峰微蹙,问:“何种私欲?” 推演使他心有猜测,却不能妄下定论。 温时书沉默良久,才缓声道:“城中有一术士,言用千人心可制长生丹,使北羌王有不死之身。城墙上的百姓,是最后的百余人,被杀挟制我军前,皆要被剖心。” 此等缘由,牧衡曾想过,但抚在六星上的手,依旧顿住。 “剩下百余女人和孩童?” “是,城中百姓,仅剩老弱病残,将士们皆为壮年男子,北羌王不喜,更不愿服用其心。” 牧衡没再说话,帐中气氛陡然沉静下来。 坐于首位的刘期想了很久,才问:“扎营后,可有将士去看过?那些百姓,还好吗?” 温时书回道:“北羌王,有一石二鸟之心,不愿让此事被将士所知,暂未杀害百姓,在等我军攻城。但城后山脉水源,与护城河相连,河中尸首堆积,血染群山。” “他如何相瞒?” “北羌王言,死去百姓皆生时疫,不得安葬城中。” 一席话,让众人皆想起牧衡昨日对异象的断语。 七星大忌,血染百里之兆。 那时听闻,虽让人心头发颤,可没人想到,竟已应验。 天色阴沉,帐中燃有烛火,使牧衡华袍上的景星忽明忽暗。 他沉吟须臾,望向挚友。 “攻城后撤,为攻心。鹤行的万全之策,都有哪些?” “万全之策,攻心为上,我欲求女郎相助。”温时书话音稍顿,望向沈婉续道:“女郎为民,在军中深受三军敬爱,若劝慰城上百姓,将会事半功倍,不知女郎可愿?” 沈婉闻言,点头道:“婉,愿往。” 温时书颔首,转而望向诸位将军。 “城南前攻心,城西当有奇军攻城,以身躯筑梯,不计损耗,需在半个时辰内登上城楼,可有将军愿带军前去?” 陆凉率先拱手道:“城中守军稀薄,吾愿前往一试。” 他为三军主帅,本不该为前锋将领,但在今日,却无人阻拦。 血肉筑阶梯,短时登城楼,主将需智勇双全,能破层层守军,此为万难,非常人能胜任。 温时书轻应,再次开口:“攻心之重,为河中尸首,他们皆为将士百姓同胞,何人愿冒死将尸首埋葬?” 北羌王言他们死于时疫,所以抛尸荒野,用来隐瞒城中上下。 魏军若能将尸首安葬,此言将不攻自破,更能触动人心。 这般举措,也危机重重。 护城河就在城楼下方,要防守军以羽箭射杀。 刘期闻言却道:“孤本欲去,但此役,当亲斩北羌王,孤随之行前往城西攻城。此事,还要拜托诸位爱卿了。” 无论城西或安葬尸首,皆为冒死之举,众人欲劝,却被他抬手制止。 沈意叹了一声,遂道:“臣通地理,可带人自山中搜寻尸首。” 见帐中无异议,牧衡手抚六星,感应后才道:“今日未时,丁干天机化科①,计策谋略,皆易实现,我等皆可同往。” 他言,可定众人军心。 君王哂然一笑,良久慨叹道:“大魏,好久没打过这样的仗了,但能救万民,使我甘愿往之啊……” 帐中议事渐散,众人走出营帐后,牧衡忽地顿下脚步,转身望向女郎。 “会怕吗?真正与北羌对峙的人,是你。” 沈婉抬首,双眸中蕴有万千坚定。 “殉国家之急,为黎民生死,不怕。” 她身后,将有万千将士同对峙,身前还有人冒死埋葬尸首,众人皆为此战奋不顾身,她亦无所惧。 更何况,城南领军之人,还是他。 牧衡垂眸,将六星递予她。 “拿着它。” “亭侯?” 沈婉不解,面露疑惑。 牧衡没有解释,前行半步,勾住她腰间系带,将六星稳稳戴于其上。 “沈婉,戴好它,不要再问。” 南斗六星,主生。他知她心意,心甘情愿想解救万民,但城南危急要远比旁处,三军皆不能动刀剑,唯有女郎与其对峙,稍有不慎,就会深陷囹圄。 他曾想在城下替她对峙,她还如往常一样在他身后。 可观她风骨,眸中坚定,他想了许久,将那些忧虑尽数吞下,让六星护她此行。 “沈婉,我信你能唤醒他们。”
第28章 🔒晓山雷 丁日未时, 大军各司其职,列阵于城下。 西北的春日, 烈风阵阵,卷起的沙尘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味。 “尔等自称仁义之师,竟还来攻城,真是笑煞我也,魏王假仁假义,尔等皆是伪君子!” 城上将领语气鄙夷,放声肆笑,丝毫未将数万大军放在眼里。 三军闻言,躁动难安, 黄复斥道:“竖子何敢!用百姓做质, 不敢应战,有何颜面说此言!” 将领并不知内情,怒道:“放屁,魏国二十万大军, 西行千里为取许金,不敢与齐国交战,欺我北羌弱小。王上听闻仁义之师, 才想用百姓胁迫尔等退兵, 保北羌安稳, 怎知尔等丝毫不顾!” 黄复还欲再言, 却被牧衡制止。 “黄将军, 勿要和他纠缠。北羌尚愚民之术, 寻常言语难以让他们醒悟。” 牧衡掀起帐幔, 嘱咐道:“他们会挟制百姓, 三军切记不可前进一步。” 黄复拱手道:“属下明白。” 城上将领不知两人耳语,见车辇华贵,猜测其人位高权重。 思索片刻后,偏头询问身旁弓兵:“能否射杀?” “还差些距离,不能射杀。” 得到答复,将领收起应战心思,摆手喊道:“来人,将百姓带上来,魏军前进一步,就杀一人。” 话音落下,城墙上渐有百姓扭动身影,皆被草绳捆绑。 百姓见到眼前此景,或埋怨、或辱骂,深觉自身境遇乃魏军所致。 三军闻声声斥责,无人挪动半步,待风中传来怮哭,才使人触动不已。 数把寒刀架在百姓脖颈上,他们皆在等魏军攻来,连守城将领也存死志。 沈婉见此,落下轻叹,徐徐走出。 大袖玄衣被风吹起,墨发间明眸玉貌,在三军中极为显眼。 “魏军,从未逼迫百姓赴死,今日也不会向前一步。” 女郎音色柔和,却能穿透城墙,连尚在哭泣的百姓都望向了她。 “哪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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