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大红帐中,传出云珠咬牙切齿的骂声,“骑你奶奶个头!”
第21章 旧梦难织
入了夜,房内动静才渐渐停了。 窗前霜月,桌上红灯。 云珠辗转从梦中醒来,只觉身上热的冒汗,都是叫秦燕殊搂在怀中捂出来的。 她小心地将自己挪远一点,搬开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懒懒地坐起身,瞅着他身上被挠出来一道道印子,又瞧了瞧自己的十指,心道这指甲是留对了,甭管算不算自欺欺人,反正心里好受了点。 撩开红帐,弯腰捡起掉在脚踏上的绿纱小衣穿上,移步到窗前,推开一些瞅了眼天色,估摸着已是寅时,她这会没有困意,关了窗便去桌边坐着。 烛影摇红,盈盈如豆,云珠喝了半杯茶,拿着剪子慢慢挑弄烛芯剪起烛花,不免想到秦燕殊白日的那番话。 如果原本她还设想过让秦燕殊厌弃自己,待他娶亲前便可被打发出府。那在认清实情后,她便知道要让秦燕殊主动放自己走,这是绝无可能的。 她知道他不愿示人的阴私,难怪要想方设法把自己困在身边,至于他口中的喜欢,她不信,也不屑。 他在面对她时,一直都是很强势的,即使是喜欢,也是高高在上的,那不过是对着玩物的宠爱,高兴时赏个笑脸,不高兴便要给个教训,她只是他的所有物、私有财产,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占有欲的恶劣本性作祟。 他有句话没说错,既然木已成舟,她确实要另想打算,要跑的话就要先拿到路引,哄得他放下戒心,只是他疑心颇重,还不能一昧顺着他,需慢慢来。 正想着,冷不防身上多了件衣服,云珠还没来得及回头,秦燕殊带着帐中熏的那股柔柔的冷香已从背后环过来将她搂住。 他亲吻她的侧脸,同她耳鬓厮磨道:“睡不着,做噩梦了?我刚才可没怎么闹你。” “没有,口渴起来喝杯茶。”云珠放下剪子,想把他推开,手刚放到他胳膊上又卸了劲,虚虚搭着。 秦燕殊闻言果然伸手去掀茶盖,确实还剩半盏残茶。他端起要喝,云珠忙道:“这是我喝过的。” “这又无妨。”秦燕殊毫不介意,吟吟一笑,将残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茗,他掰过云珠的脸低头咬她的唇,攫取媚人的春意夜露。茶水的鲜醇甘甜盈满口齿,他又探手下去,冷香随之浮动,舒缓,不换不忙地调弄,缠绵悱恻。 云珠被一阵阵寒蕊的馨香环绕,又觉得哪里都是秦燕殊的气息。 秦燕殊放开云珠,扶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来,托起双臀扶着背,站起身将她如幼儿般正面抱在怀里。 夜凉如水,烛光跳跃,转眼天就蒙蒙亮了。 展眼已过月余,自从上次撕破脸,云珠便不跟秦燕殊当面锣对面鼓的硬来,对着他,时而好,时而不好,时而娇柔,时而冷漠。 床头打架床尾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叫秦燕殊很是头痛。 最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白天看不见人,有时晚上也不来,云珠也懒得去关心他在干什么。 她不想同他亲近,能少一回是一回。不耐烦伺候他时,便用话激他,语言刻薄,五回里有三回能将他成功气走。 他这有三天没来,杏雨倒来劝她:“姑娘何必常常给三爷脸子看,吵的跟乌眼鸡似的。” 云珠一边练字一边道:“我本不是这样的人,可我有时看到他就生气,不把气撒他身上,难道叫我自己憋出病来。” 秦燕殊听说了,隔日便来劝她:“你的脾气真要改改了。对着我又打又骂的,你看谁家娘子这个样。” “我又不是你娘子。”云珠靠着引枕,头也不抬。 秦燕殊被她呛了一句,只得换一个说法:“不指望你夫唱妇随,起码举案齐眉吧。” 云珠将引枕推开,往塌上一歪,把手边的书盖在脸上,闷声闷气道:“我同你举什么案,齐什么眉,我是妾,不是妻。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未免对我要求太多了。” 秦燕殊怔了怔,思忖了一会,慎之又慎道:“你同我怄气,是不是因为你不想做妾。” 见她躺在那里好一会都不说话,秦燕殊紧靠着她坐下,掀开她脸上的书,深深地看着她道:“这不行,云妮,我不能娶你。” 看她一脸恹恹,秦燕殊把她提起来,让她侧身枕在自己腿上,声音里带着些疲倦,“我的婚事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能做主的。” “看你成日里说一不二的,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有人能辖制你呢。”云珠脑中飞快地转着,随意应付着他说道。 “行了,你也别激我。”秦燕殊揉捏着她的耳垂软肉沉思着,浓而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终于慢条斯理道:“有些事不能和你说,你只要知道以后你不会住在盛京,也不用在别人那立规矩,伺候。” “日后有合眼的,你可以给潘家收个嗣子,也算圆了你的心愿。只是你生的,断不能姓潘。” 云珠转过脸仰视他,目光闪了闪,带着疑惑,“你想干什么?” 话刚出口,她一把攥住秦燕殊的袖子,低声道:“你要谋官?” 秦燕殊居高临下拍拍她的面孔,不置可否,眼底流露出一丝兴味。 云珠毫不客气拍开他的手,嗔道:“你的事不和我说,我也不想知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在园子里闷死了。” “你想去哪?”秦燕殊玩味的问着,细细观察她的神色变化,心里带着点戒备。 云珠迟疑了下,吞吞吐吐道:“我进园子这些年还没出去过,也不知道金陵有什么好玩的。” 秦燕殊边揣摩她的心思边接口道:“那等我有时间,带你去南山赏花游船。” 云珠从秦燕殊袖中扯出一块帕子盖在脸上,闷闷不乐地嘀咕道:“我看你忙的很,谁知道会等多久。” 她委屈无辜的样子令秦燕殊觉得好笑又可爱,他俯身隔着帕子同她额头相抵,柔声道:“行吧,回头叫奉墨、问琴她们几个陪你出去,多带些人,别玩的太晚,我不放心。” 又问她:“你许我的香包呢?怎么这么久也没见你动一针一线。” “我这就去。”云珠正高兴,扯了帕子就要起来。 秦燕殊却按住她,不让她起身,也不让她取帕子。将身侧的炕桌推开一些,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低哑暧昧道:“不用另外绣了,你就把原来的那个旧的绣完。” 一边说,一边拉开她的衣襟。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半晌,钗弹鬓松,又把她翻过身趴在塌上。 日光溶溶,鸳鸯双依,却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不消几日,眼瞅着便入夏了。 李大公子李易来请秦燕殊去饮宴,临出门时,刚巧梨云过来送云珠绣的荷包,秦燕殊拿起看了下,忍不住扶额笑了。心道她可真是给养的懒怠了,新绣的粗看和旧的差不多,却不如原来绣的精细。 因针脚技法都是一致的,也没起疑。 梨云按着云珠交代的解释说因是好长时间不绣,生疏了,请三爷见谅。又说香包里已经装了他常用的香料。 秦燕殊笑归笑,并不嫌弃,他又不是要她做绣娘,有这份心意就行了。当下便把腰间的换下,把云珠绣的这个挂上出门去了。 到了李府,筵宴齐备,地点便设在花园荷塘边的水榭中,众小厮都在丹墀伺立。 李易并非单请了秦燕殊,还有另外三个关系亲近的知交,没叫旁人作陪,席间自是肆意畅快,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李易拉着秦燕殊的袖子调侃道:“凤嘉,你纳妾那天不叫新娘子出来给我们见礼,这些时日游玩也不见你带出来,藏的够深。” 在座几人听了皆笑,都知道他不久前纳了妾,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从不带出来。 知道他是开玩笑,秦燕殊也未生气,斟了杯酒给他,笑道:“她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人。” “诶,见过就知道了,我们又没长得青面獠牙,吓不坏她的。”接过秦燕殊的酒,李易一饮而尽,乐道,“我六弟弄回来十几匹大宛马都在马场放着,不若过几天咱们去玩的时候,你也把她带去,我这自有家眷要去,不愁没人说话作陪。” 秦燕殊想了想便答应了。 正说着话,李易指着不远处荷塘边的两个人影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点手叫过来一个小厮,吩咐几句让他下去请人。 他回头对秦燕殊道:“我这六弟回来没多久,今儿也没有外人,叫他来见见你。” 秦燕殊一边饮酒,一边朝亭外看,果然随着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两个人。一个长的同李易颇为相似,眉清目秀,公子打扮,十七八岁。另一个个子更高,身材伟岸,英俊阳刚,二十上下的年纪。 诸人站起身,李易便将这二人一一引荐,果然同秦燕殊想的一样,那个年纪小的是他家中六弟,叫李晏。 年纪大的是,是他六弟在外行商时认的义兄,叫李昱。 亭间挂着的细软纱帘随着水面上吹来的河风飘逸飞扬,秦燕殊与李易并肩而立,正听他们兄弟说话,却感到有一束目光向自己看来。他侧目瞥了眼,见是那个叫李昱的人。 秦燕殊对这样的目光见怪不怪,见那人服饰普通,却不卑不亢,举止得体,眉宇间带着几分侠意,英气十足,心里有一两分欣赏。 这二人同亭中众人见了礼后,略微说了会话,道有事也不多座,起身告辞了。 因刚才见秦燕殊多看了李昱两眼,李易便对他道:“他家和我家有几分渊源,是出了五服的同族。” 秦燕殊余光瞥见二个身影消失在沿河柳缇间,点头道:“那倒是巧了。” 李易又使人去叫家里的小戏子出来唱曲助兴。 且说李晏携人出来,看长安有些心不在焉,以为他还在想刚才亭中所见几人,便介绍道:“刚才那几个都是我大哥的朋友,日后会常见。” 长安想的却是其他,因问:“那个穿红衣的是谁,瞧着不一般。” 李晏道:“是靖国公的儿子,同我哥关系最好,他家在盛京,不过这会来金陵小住。” 长安听了这话,心中纳闷,却不好细问,随便和李晏聊了两句。 等到两人分开,他的面色才凝重起来。 回想刚才,入得亭中,打眼就见主座坐的是李晏之兄李易,而挨着他右手边坐的那人,形容出众,举止不凡,兼之锦衣绣服,宝带华冠,在几人中最是显眼。 他不是没见过世家贵族,不以为奇,却在那人站起时,看到他腰间所配之物,头皮发麻,脑袋嗡的一片空白,差点失态,让对方察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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