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哎,你对太子果真一点心思也没有吗?” “一点点吧。” 纪云宴生得好,性情也好,鲜少有孟浪行为。今日这样鲁莽,大抵是她说的话有些重,把他激急了。 和自己年岁相仿的人长久地相处,自己又时不时地勾他一下,说心里硬得像个铁板,那是假的。 可若要说多喜欢,那也不必。 柳双娥朝后躺去,手臂枕在脑后,叹着气道:“可也就那样。” “嗯……这才是正常的,”淑妃无意识地摸着她的衣衫,“这样的年纪,没有感觉才怪呢。” “你如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心动吗?” 淑妃点头:“有的,我对他一见倾心。” 她的十五六岁,是前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可即便如此,她作为长公主,身边也少不得青年才俊。 柳双娥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她的眼,让堂堂长公主一见倾心? 她问:“他……可娶妻生子了?” “他一直陪着我,”这酒实在太烈,淑妃还想再仔细说说,脑袋却如同浆糊,怎么也无法将自己与秦烛的过往说出口。只能勉强压了睡意,蹦出几个字来,“在这宫中。” 柳双娥心里一沉,问:“是谁?” 然而肩膀上的人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她也没有瞧见,淑妃一张一闭的嘴唇,将要脱口而出的“秦烛”二字。 柳双娥喊了北雁来,将淑妃抱进屋去,却并不担忧了。 此人既然在宫中日久,他与淑妃的情意未被发现,就说明淑妃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 便如此下去吧。 她如此想着,自己困意也上来了,正欲灭了油灯,门却又被推开。 橘白的身上滚着秋日的寒气,说:“邵昭仪要见姑娘。”
第37章 热泪 今日也真是忙的。 柳双娥自嘲地笑笑,由橘白给她套上衣衫,一面听她继续说:“具体说了什么奴婢也不大清楚,李公公那边的消息说,陛下并未降罪邵昭仪。父兄的过错并不会牵连她,无赏无罚,只待安心生产便是。” 柳双娥闻言点头:“她有孕在身,须稳住心神才好。那她可说,为何要见我?” 邵昭仪没有能力杀了她,也无权势。大厦已倾,于她而言,仇人站在自己跟前,只会心生不快。 “并无,”橘白为她系好披风的带子,取了灯盏来,“自甘露殿出来时,邵昭仪十分镇定,也没大喊大叫的,只是说了要见姑娘。” 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在宫道上了,这一次的心里却出奇地镇定。 在皇宫待了这样久,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而这一次与她在黑夜中同行的,不是松雪,不是姐姐,而是橘白。 橘白也长大了。 在她们之间,早就形成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邵昭仪曾经,何其辉煌。 柳双娥记得她得宠时,仿造柳春山一言一行,一容一装。淑妃曾为她叹惋,然而如今金碧辉煌的大殿在黑暗中,也隐隐透出来几分破败。 静极了,引导她的宫人也未曾出声。 她将橘白留在外面,独身进了宫殿。 邵昭仪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在明亮的烛火前,手指捏着那根细长的绣花针,给尚未出世的孩子绣将来要用的衣物。 上一次瞧见这样的情景,还是姐姐。 她晃了晃脑袋,邵昭仪的目光却已经望了过来,声音却很平静:“你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吧。” “我只是在等,并无期待二字。” 见她不说话,柳双娥继续说:“你想问我什么,只管说便是。邵三他,不会有事。” 邵昭仪冷笑道:“陛下何其薄情。爹爹能独身上京,就说明我邵家并无不臣之心,陛下何至于要如此赶尽杀绝?” 柳双娥本来想说,如果你们兄妹在都中不必如此猖狂,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她却坐在了邵昭仪的对面,伸出手来摩挲精致的绣花:“你们家不是没有能力反。” 陛下这是吃准了邵老将军爱女心切,知道他不敢贸然出兵。 可下一步,就难了。邵家旁系未死,于他们而言,人质已不是人质。粮草充足,民心不稳之际,也是改天换地的时刻。 这些年至关重要,纪蒙尘若是明智,定要在民生上花好一番心思。 邵昭仪说:“陛下凉薄。今日是邵家盛极而衰,明日便会到柳家。” “所以爹爹会请求回乡,与我一起。”回乡又不是真的断了与朝廷的联系。朝中不少臣子背靠柳家,多得提携。其中诸多要务,还须过问他。 “可惜,皇后已经死了,”她的语气并不讥讽,眼底藏尽悲凉,“倘若她还在,便可以保你们一世安稳。你也不必受这样的委屈,这样的伤,还要远离都城。” 柳双娥从未见过这样的邵昭仪。 她总是盛气凌人,轻狂得很。从前二人的相处,总是夹枪带棒,不欢而散。今日她不疾不徐的模样,反倒有些异常。 邵昭仪看出她的疑惑,只是望着快要燃尽的烛火,缓缓道:“从前我对她多有不敬,还要多谢她的包容了。”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柳春山,你也是个可怜人。” 柳双娥问:“你知道我姐姐的事?” 邵昭仪瞥了她一眼:“她自尽前,曾找过我。” “我姐姐说了什么?” “我为何要告知你,”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柳双娥,我从不做赔本买卖。” “你要什么?”一提到柳春山自尽的事情,柳双娥就失了分寸。她站起身来,微动的眼眸堆满慌乱,一双手无力地握着对方的手臂,“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为你尽全力。” “我要妃位,我要我女儿的荣光,”邵昭仪依然坐在案几前,略微仰头望向她,身上的气势却盖过柳双娥许多,“你可以办到的,对吗?” “可以,”她扶住案几,偏过头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我会扮成姐姐的模样。” 邵昭仪浅笑道:“等我生下女儿,还要麻烦你回都一趟,请君封妃了。册封之日,你来我寝宫,我必定知无不言。” 烛火灭了。 邵昭仪仍然坐在案前,无声地笑起来。 黑夜里她的眼眸似乎闪着亮光,嘴角突然一咸。 谁的一生不是何其荒唐,说到底自作自受而已。 她在见到柳春山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快,倒也不是柳春山品行不端,只是她是邵家嫡女,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亲人都会为她摘下,从未有过得不到的东西。 陛下的宠爱是她唯一一个得不到的。 也并非她对之动心。她再聪明,也不会把真心托付给一个后宫三千的男人身上。但她还是得要,在这世界上,她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可她后来分得的宠爱,不是自己的,是柳春山的。柳双娥与皇后容貌何其相似,她多么惧怕自己的东西会被别人抢走,是以才要千方百计地刁难。 邵昭仪叹了口气,听着柳双娥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柳双娥,你最想知道的皇后的死因,我一清二楚。等我封妃的那一天,一定会把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你,囊括无遗。 累了一天,橘白蹲在外头打着盹儿。 柳双娥覆过橘白的额头,问:“怕不怕?” 惊心动魄,凶险万分。帝心凉薄,方寸之间定生死。她是高门贵女,即便面对仇人之败,也无法不震颤。 更何况是橘白,微弱之躯,生死命运更是被人左右。 有衔青、松雪先例在前,她不可能不怕。 她只是揉了揉眼睛,反而问道:“姑娘饿了吗?回去煮碗汤饼给您吃。” 柳双娥以为她没听清,正欲再问,又听她说:“我无父无母,连姓名都无,全靠姑娘当年从街市中将我捡起。衔青姑姑会医术,松雪姑姑有武功在身,我什么也不会。但是我呢,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 “即便未来生死未卜吗?” “是。” 她没有庞大的身躯可以为柳双娥遮风挡雨,唯有走过长夜后,为她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 柳双娥心头一动,有些难堪地偏过头去,然而那滴热泪还是滴在了橘白的手背上。
第38章 邵远 次日傍晚。 邵府门可罗雀,有官府的人把守。 柳家已打点好了,是以柳双娥带着人进去时并未遭到阻拦。只是身边纪云宴扮成小太监,青绿色的圆领窄袖袍衫穿在身上,与他天潢贵胄的气质相冲,让值班的侍卫不由得多看几眼。 柳双娥浅笑着,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给侍卫手里偷偷递了沉甸甸的荷包过去:“这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玄公公。太子殿下与邵小公子是同窗,小公子遭此劫难,殿下心善,又不便踏足,故而差了身边的公公来问候。” 对面手心托举着荷包,乐得没听清她嘴里的话,摆摆手便放人进去了。 松雪与邵三已在庭院的假山后等待许久。 邵三给他们斟茶,她也没接,甚至没在对面坐下。头上的帷帽几乎要遮住整个上半身,远远望去连身形都无法辨认。 她说:“小公子想问什么?你父兄的性命,你姐姐的安危,还是邵家的未来?” 他起身问道:“我姐姐……” “你姐姐在宫里很好,昨夜我去见过。荣宠或许会少,但有孩子在,吃穿用度不会少。实在担忧她在宫中尝遍苦楚,可以托人牵上淑妃的线,也许她会帮忙照拂。” 柳双娥继续说:“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你性子这样转变,到底是听了谁的话?” “国子监一争后,许侍者曾上门探望。” “许侍者?可是奉仙殿的那位许一觉许侍者?” 奉仙殿,是皇宫中供奉神明的宫殿。历朝历代皆设此殿,民间亦常建奉仙宫,年年岁岁祭祀,以祈求万世太平安康。 奉仙殿的侍者虽有官职,却并非科举所能至,而是由每任侍者挑选天赋异禀的弟子接班。侍者与神明对话,地位至高无上,虽在皇宫却几乎不受宫内纷扰,不参政务,也因此换来多年无恙。 “正是许先生。” 昔日,许一觉放着好好的侍者不当,偏要入国子监讲学。今日,他又要蹚邵家的浑水。 就她所知,其人是个孤臣。与众臣皆有来往,却也只是泛泛之交。往后朝廷的水只会更深,若是哪天被小人记恨上参了一本,是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他对你说什么了?” “先生性情和善,在国子监中便善待学生。他只是私下里劝我收敛,然后给我卜了一卦。” “他看到了什么?” “他说,我在那一日将有血光之灾。” 柳双娥轻笑:“他还真算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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