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邵三至今想起还有些脊背发凉,“出事之后他登门拜访,教导我未来要如何去做,才能吃更少的苦头。” “娶松雪,也在其中吗?” “正是。”邵三点头。 柳双娥闻言冷笑一声。 看来这个大名鼎鼎的许一觉,她不得不去见了。 又交代松雪几句,二人作势要走,却被邵三拦下。他紧紧抓着纪云宴的手臂,眼里的悲伤将要溢出:“太子殿下,事情真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纪云宴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腕,嘴角扯出一抹骇人的笑意:“小公子,杀人偿命。” 柳双娥怕他情绪不稳,又要说什么话来激纪云宴,忙攥住纪云宴的手腕往自己身后拉去,说:“结束之后,小公子便回南方去吧,那里比都城容易活命。” - 邵远被软禁的阁楼在府邸的最深处,从庭院出来,要走好些路才到。 柳双娥轻握着他的手腕,察觉到脉搏的跳动异于平常,关切道:“你怎么了?” “大仇将报,反而有些惧怕。” “惧怕才是正常的,”她转头望向纪云宴,“殿下第一次杀人,若要面色如常,那才教人害怕呢。” 纪云宴想问她怕不怕,脑袋却没转过弯来,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从前杀过人?” “没呢,是以我也有些紧张,”柳双娥拉过他的手来,放在自己手腕上,“你看,感觉到了吗?” 纪云宴猛地一顿,她的手腕又细又白,还有些温热。他没有察觉到跳动的脉搏,目光却望向了手腕中央青紫又浅长的筋。 柳双娥见他愣神,出声道:“嗯?” 他倏地收回手,下意识偏过头来:“是。” “你今日未带佩剑。” “今日方才拿到,有些不顺手,故而取了常用的匕首来。” 纪云宴继续说:“你何时启程?” “明日。” “这么快吗?” “邵昭仪快生产时我会回来一趟,还有些事未完成。算一算日子,大概是年关,我能赶上你的生辰也说不准。” 纪云宴往年的生辰并不会大肆操办。从前太后在世时,碍于陛下的面子,也只能吩咐厨房做一桌好吃的给他。能真心给他道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庭院冷落,无人问津。 今年若柳双娥在,或许会有不同。 他叹着气道:“到邵远的住所了。” 陛下给柳双娥的面子很足,只给邵老将军下了狱,邵远仍然软禁在府邸。 他坐在床前,而信件铺了一地。纸张有些年头了,阁楼里泛着淡淡的纸张味。 邵远彻夜未眠,眼下的乌青深得吓人,双眼凹陷,抬头望向他们:“当年留你一命,没想到会有今日。” “将军的定远刀很特别,您身上的刺青也是独一无二,”纪云宴从袖口中掏出那把淬了好几遍毒药的匕首,踩着纷乱的纸张走过去,“还要多亏将军的轻狂,我才能认出灭族仇人是谁。” 邵远还是坐在那里,并没有逃跑之姿,死气沉沉的眼睛充满杀气:“你以为,灭族仇人只有我一个吗?” 纪云宴正欲开口,又听他继续说:“我有什么理由杀胡家呢?” 金钱?邵家盘踞南方,胡家又是生意人,贸然断了一条线路反而惹得财政不稳。权力?一介商人,即便有幸科举中榜,因之出身也在朝野事事受限。 邵远说:“殿下看到地上的信件了没有?这是昔日陛下与我的来往书信,全都在这,一个不落。” 地上全是信件不错,可纸张杂乱,根本看不出行文顺序,若要收集须好一番功夫。 “我死之后,殿下将书信收集起来,拼凑完整。殿下知道的、不知道的,上头都有。看完之后,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他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下句话却有些莫名,“纪蒙尘,这是我留给你的报应。” 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张开双臂。 “动手吧,太子殿下。”
第39章 耳垂 匕首拔出,锋芒逼人。 纪云宴并未直接动手,而是转头对她说:“双娥,你先出去。” 她缓慢地点头,然后伏下身来,蹲在地上将杂乱的信件一张张拣干净。揣进怀中,这才出了门。 似乎能听见微弱又凌厉的刀锋声,又传来倒地的碰撞声。柳双娥转过身来,却见纪云宴已经开了门,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衣衫已经染了血,脸上也血迹斑驳,眼里却毫无神气。手中的匕首还在淌着血,滴落在门槛上,而柳双娥却能听见他深沉又缓慢的呼吸声。 她的眼神越过纪云宴,依稀能瞧见邵远的尸身瘫倒在地。 纪云宴却挡在她身前:“很可怕的,你还是别看了,免得晚上睡不着。” “你这个样子走出去更吓人,”柳双娥取了帕子把他的脸颊与手掌擦干净,然后又将匕首上的血一并揩去,重新装回铁鞘,“我大哥少时的衣衫你应该能穿。” 他点头,想取过她怀里的信集,却被阻拦:“你现在情绪不稳,待我在府上将顺序理出来,明日再差人送到你宫里。” 邵远临死前的那句话实在是奇怪。倘若这信件中真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被纪云宴知道,他情绪还在高处,身上还有淬了毒的匕首,她怕纪云宴一下子想不开。 纪云宴只得跟着她一道回府。 只是出邵家的门时,值班的侍卫瞅见他一身的污血,难免多问了几句。 柳双娥什么也没说,只给他看了柳家的令牌,又朝他手上添了许多碎银。 柳安闲见纪云宴来,也并不意外,一路默不作声,直接领了他去换衣裳。 他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套旧衣衫,朝纪云宴身上比了一比,丢了过去:“将就穿。” 大哥偏爱深色,他平日里多半是浅色,袍子也略微有些大。因此他松松垮垮出来时,柳双娥着实愣了一下。 三人坐下,柳安闲给他们倒了热茶:“过阵子我也要回乡,不过别过于担忧,京中会有嘉平照顾你。跟我们家走得近的那些臣子,也会与你有些来往。” 纪云宴站起来朝他行礼:“多谢大人。” “就别这么见外了,”他抿口茶,转头问柳双娥,“东西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明日天亮之前就启程。” 纪云宴差点没拿稳茶杯,问:“这么早吗?我还想送一送你呢。” “殿下还是不要分心的好,”她转了话头,“爹爹同我讲讲许侍者吧。” “许一觉?太子殿下熟啊。” 喝茶的纪云宴呛了一口,忙回道:“许侍者是在国子监讲学不错,可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只知其身兼两职而已。” 柳双娥问:“许侍者为何要入朝为官?” “他能进国子监讲学,还要多亏了嘉平。我听嘉平谈过,他说历代侍者的义务都是在奉仙殿向神灵祈祷,以保家国太平。那他进国子监传道受业解惑,也是一件善事。” “可科举并不考占卜。” “也许是想看看这汇集天下英才的国子监里,是否存在有慧根的人,好继承他的衣钵吧。” 柳双娥眨眨眼:“他住在何处?” “你要去见他?”柳安闲摆了摆手,“虽说他待人的确和善,可没人能进他的府邸。你贸然前往,只能吃闭门羹。” 她冷笑着回道:“松雪嫁给邵三的主意是他给出的,我自然要去见一见。” “他好端端地搅这趟浑水做什么,真当自己命硬啊,”柳安闲还想在说,却瞅见纪云宴眼神飘忽不定的模样,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只好知趣地起身,“我去问问晚膳做好了没。” 柳双娥低声应下,面对着纪云宴上下打量了许久,才说:“虽然没见过你穿深色的衣裳,但似乎还挺好看的。”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思索片刻,继续说:“我大哥身形健壮,你穿着难免会松松垮垮的。等这几年你养好了身体,再穿这件肯定更好看。” 然而对面却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柳双娥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怵,偏了头给自己斟茶:“你、你还没缓过来啊?” “想到你要走好几个月,再回来须年关,便有些不习惯。” “你前十五岁的生命里没有遇见我,不是都照常过来了。如今我要走,肯定也能很快适应的。”柳双娥眯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不一样。” 她双手捧着帷帽,斟酌道:“其实……也不是一点也没有的。” 纪云宴愣神:“啊?” “你昨夜问我的啊,你问我是否一点点情意都没有。我想回你呢,可你自言自语的,根本没给我机会说话。” 他握住她的手:“你没骗我?” 柳双娥有些恼羞成怒地把手抽出来:“你不信就算了。” “信,我怎么不信。” “不过我可提前与你说好了,有是有,但是只有一点点。有点情意,但不会阻拦我日后逃离都城的。” 柳双娥还想要说,想劝他早日收了心思,却被纪云宴拉着站起来,有些茫然地抱在怀里。 地上传来东西掉落的响声,她低声道:“帷帽掉了。” 然而纪云宴压根就不为所动,她只好继续说:“你……别太放肆,指不定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没说话,而是贴着她脸庞的轮廓一路下来,停在她的嘴角,想俯身亲吻却又作罢。于是又贴着清晰的下颌线,最终停在了她脖颈的侧面。 远远望去,他的整个头都埋在她的脖颈里。也的确如此。 柳双娥的脖子被他的鼻息喷得十分敏感,抓着纪云宴的衣领,低声道:“你别……” 他没有说话,俯身吻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吻极轻,持续的时间也很短,如同小鸡啄米。然而脖子实在是过于敏感,柳双娥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双唇与自己微凉的脖颈贴合的那一刹那,并永远铭记。 她有些局促,最终还是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 想说的话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憋出来一句:“以后做这种事,还是找个隐蔽的地方罢。” 纪云宴点点头,然后又略带放肆地吻住了她的耳垂。
第40章 恩师 柳双娥脸红着推开他。 “你还是快些回宫吧,小心被陛下发现了。” 只传来他的轻笑声。 她恼羞成怒,捡起地上的帷帽,轻轻打在他的胸口:“听到我说话没有?!” “听到我心里去了,”她控制了力道,这东西打在身上并不疼,他从袖口里掏出那把匕首,“给你防身用。” 柳双娥接过来,这才仔细打量。这是他方才在邵府用的,精雕细琢,铁鞘上还刻着荼蘼花。 “你很喜欢荼靡花?” 先前他赠予自己的那根木簪,也是荼蘼花的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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