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卷入其中她并不在意,只是松雪嫁到邵家是许一觉出的主意。他与邵家、柳家,与这祉朝的任何一个世家都没有恩怨情仇,如今时局多变,他是发了疯才要自己卷进来。 许一觉说:“郡主今朝给邵家留有转圜余地,明日柳家落败也能有人伸手。” “中秋一闹,邵家与我们已是仇敌。” “不会的,”或许是许一觉压她一个头的缘故,柳双娥总觉得他的气势也将自己压得死死的,“松雪是邵家的主母。” “那又与你何干?”他给自己的感觉很不好。 并非当年邵三那等孟浪之辈,而是许一觉望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太深太深,好像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要把自己心里所想看得透透的。 “小人并非为了柳家,也无意讨好邵家,”许一觉将头上的绢花取下,放在柳双娥的眼前,“宫中盛开荼蘼花的地方只有凤仪宫。” 这绢花做工之精巧,一看便是宫中所造。然而宫中除了她姐姐,还有谁能让匠人制出如此精密秀美的荼蘼绢花呢? 柳双娥想接过来仔细再看,然而那朵绢花却已被他戴回了头上。 他说:“我为的,是皇后。”
第42章 初霁 “你认识我姐姐?”宫中无人不知皇后,是以她接连问道,“荼蘼绢花,是我姐姐给你的,对不对?” “郡主别急,关心则乱,”她没有看许一觉的双眼,而是紧紧盯着他头上的绢花,仿佛要从里头看出柳春山的影子来。他抬手正了正绢花,解释道,“皇后曾与我在奉仙殿相见,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家人安康。插手二族恩怨的确是我僭越,只望在往后无论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郡主都不要将事情做绝。” 柳双娥的眼神这才回到他的面容上,问:“姐姐还说过什么?” “再无其他。” “那你……入国子监讲学,这种种行为,都是为了我姐姐?” “正是。” “你与姐姐是何关系?为何我在宫中时,从未听姐姐谈起过你?” “我是奉仙殿的侍者,皇后与我的交情只在奉仙殿中,她又怎会在其他地方提起?” “好,那我信你。凡事我都会留有余地,也会尽量使自己平安……康健。”一旦有人提及皇后遗愿,再清晰的思路都会错乱成一团线,如论如何也理不清。她下意识地垂眸,不想让生人瞧见自己动容的模样,可以泪如泉涌却无法阻挡。 对面没想到几句话便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连忙取出手帕来递到她手中。 柳安闲见状摆摆手,将他拉到一边:“这儿有我,你先回国子监去准备今日讲学的东西。小女一时失态,还请莫要见怪。” 许一觉正欲回答,却见柳安闲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过段时间我也要回乡,这几年里恐京中生变、太子遭难。嘉平不日将启程去矜城任太守一职,满朝中能给太子说得上话又不必担心性命的只你一人。” 他打开这张纸,在灯盏下照了一照:“这是……” “太后遗诰,可以保全太子性命的东西。” “大人要将太子殿下交托给我?”他连忙把遗诰塞回柳安闲手中,“我人微言轻,无法担此重任。” “太子与胡氏一族的关系,你是知晓的。胡氏并不受陛下重用,这六七品官在天子脚下也说不上几句话,想要庇佑太子也有心无力,”柳安闲眼神深邃,却泛着不怀好意的光,“许侍者掺和了我们家的事,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是孤臣吧?” 换言之,你都替我们家做过事了,甚至给我女儿送行了。消息传出去,无论你心中是何打算,在众臣眼中你都是我们家的人了。 是以柳安闲笑眯眯地又将遗诰递到他手中,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侍者实在无法排解苦闷情绪,就想一想皇后对太子的好吧。也算是替她完成一件憾事了。” 柳安闲好不容易给女儿哄高兴,吩咐车夫出发之际,却又被拉住。等反应过来时,手上已被塞了一块玉。 她浓密的睫毛结成几块,一双眼睛还有哭过的痕迹,沉沉道:“这是陛下送我的,我不能要。等日后有机会,我再还给陛下。如今就请爹爹先替我收着。” 这玉不大,在手心里却有些沉。他将锦袋打开,窥见了玉块的全貌,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头:“陛下爱玉,这是他最宝贝的。是二十多年前,朝邬国上贡给前朝的,后来几经波折到了陛下手中,几乎从不将此示人。小娥,你的处境很危险。” “三年之期一过,便让纪云宴请旨赐婚。还有,陛下对他生母的事,缓一缓再告诉他。” “放心,”柳安闲交代了橘白几句,又后退两步,“到了那边,会有你堂哥安排。” “是伯父的儿子吗?” “是,泫然会对你很好的。” “爹爹这么多年没见过堂哥,怎的知晓这么清楚?” “我们家就没出过纨绔,不然怎么算大族,”他气呼呼地说了两句,心绪终究是一路往下,眼里是掩盖不住的落寞,“路上多加小心。” 他放下帘子,将玉块放进了袖口,朝车夫招了招手。 茫茫夜色中,他看不清车子的后背,只是站在府邸门口听马蹄声越来越小。 柳安闲提了衣摆正欲跨过门槛,准备上朝要用的东西,却瞥见逼近的灯火。 纪云宴一身读书人穿的最寻常不过的袍子,累得气喘吁吁,停在了他跟前。 柳安闲将手背在身后,咧嘴笑:“你来晚了。” - 大祉繁华之地有三。 一为国都陵安,一为矜城,一为月牙城。 陵安在北,矜城与月牙都在南,不过这月牙要更东边些,也更舒适。 一路畅通无阻,二人都不是吃不了苦的。不过舟车劳顿,常常白日便是昏睡过去,傍晚又昏昏沉沉进了驿站,寻些温热的吃食。 真正到月牙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一江两岸皆是热闹街市,隔着这一边往那边看,能瞧见流光溢彩的高楼,与藏在帷幔背后起舞的女子。有的站在高台之上,纤细的手臂若隐若现,依靠着栏杆朝自己嘴中灌了一口酒。 柳双娥看得有些愣神,以至于马车停在柳府都未尝察觉。 有人拉开了帘子:“堂妹?” 她吓得一激灵,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打量了许久。 眼尾狭长,配上突出的眉骨,显得他一身阴郁的气质。 对面见她没说话,又出声:“小娥?” 她这才回过神来,摸索着马车的边缘站起来,试探性呼唤道:“堂、堂哥?” “停了许久也没见你下来,还以为是坐久了一时间没力气起身,没想到是看对岸的红粉佳人,”柳泫然调笑道,“都长这么大了。” 她点头:“十五了呢。” “给你留了一间长启园,”他扶着柳双娥下来,那边招了手叫人来将行李搬进去,“你没来过月牙,寻常用的物件都与陵安不同,眼下天色还早,我带你去街市上走走。” 大街小巷,各式招牌。比起陵安,月牙城的人要更柔些,仿佛嫩得要掐出水来。她长在陵安,说的官话太好,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柳泫然人缘甚广,是以遇见熟人时,他总是要拍一拍她的肩膀:“这是我堂妹蓬莱郡主,陵安来的。” 几人走走停停,柳双娥终于在一间店铺前停下。 这是一家瓷器店。 摆放在外面的都是些小物件,她却被一件小瓷瓶勾住了神。 最普通的光口细颈式样,然而它通体没有一丝杂质,柳双娥握着瓷瓶在光下,明亮而不刺目。 像是玉。 她握着这件瓷瓶朝屋内走去:“你们掌柜的可在?” 柜台上只有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人,放下了手中的书:“我便是。” - 回到长启园中,借柳泫然之手查清楚掌柜的底细。 陈氏初霁,今年二十三。无父无母,十八岁时白手起家做生意,在这月牙城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瓷器商人。 她案底清白,柳双娥很放心。 她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一信作罢,柳双娥又将头上的木簪取下,一齐交给了橘白:“你带着这木簪与信,叫给陈初霁。让她带着东西北上陵安,去到柳府,会有人相助。” 纪云宴那,钱是缺不得的。 柳家或许能助他一时,可终究管不了一世。 陛下爱玉,这透得如玉的瓷器,或许能讨陛下的欢欣。 若是顺利的话,再让她投了胡家门下。 扶持胡家起来,又有柳家兜底,纪云宴的地位能稳固许多。
第43章 胎气 她亲自送了陈初霁上路。 陈家也只是个普通的府邸,远望去与寻常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听柳泫然说,她并非本地人,是前些年倏然冒头的。 她自称是矜城人,战事四起、天下大乱时丢了家,四处流落,一路上多靠好心人接济才活下来。来月牙城的原因,也不过是这里富庶安定,战火烧不过来。 柳双娥站在门槛前,目送她上了马车,又依依不舍地朝自己身边这个半大不大的女娃娃作别。 女娃娃约莫六七岁,长得倒是粉雕玉琢,是领出去倍儿有面的那种。年纪虽小,五官却已能看出有些锋利,日后也是个顶顶的美人。 她并不畏生,因此柳双娥薅她脑袋上的头发时,也只是睁大了眼睛抬头望她:“你是我小姨新认识的朋友吗?” 柳双娥没回答,问:“你叫什么名字?” “举荷。” “举荷?” “一一风荷举。” 柳双娥这才反应过来是哪两个字。 这女娃娃年纪不大,倒是略通些诗文。 她还想再问问对面多大,却被举荷的小手拉着跨过了门槛。 举荷头也不回,只让人瞧见她的后脑勺,以及脑袋两边扎的小揪,嘴里念念有词:“我小姨说来者皆是客,这位姐姐你先进来喝口茶罢。” 府邸厅堂的陈设流光溢彩,比陵安城的邵家还要绚丽三分。说是小有名气,可陈初霁这个商人做得十分成功。 举荷俨然是个小主人的模样,气定神闲地喊人给她奉了茶,又上了好些点心。 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对她也的确毕恭毕敬。 柳双娥好奇道:“你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吗?” 路途奔波,陈初霁不愿外甥女受苦才把她放在月牙。可举荷小小年纪,家中没个大人管家,若是有什么急事该不好解决。 “小姨说,有什么事情找你就好了。”举荷奶声奶气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扑棱地望着她。 柳双娥笑而不语。 她只是捏了捏举荷的脸,又轻声嘱咐几句,便离了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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