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正巧推着太子妃回春和殿用早膳,沐夷光行动不便,却坐在轮椅上哼着不成调儿的曲子,看起来心情极好。 她知道娘娘与殿下昨夜在文华殿共寝一事,大着胆子打趣道:“看来娘娘昨夜是得偿所愿了?” 沐夷光嗔她一眼,没说话,却已经期待地捧起了脸。 四舍五入,没准儿自己已经怀上小宝宝了呢! 长缨不知内情,也跟着开心起来。 正当两个人白日做梦的时候,刘宝带着太子殿下的吩咐来了。 他向沐夷光说明来意:“……殿下特意派奴才提前告知娘娘,免得娘娘忧虑。” 沐夷光自然相信刘宝所言,不仅如此,她兴致盎然道:“朝堂上的事儿本宫虽然不懂,但对涂脂抹粉总有些心得,既然如此,本宫就同刘公公一道回去,也好襄助殿下演完这场戏。” 刘宝的眼皮跳了跳,立刻笑道:“有娘娘指点,自然是再稳当不过了。” 只是他心里头怎么这么慌呢? 于是刘宝拱拱手,果断告辞:“奴才还得去宫门外给冯大人回话,就先行告退了。” 沐夷光理解地点了点头,吩咐长缨带她去见殿下。 回到文华殿中,沐夷光才发现殿下并未卧床休息,而是仍在书案前正襟危坐,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织金绣蟒纹的锦袍,头戴金冠,神情淡漠之间衬得脸色更为冰冷苍白。 有刘宝的事先提醒,沐夷光十分从容地转着轮椅坐到了陆修珩的对面,义正言辞地指出殿下所犯的错误:“殿下,既然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怎么还能如此操劳呢?” 触及沐夷光清澈纯真的眼神,陆修珩的心不自觉地跳快了两拍,思绪好像轻易就被扯回昨日那个纷乱的雨夜,温暖的体温、绵软的拥抱…… 她的声音清甜软糯,明明是最为普通不过的关心话语,他却听出了缱绻意味,耳朵也仿佛被烫了一下。 陆修珩按捺住心底繁杂思绪,沉声答道:“不过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罢了。” 沐夷光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怪不得殿下的脸这会儿又红起来了,殿下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控制得如此自如?” …… 陆修珩一噎,不动声色地胡说道:“只是孤今日穿得暖罢了。” 他不想沐夷光再问,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既然你来了,便与孤一同骗过那冯德阳吧。” 难得陆修珩有求于自己,沐夷光昂起头,颇有些得意地应道:“殿下尽管吩咐,臣妾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陆修珩垂眸看了看她,只好让她继续得意下去。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神情微舒:“一会儿冯德阳来了,孤便会装作无事发生,照常处理事务,而你要表现出孤的病情变重了,十分担忧的样子,可以吗?” 这样温和的语气,沐夷光甚至能从殿下那张清冷矜贵的脸上脑补出一丝乖巧,她忍住想要凑到殿下身边与殿下贴贴的冲动,用力地点了点头,踌躇满志。 只有洛元站在一旁,麻木僵硬地想:殿下说好的“不见外臣”呢?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沾衣不湿,昨夜大雨过后,今日雨势又渐缓,像是老天爷为人间争取了片刻喘息。 冯德阳站在宫门外,伞也未撑,以此展现自己诚意。 刘宝缓缓踱步而来,一脸傲慢:“冯大人,殿下今日不得空,怕是无暇见你了。” 冯阳德将此话在心中过了一过,从袖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来,悄悄递给刘公公:“殿下初到应天,本官又是新官上任,是否有哪里做得不妥当的,惹殿下不快了?还望公公指点。” 刘宝将金元宝笼在袖中,掂了掂分量,却只是模棱两可道:“冯大人客气了,殿下与大人都是奉公为民,哪里来的不妥当。” 冯大人却是个人精,他也不说话,只是陪着笑脸,又塞去一个金元宝。 刘宝这才勉为其难道:“既然大人诚心,咱家就给你透个底儿,殿下病了,不便见客。” 冯德阳立刻换了副关切神情:“不知殿下病情如何,可有下官能够分忧的地方?” 刘宝嗤笑一声:“大夫昨日便嘱咐过殿下不能伤神,大人您莫拿那些个公事来扰殿下清净,便是最大的分忧了。” 冯德阳心中暗喜,面上却仍旧惴惴不安,他还要再推拒,刘公公已然不耐烦,转身回宫了。 既然殿下病重,冯德阳便立刻回了巡抚衙门,令人尽快拟好符合自己心意的治水方略,又来到宫门外求见,企图一探太子殿下病情虚实。 他所打的幌子倒是十分在理:“治水一事迫在眉睫,微臣与潘先生又迟迟难以达成共识,微臣斗胆请殿下来拿个主意。” 宫门外的小太监早已恭候多时了,他已经知道今日冯大人不见到殿下是不会安心的,也没有再拒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十分爽快地带他进殿了。 刚到文华殿,冯德阳便见了一个粗布衣裳的小老头儿,背着药匣子从正殿内走出,一脸愁色。 他连忙问这小太监:“那可是神医李丞?” 小太监慢吞吞望过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奴才也不曾见过。” 冯德阳也没指望这小太监能答上,这个问题也不需要答案,如此身份地位能在宫中行走,除了李神医还会有谁? 若说先前刘宝的话让他信了三分,现下他对殿下病重一事已信了五分了。 冯德阳进了殿,不仅见到了一脸病容的太子殿下,甚至见到了还坐在轮椅上养伤、但也赶来照顾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娘娘。 他跪下行了拜礼:“微臣冯德阳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陆修珩漠然道:“免礼平身。” 他这才起了身,伸手去拿自己带来的方略,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太子妃娘娘处飘了一下。 这位太子妃娘娘可以说是名动天下了,令人传颂的除了她显赫的家世与无瑕的美貌,更有她对太子殿下的深情厚意、情比金坚,先有在太子殿下遇刺时舍身相救,后有不顾安危跟随殿下亲赴江南治水,已成了民间难得的佳话。 他虽然是叶礼贤一手提拔,但也动了将大女儿献给东宫为妾的心思,两边不得罪。只是有太子妃珠玉在前,他明里暗里与殿下提了好几回的女儿心思,都被殿下不假辞色地拒绝了。 如今见了太子妃,他才知道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难怪太子殿下要独宠太子妃,她哪怕没有身为护国大将军的父亲、没有与殿下生死相随的经历,仅凭这一张脸,便已经胜却人间无数了。
第45章 冯德阳年纪约摸四十, 体型微胖,面白无须,看起来和和气气的, 十分好商量的样子, 实际却是一只笑面虎,不仅排斥异己, 而且贪得无厌,实难填饱他的胃口。 他恭恭敬敬奉上方略:“这是微臣昨日连夜撰写的治水方略,请殿下过目。” 这方略厚厚一册, 更是长篇累牍地表达了对宣成帝圣恩与太子殿下亲临治水的感激涕零,真正对治水工程与赈银使用的安排就不甚详实了。 陆修珩脸上表情愈发不耐, 只是面色依旧苍白,明明文华殿中地龙烧得正暖,脸上与唇上竟连半分血色也无。 他将那些废话统统跳过, 径直翻到最后几页。 沐夷光坐在他的右手边,见殿下神色不虞,为他倒了一盏蜜水,又将脑袋凑了过来, 声音清甜, 主动请缨道:“臣妾帮殿下翻页。” 如此光明正大的干政要求,陆修珩竟然颔首同意了。 冯德阳低眉敛目地站在下首,今日忽然传来病倒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着娘娘与殿下亲密依偎在一起翻书, 时不时还小声说点什么, 他心中的思虑更重了:究竟是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过于娇宠, 还是殿下病重了,不得不让娘娘帮着梳理文章呢? 沐夷光看书看得慢些, 遇到不懂的甚至还会提问,倒是给了陆修珩细细思索的时间。 他圈出纸上几处地方,淡淡扫了冯德阳一眼,神情冷漠道:“孤数了数,依照此方略,整个太湖流域共需修建堤岸三十二条,高约六尺,总长二百八十四里,所需银钱共计三十一万两五千八百五十三贯九百二十一文?” 他特意模糊的数据就这样被太子殿下说得明明白白,冯德阳愣了愣,立刻赞叹道:“殿下好算术。” 他已是冷眼看着冯德阳,语气寒凉:“先不论这三十二条堤岸是否皆有修建必要,据孤所知,杨泖河如今水深已有四尺,而紫萍溪水深不足一尺,二者堤岸皆为六尺高,冯大人以为妥否?” 冯德阳的额上一下子冒出汗来,他从政多年,不是没有接待过来自京城的钦差,原以为太子殿下也是个好糊弄的,谁知他不仅请出了潘奇水,这几日皆是日日与潘一道亲赴各河岸视察,事必躬亲,当真通晓了治水一事。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殿下不必过虑,像承明二十年那样百年未有的水患实属罕见,按照微臣的经验,今年的水患应当不会如此严重,六尺高的堤岸足以抵挡。” 陆修珩睨了冯德阳一眼:“吴淞江退落如此缓慢,去年大水尚且久而未耗,焉知不得数年连涝?” 他的声音越发冷厉:“孤不管你要修堤岸几条,坝高几尺,必须依潘先生所言,将吴淞江清淤疏浚。” 冯德阳连忙“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惶恐:“疏浚吴淞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汛期将至,若不筑牢堤坝,只怕整个太湖流域的百姓都要流离失所,殿下万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这水患灾□□小,玷污了殿下英名事大啊,请太子殿下明鉴。” 陆修珩冷笑一声,正还要出言讥讽,沐夷光却在案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像是清泉里洗透的一对儿宝石,清亮如星,眼角眉梢又温柔如水,温热的小手软软绵绵,徐徐抚平人的心境。 他似乎是惊讶得没反应过来,低头咳了两声。 沐夷光立刻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见殿下想要说话,干脆以指抵住了他的唇。 陆修珩一愣,微微侧过了头,虽然不知她意欲何为,但也不急着说话了。 指下的薄唇柔软而带了一点凉意,此刻终于染上些许粉色,沐夷光满意地收回手,转过头责问道:“殿下的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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