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大水终于退却,御舟返程,河岸站满了夹道欢送的百姓,太子与太子妃露坐船头,阳光从大朵大朵的白云中漏下,落在二人身上,变成了温暖的一层光晕。 御舟一路疾行,天空碧蓝如洗,江面清澈而平静,偶有微风轻拂,水波荡漾,将浪花也染成金色,伴送着游人。
第53章 太子回京面圣那日, 京城风起云遮,山雨欲来。 可以说太子将差事完成得很好,此次江南水患造成的人员伤亡与财产损失比往年减轻了不少, 无论是引渠治水还是洪后赈灾也都无可指摘, 以工代赈的方案更是为朝廷节省了不少银钱,甚至毫无私心地将贪污弊案的证据线索交了上来, 任凭皇帝决断。 宣成帝龙心大悦,召见陆修珩时,发现他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几乎是骨瘦形销。 他大笔一挥,允了他的请旨, 将潘奇水在工部都水清吏司起用,其妻获封诰命,两人又谈了些政事, 他此时终于露出一点慈父口吻:“你此去江南求医时,李神医怎么说?” 陆修珩不卑不亢答道:“李神医开了些调养的方子,只是依然无法根治此疾。” 他语气淡漠,嗓音也微哑, 明明才是及冠不久的年轻人, 却已经因久病而看淡生死了。 若换作是正常的父子,恐怕早就心疼得不行了,而换在帝王家,宣成帝心里反而冒出一丝庆幸:这样一个好用的儿子, 偏偏拖着一副残躯败体, 身体不如自己康健, 还不必担心功高震主之事,若是换了其他皇子这样既得军功, 又得民心,自己恐怕就要睡不着觉了。 他半是关心,半是意有所图:“既然如此,那江南的弊案便交由大理寺去查吧,此次南巡辛苦,正好又要过端午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陆修珩早有所料,表情平静道:“多谢父皇体恤,儿臣领旨谢恩。” 见太子答应得如此爽快,宣成帝又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的确是过于严苛了。 他语带爱护之意,却半点不提太子是为自己的旨意而奔波,而是换了一个角度道:“是不是太子妃的年纪还小了些,她陪同你南下,也不知好好照顾你,说起来,你后院里的人也太少了。” 他还要再往下说,陆修珩已经出言道:“多谢父皇关心,太子妃此次陪同儿臣南下吃了不少苦头,更是在洪灾来临之际舍命相陪,得妻如此,儿臣若是还有二心,岂不是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莫非是铁树开花了不成,难得见老二这样急吼吼地为他人说话。 宣成帝冒出一丝打趣的兴头,只见老二说得认真,自己也不自觉听了进去,表情微怔,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往事。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罢了,那孩子的确是个好的,既然如此,你们俩好好过日子便是。” 说罢,宣成帝又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有些事即便朕不说你也该上点心了,比你晚成婚的老四都要有嫡子了,你也该有点动静才是。” 见父皇语气如此急切,陆修珩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底带了些笑意,语气也愉悦起来:“儿臣省得。” 那一抹笑意转瞬即逝,宣成帝几乎要怀疑是自己错觉,毕竟手里还有一堆奏章要阅,他也没有细究,挥挥手放太子回去了。 太子走后没多久,万公公又来报:“启禀陛下,叶大人求见。” 太子前脚刚走,首辅后脚便到了,宣成帝皱了皱眉:“宣吧。” 叶礼贤是带着冯德阳的绝笔信来的,这封信语气忏悔,却只字未提贪污挪用赈银一事,只说太子下令开闸泄洪,导致齐祖陵被毁,自己身为地方长官责无旁贷,唯有以死谢罪。 宣成帝看完此信,哼声问道:“此信是从何而来?” 叶礼贤诚恳道:“回禀陛下,此信是微臣门房收到的,不知从何处而来,不过微臣仔细对比了冯大人往日文书和所著文章,的确是出于冯大人之手。” 宣成帝似笑非笑看着他:“依爱卿所言,此事该如何处置?” 叶礼贤谨慎道:“太子此番南巡居功至伟,朝廷上下有目共睹,只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帝陵事关我大齐风水龙脉,兹事体大,若真如冯大人所言太子意气用事毁了龙脉,还得审慎定夺。” 宣成帝冷笑一声:“三府三十四县,四百余万条性命,到了你口中,就变成了太子意气用事?叶爱卿不妨说说,此事若不意气,应当如何处置啊?” 帝陵损毁一事原就可大可小,何况齐祖陵不过是齐太祖为其父修建的陵墓,□□陵可是好好的,问不问罪也只是宣成帝一念之间的事儿。 叶礼贤拿了此信也不过是要投石问路而已,见宣成帝执意回护太子,立刻跪倒在地,行大礼道:“微臣心忧大齐,被冯德阳一面之词被蒙蔽,请皇上赎罪。” 宣成帝晾了他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事急从权,不可死守规矩教条,便是朕在场,多半也会下令开闸的。何况帝陵一事,太子已经陈情了,所幸齐祖陵在紫金山上,不过是毁了些石刻和草木而已,就这样吧,”他随手将信至于书案上,顺便敲打叶礼贤一番:“既然你也知情,此事便由你来接手处理,将应天七陵一并重新修缮,尤其要注意排水防洪。还有,帝陵一事,朕不想再听人置喙了。” 叶礼贤吃了个哑巴亏,心有不甘地试探道:“微臣领旨,那冯大人的那封信……” 宣成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给他透了个底儿:“冯大人失踪一案至今还未告破,此信作为证物交由大理寺,让他们一并去查吧。” 叶礼贤长舒一口气,至少今日没有白来,毕恭毕敬地给宣成帝行礼告退了。 * 端午将近,全国上下休沐三日,皇家虽要祭祀,但官员们也不必陪皇帝唱名点卯,而是各自回家祭祖休息,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 按照习俗,初五那日要佩带绣了蝎子、蟾蜍、蛇、蜘蛛、蝾螈图案的香囊,正是表现女儿手巧的时候。 沐夷光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绣艺拿不出手,但太子殿下连自己初学时所绣的酥梨香囊都愿意随身携带,自己为他再绣一枚五毒香囊又有何妨? 反正离端午还有两日,她当下便立下雄心壮志,要亲手为殿下绣一枚五毒香囊。 为此,青霜特意为她请来了东宫的绣娘,只是大半天过去,沐夷光连绣绷上的绢布都换了三张,许是今日态度认真,几乎没有被针扎到手,只是绣出的“五毒”却越丑越毒了。 长缨已经想劝娘娘另辟蹊径,为殿下打个长命缕便好,不过绣娘还没有放弃,若是太子殿下佩着这么个丑东西出了门,对她来说,那可不光是丢脸的问题。 绣娘喝了口水,一边慢慢演示,一边为她细细讲解:“像蝎子这类有鳞有甲之物,先按照胸腹处鳞甲大小来勾边,边缘用短扎针,再向内铺针……” 针来针去的,连擅长刺绣的长缨都要听晕了,沐夷光虽然听得不甚分明,但是手下还在忙忙地跟着穿针引线,又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她兴奋地举起绣绷:“这一次怎么样?” 长缨看了一眼绣绷上的图样,娘娘明明是与绣娘同时开始绣的,绣娘绣出来的蝎子鳞甲质感坚硬,颜色分明,而太子妃娘娘绣出来的却是一团挤挤挨挨的灰线。 这下连伶牙俐齿的长缨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有青霜顾及娘娘身体,委婉地劝了一句:“比先前那几只已经好多了,不过已经午时了,娘娘要不先用午膳吧。” 听了青霜的鼓励,沐夷光好胜心起,雄心勃勃地又换了一张绢布,废寝忘食道:“本宫今日不将这蝎子绣好,便不吃饭了!” 绣娘勉强感到一丝安慰,学生虽然愚笨,但胜在坚韧有耐性,长此以往,定然会有进步。 只有青霜与长缨对视一眼,眼里俱是无奈。 * 皇上将弊案交由大理寺去查,太子殿下从勤政殿回来的表情便一直不大好,刘宝紧跟着殿下回了钟粹宫,经过毓华殿外,并不见太子妃,只觉今日殿内安静异常。 陆修珩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子妃呢?” 自从江南一行后,娘娘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可是拔高不少,刘宝自然也派了人多留意些毓华殿内的动静,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他连忙道:“娘娘今日在殿内忙着刺绣呢,听说是在为殿下绣端阳的香囊,从大早上的一直忙到现在,连午膳都还未用。” 见殿下脸色稍霁,刘宝又主动道:“可要摆驾毓华殿?” 陆修珩点了点头,已经大步跨进了殿去。 殿下来的时候,沐夷光仍在死磕那一只蝎子,她已经换了金色的绣线,技术也有了些许长进,如今绣出来的大半只蝎子总算不再糊成一团,只是仍然不像蝎子,而像是一只忸忸怩怩的毛毛虫。 陆修珩没有派人通传,她又绣得太过认真,连将绣绷藏在身后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被殿下逮了个正着。 沐夷光此刻就如她绣的那一只毛毛虫一样忸怩,她一手掩住绣绷上的图样,一手理了理鬓发,露出一个有点慌张的笑容:“殿下怎么来了?” 陆修珩早已将绣绷上的毛毛虫映入眼帘,只是顾及沐夷光的颜面,没有主动提及。 他的眼睛微弯了弯,转移话题道:“太子妃可用了午膳?” 殿下的声音低沉却又轻柔,有些诱哄意味,像是藏了蝎尾上的一把小钩子。 沐夷光摇了摇头,信念依然坚定:“臣妾在为殿下绣端阳那日的五毒香囊呢,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何况臣妾有言在先,若是不将这图样绣好,绝不吃饭。” 陆修珩想起方才瞧见的那物,颇有些无奈,若真是如此,只怕她今日都不能用膳了。 刘宝也是个眼尖的,他原本最怕这些长虫了,此刻内心却毫无波动,娘娘的技术由此便可见一斑。 他正在心里叹息,不知太子殿下端午那日怎将这香囊佩出去,便已经听得殿下睁眼说瞎话道:“孤瞧着已经绣得很好了。” 感受到殿下的鼓励,沐夷光移开手,一边开心地将绣绷上的图样展示给殿下看,一边再次确认道:“真的吗?” 陆修珩点点头,为了使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绞尽脑汁地夸赞道:“这条金蛇口衔朱草,鳞光璀璨,不但不显凶恶,反倒有几分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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