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长缨又神秘兮兮地问:“娘娘,那两贵人您也是认识的,不若猜猜是谁?” “宣成帝宫中美人如云,本宫勉强记得几位妃嫔,这选侍上哪里去认得?” 说罢,沐夷光顿了一顿:“莫非是先前叶贵妃送来的白露与素月?” “就是她们,”长缨露出一种吃瓜时才有的得意神情:“没想到那白露与素月还有这样的本事,叶贵妃这一招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实在是大快人心!” 沐夷光没说话,懒懒地想:那两人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其中定然少不了陆修珩的推波助澜。只是太子殿下将人逼得这样紧,也不怕叶家狗急跳墙? 事实证明,沐夷光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过几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城西的集市上有人突发癔症持刀行凶,接连捅伤了好几个路人,其中便包括了微服路过此地的太子殿下,殿下胸口正中一刀,失血过多,恐怕危在旦夕。 沐夷光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殿下的武功不俗,怎么可能被一个莽夫刺伤,何况洛元呢,那些暗卫呢,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殿下遇袭?” 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一丝颤抖。 长缨哭着道:“听说殿下是独自去的,当时正与一位小贩说话,而且行凶的那人有些功夫底子,走在路上忽然就掏出刀来,谁也不曾防备。” 沐夷光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快步向端敬殿走去。 自己与陆修珩不过是奉旨联姻,她此刻竟然半点未曾想到家族兴衰荣辱,而是切切实实地在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还未进入太子寝殿,沐夷光便已经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血气和极为苦涩的药味,里边已经有一圈的太医在会诊了。 她只认识王太医,又怕扰了太医会诊,便挑了他来问话:“王太医,殿下的病情如何?” 王太医看了一眼正在小声讨论太子病情的同僚,叹口气道:“殿下的伤情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好在殿下躲闪及时,没有伤及心肺,难在殿下的身子本就不及常人康健,如今又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意识,若是今日能够醒来倒还好,若是不能……” 沐夷光不想听他说完那句话,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陆修珩病成这样,宣成帝却连个面也没露,平日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太子,背地里却不知多少人盼着他死。 王太医一板一眼道:“我等太医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只能尽人事,知天命罢了,还是得靠殿下自己撑过这鬼门关啊,娘娘还是多陪陪殿下吧。” 听着王太医这样近乎“准备后事”的言辞,沐夷光面色惨白,泪意瞬间涌了上来,咬着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陆修珩不是一向策无遗算的吗?怎么会这样呢? 见太子妃似乎被吓得不清,王太医这才发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连忙补救道:“娘娘莫心急,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微臣是说,殿下意志坚强,又是真龙之子,定会转危为安的。微臣只是心想殿下与娘娘感情深厚,若是有娘娘相伴,说不定能醒得更快些。” 沐夷光应了下来,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心中却毫无底气:自己与陆修珩的感情只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空中阁楼,现在也不过是勉强将这错觉与平衡勉强维持下去罢了,就算自己陪在他的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正好会诊结束,太医们敲定了用药的方子与剂量,纷纷告退了,沐夷光这才走到太子殿下的床边,轻轻撩起了帷幔。 陆修珩的胸口包着厚厚的纱布,血色和药色同时浸了出来,那双孤傲而深邃的眼眸如今紧闭着,脸上是一种宛若冰雪的苍白,墨色长发在身后蜿蜒,流露出一种极为脆弱的美感。 她小心翼翼在床榻边坐下,却不知要怎么做才好。 刘宝的脸上还挂着眼泪,他不知道殿下竟然会对自己心狠至此,毕竟叶礼贤派来的人可不会手下留情,若是知道,他宁死也不会让殿下独自一人出门的。 他闷声道:“娘娘,您陪殿下说说话吧。兴许殿下听见您的声音,就会醒过来了。” 沐夷光的眸光黯了黯,她没有哭,只是张口唤了声“殿下”,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刘宝也没有强求,只说了句“奴才下去令人煎药”,便轻手轻脚关了门,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殿内安静异常,沐夷光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她靠坐在床边的廊柱,凝眸望着殿下那张恬静美好的睡颜,自己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神来,轻声说了一句:“殿下,快点醒来吧。” 沐夷光忽地想起在江南应天府开闸泄洪那日,洪水泛滥而来,自己不自量力挡在他面前,最后却仍是殿下护住了自己,还答应自己即便是阴阳相隔,他也不会另娶。 鬼使神差地,她小声说了句:“若是殿下死了,臣妾是不会守寡的。” 不知是陆修珩的伤情好转,还是自己这句话说得当真太过气人,那两片又深又密的长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几下,像是在牵动谁的心弦。 沐夷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惊喜地又唤了一声:“殿下?” 陆修珩终于悠悠转醒,漆黑而透彻的瞳仁缓缓聚焦,直勾勾地盯着她。 平日里那样清冷而锋利的眼神,却因为病色而削减了大半的气势,像是一只受了委屈却又无法言说的大狗。 沐夷光眨了眨眼睛,掩去眼里那一抹喜极而泣的水色,声音低哑又轻柔:“殿下,您终于醒了。” 伤口入骨,几乎扯着肺疼,陆修珩一字一句道:“孤不醒,等着你改嫁?” 沐夷光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声解释:“那不是见殿下一直未醒,臣妾只好胡乱说些话来刺激殿下的。” 陆修珩咬着牙道:“若是孤当真死了,你可想要改嫁?” 沐夷光摇了摇头:“殿下不要胡说。” 陆修珩的脸色刚好了半分,便听得她又道:“何况太子妃本就没有改嫁的规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脑仁疼、心口疼,肺管子也疼。 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第64章 见殿下醒了, 沐夷光立刻去叫了人,王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刘宝则端了药和水进来, 放在娘娘身边的小几上, 自己垂手在一旁立着。 他大概是以为自己要替陆修珩侍疾,这可能也是陆修珩自己的意思。 沐夷光看了看那碗药, 颇有些为难:“殿下如今可起得了身?” 陆修珩本来心底就泛着醋意,如今见她一副不想管自己的样子,气得更厉害了, 淡淡地反问道:“你说呢?” 站在沐夷光身后的刘宝听见这句话,立刻就急了, 又是手舞足蹈地比划,又是拼命给殿下使眼色,势要扶大厦之将倾。 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修珩闭了闭眼, 隐忍地轻声道:“孤的伤口疼,实在起不来,你还不想管我。” 他是第一次这样示弱,虽然刚开口的那句话还有些纠结, 但到越往后说, 就越变得流畅起来,甚至还带了一点委屈的小低音。 ……太子殿下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那要谋害亲夫的潘金莲似的。 陆修珩以往都是运筹决胜、独当一面的形象,沐夷光哪里见过他这样委委屈屈的时候, 她以己度人, 觉得殿下是因为受伤身体虚弱, 心理上也变得脆弱,因此格外需要别人的关怀。 沐夷光虽然觉得她这话有些莫名, 但伤者为大,更何况是难得这样孩子气的太子殿下? 于是她再说话便温柔许多,顺着殿下哄道:“臣妾没有不管您,只是想问清楚了好行事。那殿下再忍忍疼,臣妾给您垫个枕头,先把药喝了可好?” 陆修珩将脸偏向一边:“不要。” 沐夷光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肯喝药,这可不像是陆修珩的作风。 看见沐夷光有些惊讶的神情,陆修珩才勉为其难地寻了一个理由:“玉枕太硬了,你扶孤起来便是。” ……你方才不还说起不来吗? 沐夷光只好伸手绕过陆修珩的颈下,扶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坐起来,怕他撑不住,还好心地靠过去了半个肩膀给他借力。 陆修珩懒懒地坐起来,伤口又疼,又难得见她如此体贴,干脆就顺势靠在了她的怀里,清浅甜美的梨花香气自身后传来,好像可以让人忘却伤口疼痛。 没想到在战场以外的地方运用这示敌以弱的诱敌之法,亦能有如此奇效。 陆修珩尝到了甜头,干脆就靠在她的肩上不动了,气若游丝道:“喂孤喝药吧。” 沐夷光只觉得殿下忽然变得更虚弱了,她担心是刚才起身时牵动了伤口,也不敢妄动,就着这个姿势端来了药碗。 闻到了汤药的苦涩味道,沐夷光皱着眉往后仰了仰身子,右手则舀了一勺药,喂到陆修珩唇边。 她不懂得试温,好在刘宝已经提前将药晾过了,只是稍许有些烫口。 陆修珩的口味清淡,寻常的味道到了他的口中都会变得更重,往日喝药从来都是一饮而尽,如今沐夷光却将其分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药草的味道在舌尖放大无数倍,再咽入喉中,明明酸苦涩口,却叫人甘之如饴。 一碗药喂完,还得过小半个时辰再用膳,沐夷光将药碗放下,寝殿之中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样的确不符合自己失忆时的性子,她不得不没话找话道:“殿下今日是如何受的伤啊?” 陆修珩的描述与长缨听来的消息差不太多:“孤今日微服出巡,见路边小贩卖的东西新奇有趣,多问了几句,不料那疯子就在孤身后,他拔刀时孤才察觉,不慎便中了刀。” 沐夷光听得后怕,陆修珩的警觉性与反应速度已经算是极好了,仍受了这样重的伤,可见对方是存了让他必死的决心。 她顺口劝告道:“殿下以后万不可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您是千金之子,怎么能一个人出门,连个护卫也不带呢?” 难得听她说出这样正经的话。 陆修珩眼里的笑意似被晚风轻拂的烛光晃动,微眯了下,他从胸腔里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那“嗯”字带了点慵懒的鼻音,一看便是没有认真答应。 沐夷光只觉得自己和陆修珩的形象好似掉了个个儿,反倒是他变得不着调儿起来。 罢了罢了,殿下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指不定又是在背后使什么苦肉计,要将叶礼贤彻底拉下马呢,自己何苦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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