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沐夷光不说话了,陆修珩也跟着心不在焉起来,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道:“你怎么都不关心孤当时在问什么?” 洛元站在门外护卫,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刘公公,做口型问道:我怎么瞧着殿下这说话的口气,竟和娘娘有几分相似? 刘宝也听得几乎绝倒,他慎重地摇了摇头:殿下这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只是还未学到精髓,若是娘娘,此刻已经恼羞成怒了。 沐夷光被问得一愣,不知道自己又是哪一句话惹殿下不快了,有些茫然地重复道:“……那殿下当时在问什么?” 陆修珩应答如流:“那小贩是个卖新奇小玩意儿的,虽然卖的大多是些不起眼的东西,但是他识得一些大理人,里面居然还有一只瑟瑟钗。” 能让陆修珩看上的,必然不是普通的东西,所谓的瑟瑟钗,便是用蓝碧色的天青石制成的发钗,这种石头很是罕见,只有大理国才产。 沐夷光听得心中一动,听说那天青石如江水般瑟瑟澄澈,她还无缘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修珩依旧控制着自己的力道,轻轻靠在沐夷光肩上,一脸无辜道:“孤当时见了便想买来送给你。” 他的声音低沉又清润,就好像浸入水中的天青石一般,濯濯落入人的心底。 沐夷光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应是好,若是失忆的自己,估计已经心花怒放起来,而她犹豫许久,最后也只是结结巴巴道:“殿下怎么……怎么忽然想起给臣妾买首饰了?” 陆修珩微微偏过头,固执地不看着她,语气却又莫名认真:“是孤的一个幕僚,在孤的面前炫耀他为自己夫人精心寻觅了一种通草制的簪花。” 他垂着眼眸,侧脸的轮廓干净又清隽,温暖的烛光映在苍白的脸上,添了一分如玉的温润。 沐夷光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弯了弯,不知是为这美色动容,还是为殿下这孩子气的一面而心动。 陆修珩抿了抿唇,耳根微红道:“那篮通草簪花便在旁边的博古架上,瑟瑟钗在孤的袖中。” 他的想法很简单,别人有的,孤的太子妃要有;别人没有的,孤的太子妃也要有。 孤的真心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
第65章 这样别扭的说话方式, 已经是陆修珩能够说出来的最大限度了。 沐夷光从前就很擅长和这样嘴硬心软的傲娇精相处,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肩头的重量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她甚至能够听到陆修珩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连带着自己的心也跟着慌乱了。 沐夷光寻了个“臣妾去瞧瞧簪花”的借口,先扶着殿下靠坐在床头, 自己便立刻站了起来,正要转身迈步的时候,却被陆修珩拉住了手。 她只觉得手背上被凉凉地一覆, 修长而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掌心,塞进了一枚被握得有些温热的发钗。 只这一瞬, 陆修珩很快又放开了手,任她起身离去。 沐夷光未去看发钗,也不敢看陆修珩的眼神, 逃也似的走向那博古架。 只是那发钗上垂着流苏,握在手里一坠一坠的,像是沉沉陷落的心。 紫檀木雕花的博古架上摆着不少古董花瓶,其中还有一盆一尺余高的盆玩, 奇石中种有一颗欹斜诘屈的天目松, 松针青翠,枝干苍劲,可见其风骨。 那竹篮被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在众多古朴奇珍面前, 显得尤为花枝招展。 编花的老妇人心灵手巧, 连竹篮都做得精巧细致, 柔韧的竹篾还泛着未晒干的青色,带着淡淡的竹香, 红艳的茶花、素雅的兰草、名贵的牡丹、清丽的莲花等发簪高低有序地错落在里边,像是精心插制的瓶花,而占据中心位置的正是一枝莹白清透的梨花。 陆修珩十分有耐心地看着她,果然如他所想,她挑中了那支白梨花发簪。 沐夷光将梨花簪拿在手中,便将竹篮放了回去,半点也不贪心:“臣妾只要这一枚就够了。” 她用指尖轻轻触了触那簇梨花,通草制成的花朵绒绒可爱,中间还点着嫩黄色的蕊。 她这才有了功夫仔细端详另一只手中的瑟瑟钗,这是一枚银镀金的两股钗,钗头上是镶了南珠的花蝶,下面垂着天青石打磨成的瑟瑟珠流苏,像是泛着碧蓝色的冰晶,清透澄澈。 正如计候所言,这通草发簪并不贵重,瑟瑟钗虽然罕见,但也算不得价值连城,难得的却是这份挑选的心意,只要用心,便总会感受得到的。 沐夷光装作不经意地抬眸,两个人的视线相触,那一抹晶莹的蓝似乎也映进了他的眼底,温柔地浮动着澄净的光。 她躲闪着低下了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喜欢的另有其人,却没有办法拒绝这份珍贵的心意。 她甚至逃避去想自己是不愿拒绝还是不敢拒绝,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现在应当做什么。 没有犹豫太久,沐夷光抬手拆下了头上的钗环,柔顺如黑绸的长发立刻垂落下来,只好又重新拢了拢。 她今日本来穿的就是一身水色衣裙,裙摆绣着散簇白梅,耳边坠着两颗莹白圆润的东珠,如今又新簪了碧蓝色的瑟瑟钗和雪白的梨花在发上,整个人显得越发清丽。 做完这一切,沐夷光重新走到殿下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新首饰。 她微微偏着头,瑟瑟江水一般的流苏垂落在粉白颊边,而那双眼睛便已含了万顷烟波。 “好不好看?” 陆修珩抬眸看向沐夷光,她的声音轻软,陆修珩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被烫了一下似的,连带着脸颊也热起来。 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才移开眼神,低声答道:“好看。” 她戴什么都是极好看的,甚至好看得让他想自私地把她藏起来,只许自己一人看。 沐夷光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两年以前她在漠北的小镇上认识的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缠他半天,才会夸自己一句“好看”,后来那个别扭傲娇的少年长成了温文尔雅、对她百依百顺的将军,两个人之间却还是差了一点缘分。 她淡淡地笑了笑:“臣妾也觉得好看。” 王太医已经在门外候了半天,刘宝听见里面的动静渐渐停了,这才为他叩门道:“殿下,娘娘,王太医来了。” 毕竟是殿下的病情重要,沐夷光不敢怠慢,连忙替他允了。 其实东宫来人时说太子殿下已经醒来,王太医便不紧张了,他尽职尽责地给殿下把了脉,慢悠悠道:“殿下胸口这刀伤极深,所幸没有伤及脏器,娘娘大可放心,已经于性命无碍了。” ……只是性命无碍,怎么放得下心呢? 沐夷光忍不住问道:“那还会有其他的问题吗?” 王太医摇了摇头:“外伤而已,好了便无事了。” 他忽然想起太子殿下的医术应当可以看出先前太医院会诊的药方有许多平庸不足之处,立刻唰唰几笔,重新为殿下开了药单子和伤药膏:“微臣给殿下换了新开的方子,相信很快便会好起来的。只是这段时间殿下还要好好静养,勤换伤药,另外切忌不能同房。” …… 这不过是一句寻常的医嘱,又恰好接在自己的问话之后而已。 沐夷光反复开解自己,她的脸却已经诚实地烧了起来。 毕竟她此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失忆不经事的自己了,恢复记忆,自然连新婚夜前嬷嬷给自己看的避火图也想了起来,知道这同房是所谓何事。 陆修珩镇定自若地打断他:“好了,孤知道了。” 王太医放下心来,将伤药留下,又说了些上药的注意事项,便收拾药匣子准备走人。 见王太医只将这上药的事情说给了娘娘与自己听,刘宝也不愿在这是非之地多待,紧跟着将王太医送了出去,恨不得一路送回太医院。 寝殿内,沐夷光看着王太医留下的那几瓶药犯了难:“殿下,臣妾去叫人来为您换药吧?” 陆修珩慢条斯理地拒绝了:“孤信不过旁人,你来为孤换药便是。” 沐夷光犹犹豫豫道:“不是臣妾不肯,只是臣妾笨手笨脚的,恐怕伤了殿下。” 陆修珩看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你变了。” 沐夷光一惊,警惕地抬起头:“殿下何出此言?” 陆修珩一本正经道:“遥想当年你我新婚燕尔,孤还受着重伤,那时你都是亲手为孤换药的。” ……新婚的时候我和你熟吗?我什么时候为你换过药了? 沐夷光无奈,这人明明就是胡说八道,更无奈的是自己明明知道陆修珩这是在胡说,但是又没办法反驳。 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陆修珩依旧靠坐在床头,因着要换药的缘故,他已经将衣裳解开,雪白宽松的中衣只是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苍白的肌肤。 沐夷光垂着眼眸,老老实实地伸手去解那沾了血的绷带。 先前为了止血,殿下胸前的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她实在解不开,只好用银剪一点一点地剪断,但是很快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伤口处的绷带已经与皮肉粘连到一起了。 她在军营里也不是没有见过比这更重的伤,只是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和换药还是第一次,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殿下,臣妾要将这伤口处粘连住的绷带取下来上药了,可能会有些疼,您忍着点。” 这对陆修珩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了,他云淡风清地点了点头:“你只管取就是。” 沐夷光将银箍子在火上烤了烤,等没那么烫了,才小心翼翼地夹住了伤口处的绷带。 陆修珩微闭着眼睛,任漆黑浓密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他的头往后仰靠着,露出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如濒死的天鹅,高贵而脆弱。 沐夷光不敢用力,轻轻地试了试,绷带却纹丝不动,只有那黑鸦鸦的睫羽振翅扑扇了几下。 长痛不如短痛,她只好又狠了很心,手上多用了几分劲将绷带拆开,狰狞的伤口和旁边那一片莹白的肌肤同时轻颤了颤,几乎可以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 陆修珩本就是城府深沉、极能隐忍的性格,兼之是沐夷光动的手,即便是这样的疼痛,他居然也一声未吭。 反倒是沐夷光握着银箍子的手情不自禁地发着抖,颤声问道:“殿下,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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