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年以后,陆修珩却是肤色苍白、形销骨立的样子,气质也更为冰冷沉寂,两人重逢对面却不识。 “不过是易了容,梨梨就认不出我了,”陆修珩装得像模像样的,语气十分委屈:“梨梨不是先前还说,只要是心仪之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一眼认出?” 沐夷光不自觉道:“可是……实在是差太远了吧?” “嗯?”陆修珩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胁迫意味:“哪里不像了?” 沐夷光想了想,委婉地总结:“殿下冷冰冰的,但是姿容更胜。” 她还想进一步解释,陆修珩已经开始和她算账了:“两年前孤在漠北查办了贪污军饷的辎重官,赠了一匣子糖杨梅给你,你记在了谢衡的身上。” “孤在军中一有空就给你写信,你当它是谢衡写给你的定情之信。” “孤返京之时重伤昏迷不醒,你倒是与凯旋归来的谢将军相认了。” …… 他的声音低沉,尾音微微地拖长,听起来就很让人心疼。 沐夷光情不自禁地想:我真该死啊。 太子殿下每说一句话,她的脑袋便往下低了一分,他说到后面,沐夷光的下巴都快要戳着自己了。 陆修珩这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却并不显得轻佻。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说吧,你是怎么把孤错认成他的?” 沐夷光就着他的手指头蹭了蹭脸,像一只努力装乖的狸奴:“臣妾化名‘苏慕’,与‘沈恒’初识时,并未疑心过殿下身份,只是后来无意中在殿下身上发现了易容痕迹,只是臣妾当时亦有所隐瞒,故不敢询问,只是私下调查。” 陆修珩被她惹得轻笑了一声:“如何调查?” “臣妾私自画了殿下的小像,托了要好的叔伯,”沐夷光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觉得离谱:“在军中打听是否有京中世家弟子,眉目与画像上相似的。” 军营中年纪相仿的少年千千万,便是名为沈恒的也有许多,反倒不如画像和口音来得准确,尤其是她听到那位叔伯打听回来的人选叫做“谢衡”的时候,立刻就相信了。 想来那位叔伯也从没想过她认识的人会是太子殿下吧。 陆修珩几乎要被这样草率的调查方式气笑了,他咬牙切齿,语气十分地不甘:“孤还不知梨梨擅长作画,更不知梨梨那位叔伯叫做什么名字?” 沐夷光嘴巴闭得紧紧的,哪里还敢说。 好吧,重点其实不是梨梨的叔伯,而是自己那可恶的表兄。 陆修珩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再和善一点,宽宏大量般道:“那谢衡是如何认下此事的?” 沐夷光在心里斟酌一番,觉得还是有解释清楚的必要,免得因为自己的马虎大意将谢将军再牵扯进来。 “谢将军也不太知情。” ……“嗯?” “臣妾虽然托叔伯打听了此事,但只是与殿下写信见面,并不曾与谢将军有所来往。后来大战前夕,皇上下令让众将领的家眷进京,是谢将军护送各方家眷出的城。谢将军来沐府寻人之时,臣妾害怕此后与‘沈恒’失了联系,便主动对谢将军说,我是沐将军的女儿沐夷光。谢将军说,他知道。” ……听起来没有什么毛病,但此知道分明并非彼知道! 沐夷光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臣妾便又说了一句,我在京中等他凯旋。” ……他哪里还不明白谢衡的心思,若说他当时不知情也就罢了,回了京还故作不知,分明就是见色起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修珩冷哼一声,忍不住讥讽道:“看来谢将军在边关的担子轻了,还有时间去护送别人家的家眷。” 沐夷光拉了拉他的袖子,努力转移话题:“此事主要是臣妾的错,不过想到自己和殿下如此有缘,臣妾心里就很高兴。” 其实陆修珩心中亦是如此,他点了点头,就要将此事揭过,却听得梨梨反客为主道:“殿下,臣妾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见沐夷光神色认真,陆修珩也郑重起来,诚实道:“梨梨那时以军医的女儿自居,乔装改扮得毫无破绽,孤的确未曾疑心过。后来孤也曾派人去打探过消息,却得知苏军医的女儿在战火中故去了。” 想起苏慕,沐夷光神色也有些黯然,她自幼与苏姐姐交好,只是父亲管教得严,便常常换了苏姐姐的身份溜出去玩,不想苏姐姐却红颜薄命,早早地去了。 陆修珩察觉到她情绪,将她揽入怀中,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后来新婚之夜,孤的确没有认出你。” 他找了个轻松些的借口:“许是喜娘搽的脂粉太浓了?” 沐夷光果然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咬着唇开始生气:“那日只是淡淡傅了一层粉,你分明没有正眼看我!” 不过这也是实话,那夜两人各怀心思,皆不想与对方有过多接触。 陆修珩又想起春日宴上沐夷光扮花神,自己没有因为她的眼睛认出她而惹得她生气的事情,属实有些无奈。 好在他在这位小祖宗的磋磨下,如今已经有了些许长进,宠溺地哄道:“是孤眼拙,梨梨那时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后来出落得这样好看,孤不敢认。” 难道我十四岁时就不好看吗? 沐夷光原本还想借题发挥,忽然发觉陆修珩喝药的时间到了,于是勉勉强强接受了他的解释,去吩咐刘宝将熬好的汤药端来。 刘宝已经久候多时了,听闻娘娘传召,立刻端来了殿下的汤药,他还未进门,苦涩的药味已经飘了进来。 沐夷光闻着比以往浓重酸涩百倍的药味儿,怀疑地皱起了眉:“殿下,你不是说你的伤快调理好了么,臣妾怎么觉得这药越来越苦了?”
第99章 “是吗?” 陆修珩随口应了一句, 像是要证明她言不符实似的,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道:“孤可没有你那么娇气。” 那药味苦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虽然喝药的人不是自己, 沐夷光的眉头仍旧皱得紧紧的,将脸埋进陆修珩的颈间, 直到闻到他身上的青桂气息,立刻好受了许多。 沐夷光自然是承认自己娇气的,才不接他这个话茬, 继续问道:“殿下最近换了新的药方子吗?” 陆修珩“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 只是见沐夷光紧紧地盯着他,不给一个解释绝不罢休的样子,开口为她宽心道:“近日在宫中行走染了风寒, 孤便换了药方调理。” 沐夷光半信半疑道:“可是王太医开的药?” 陆修珩一直在隐瞒自己的病情,沐夷光原先也与世人一样,以为太子殿下自幼便是体弱多病,可她见过了陆修珩在边关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样子, 便知道他变成如今这样, 是遭了多大的罪了。 她原先以为殿下的身体只要慢慢将养,就会一点一点好起来,现在才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重视此事。只可惜李禄仕还云游未归,也只有王太医对他的病情熟悉一点了。 陆修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是的。” 沐夷光这才放下心来, 她正好想要询问王太医关于殿下的病情, 便顺着陆修珩的话道:“既然是王太医的药方, 臣妾就放心了。只是近来臣妾也感觉身体有些不适,若是王太医得空, 请他一道过来为臣妾也诊治一番吧。” 陆修珩揉了揉眉心,心道那药的确影响神智,自己居然说了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谎话。 他知道沐夷光身体并无不适,只好承认此次避暑王太医并未随侍,无奈道:“这是先前李禄仕为孤开的药方,梨梨还想问什么,孤都说了便是。” 沐夷光这才知他先前都在骗自己,立刻凶神恶煞地质问道:“殿下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在战场上是如何受伤的?” 陆修珩安抚地递了一盏茶水给她,才道:“当年在战场上吸入了毒烟,伤了肺。”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沐夷光仍然可以想象那种窒息般的疼痛,质问的气势也不自觉地弱了起来,“毒可解了?” 陆修珩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而诚恳:“已经解了,只是解毒的时日有些晚,留下了病根,还需慢慢调理。” 沐夷光睁大眼睛看他:“殿下不会又骗我吧?” 陆修珩的眼里弥漫出一丝笑意,正要继续骗她,忽觉喉头一甜。 他稍缓了缓,咽下口中鲜血,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来:“好吧,看来是骗不了梨梨了。” 沐夷光察觉出他异样,将那双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又气得没忍住捏了捏他的手指。 她的力道很小,眼里的泪意倒是汹涌:“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不给我说实话!” 陆修珩想要开口,但是身体着实困倦乏力,是毒性失控和服药之后的双重反应。 他轻轻地环住沐夷光的手指,似在慰藉她的情绪。 沐夷光看出他的勉力,她眨了眨眼睛,忍住掉泪的冲动:“算了,我先不同殿下计较。” 她忽然间生出无尽的力气来,扶着陆修珩去次间的榻上躺下,又让刘公公去取来锦裘和暖炉。 陆修珩这会儿倒是听话得很,几乎是沐夷光让躺下就躺下,让闭眼睛就闭眼睛,像是一个精致又听话的瓷娃娃。 沐夷光现在是有火也发不出来了,她只好恨恨道:“刘公公,殿下身体不适,便由你来替他解释吧。” 刘宝早就有心开口了,这会儿太子妃主动提起,他便事无巨细地将殿下如何中毒,如何凶险,这几年一直在试药调理的事情说了。 殿下中毒之时,情况的确凶险异常,几乎是命悬一线,京中御医都束手无策了,当时李禄仕便是用了这副方子将毒性压制住的,此方虽然有效,但是以毒攻毒,且药性凶猛,若是过量服用,会对神智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这几年李禄仕一直致力于寻找新药为殿下解毒调养,内服外用的无数种法子都试过了,总算有了起色,毒性压制住了,身体也在慢慢变好。只是近日不知为何又发作起来,虽然李禄仕传信已经找到了根治此症的秘法,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几日毒性发作迅猛,殿下也只能重新起用这副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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