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关被咬得冷然响动,他目中已经有了恨意。 “你知不知道,我变成这幅鬼模样是为了谁?” 昔日他骑着骏马身抗宝刀,指令千军万马,无往不胜,一路从挡刀的小前锋爬上了镇国大将军之位,沐浴在血河中,受赏无数,官拜一品,位极人臣,却如恶梦般,因为一个女人落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连他的妻子都怕他。 他掩住目中一闪而过的心碎,继续逼近她。 “你娘,原名王安然……” 傻奴恐惧而困惑,和娘有什么关系? 床帐被李远山撕下,“你姐姐,苏明月……” 手脚被粗糙的布料缠住,动弹不得,傻奴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可她怕得失去了声音,只能不住地摇头,依靠后背的力量向角落缩去。 “你爹……” 李远山的声音开始哽咽,却古怪地顿住。 拷问戛然而止,傻奴大口的呼吸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打颤,心像是要冲出胸腔一般跳动,她的心好疼。 退无可退,李远山已经稳稳地掌控住了她的全部。 “九月二十五,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我去找我的副手,却在他的床上看到了你那个做娼的娘……” 他掐住了傻奴细弱的脖子,眼角已经开始溢出泪水,坠落在她的脸上。 可惜傻奴也在哭,不知道他也落泪了。 她一直都知道娘和姐姐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靠皮肉养活她,但她不希望这些话从李远山的嘴里说出来。 “相公……”她被掐得快不能呼吸了,脸色发紫,“松……” “你也知道求救吗?”李远山绷紧自己的嘴角,眼泪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我被俘虏,受尽刑罚折磨,所有你想象不到的刑具都被用在了我的身上,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被砍下,我又能向谁求救呢?” 恶鬼般的诅咒响彻在他的脑内——李远山,你早晚要落得一无所有、无人可求的下场! “傻奴……”他哑着干涩的嗓子求她,“我明知你娘是瑶南奸细,把你送到我身边就是为了套信,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却还是留下了你,放走了她,害得我失去全部……” “我只为了不让你伤心,不想你来日知道我杀死了你的娘亲,我那时甚至连你还在不在京中都不知道!我只怕你躲在瑶南的某个角落,因为你娘亲死在我的手上就像瑶南的所有人一样诅咒我不得好死!我甚至都不求你还在我身边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爱我?” 他的理智和感情在一瞬间崩塌,“我只有你了!” 傻奴的眼神已经涣散,但还是听到了他的哀求。 原来,她的娘亲是瑶南奸细,是娘亲害他犯错…… 难怪姐姐说,选了李远山就不能再指望娘亲还认她这个女儿了。 傻奴有很多话想说,但被人掐住的喉咙肿起,再也不允许她吐出任何一个字音。 她只能温柔眷恋地望着他。 “我不会杀了你。”李远山松开了手。 他杀人如麻,懂得生死界限,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掌握着一切。 他万念俱灰,黑豹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可怜的笑话,就连眼泪也无法令他的小兔子动容。 “傻奴,看着这条腿,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好好看着,不论你多害怕。” 傻奴正贪婪地呼吸着珍贵的空气,他心沉了下去,就算说了这一切,也不能引起她的一丝丝怜悯吗? 他惨淡一笑,用只剩下不到三寸的残腿堵住了她的嘴。 “亲。” 高傲的黑豹发号施令,小兔子乖乖听从。 他擦干脸上的眼泪,看到傻奴如此乖巧,更多的眼泪涌上,他狼狈地捂住了脸。 他又在逼她。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失踪 [V] 李远山毫无尊严地痛哭。 他往昔作为将领的荣耀和作为男人的骄傲,他此刻通通不想要了。 傻奴仍旧捧着他的残腿亲,甚至用她娇嫩的脸颊去蹭他自己看了都嫌恶心的断口。 “别亲了。”黑豹终究不忍心他的小兔子受委屈。 他转身,沉默地穿起裤子,又执拗地去寻自己的拐杖。 袖子被人扯住,他不敢回头,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怕对上傻奴那双懵懂疑问的眼睛,就好像在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永远都不会懂,也永远都不会像他一样,爱得失去底线、失去所有。 他脊梁挺得笔直,试图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黯然道:“松开吧。” 傻奴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摇头,不肯撒手。 她总觉得,今日若是自己撒了手,李远山就完了。 她才懂得李远山阴晴不定的原因是什么,原来不仅是革职断腿,还有在瑶南遭遇的一切,一寸寸撕碎了他的高傲和信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母亲…… 傻奴摸到了他的手,用小兔子一样湿漉的眼睛望着他宽厚的背影。 如果李远山能转头,就一定会心软,知道傻奴眼神里传达出的后悔和心疼。 可惜他没有,他一点点拔出傻奴的手指,尽管心碎万分,尽管傻奴的手指依依不饶地继续握紧,他还是麻木地掰开。 那葱白的手指很快显现出了红肿。 他顿了一下,然后抓着她的腕子,用力地扯开。 他从未走得这么快过,天空阴沉沉的,雪花也无法净化地上的污泥,而他是被踩进烂泥里的、被抛弃的人。 他以为自己会轻松,都说开了,傻奴很快就会离开,他再也没有软肋了,以后江河湖海,他李远山一个人也能逍遥自在。 他再也不用惶惶终日,恐惧着傻奴什么时候会发现他的肮脏和不堪。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疼。 傻奴啊傻奴…… 那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世事沧桑的娇儿,心思剔透纯粹,谁对她好就跟着谁,像只摇摆尾巴的小狗,只懂得忠诚于喂食的人,却永远不会懂爱,所以也不会爱他。 他在奢望些什么呢。 到处都是苍白的,脚下是坚实的大地,他却如同坠落进了沼泽,求救失败,只能任自己沦陷。 他和付全正好碰上,付全一身酒气,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那铮铮铁骨的哥们儿在哭? 而他身后,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傻奴正散乱着头发,披风戴雪跑来。 “咦?”付全看着脸色惨白的李远山,“吵架了?” 付全也是有过妻室的,几个月前病逝了,自然知道再恩爱的夫妻也免不了小磕小碰。 李远山眼中灰沉,缓慢道:“明日,你安排一队人,把傻奴送回瑶南的苏家吧。” 付全愣住,“你这是何意?瑶南兵荒马乱的……喂,你别走!” 李远山自顾自地走,付全犹豫地看了一眼脚步霎时停住、一脸震惊的傻奴,然后追上了李远山。 比起傻奴,还是李远山的状态更让人担心。 他似乎又回到了刚被苏伟救下的那时。 李远山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他被屋内寒冷的空气冻得发抖。 付全合上门,连连叹气,“你搞什么,吵个架而已,至于送娘家去?瑶南战乱,她那个娘家能护住她?” 付全也是后来从李远山的嘴里才知道傻奴的身份,她并不是无爹的傻儿,而是瑶南曾经镇守一方的苏将军庶出的遗腹子,权势不输鼎盛时期的李远山。 只是后来苏将军在撤退路上,阴差阳错被当时还是挡刀剑的小前锋李远山认出,惨遭俘虏,吐出了不少瑶南军机,屈辱死在狱中,苏府也没落了,自此无人问津。 他们都心知肚明,如不是李远山活捉了苏将军献给上头,招了大量要密,李远山不会有机会出头,从小前锋爬至军中要位,直到战功累累。 什么道士算命,什么命格极低,全是苏氏一手谱写的好戏,用傻奴所谓的“命格”和天真无害引李家入局。 如今尘埃落定,李远山付出了代价,输得一败涂地,被只是一个小小妾室的苏氏耍得团团转。 苏氏一个毫无背景的弱女子愿意为了苏将军自愿走进青楼,碾转无数男人之间,最后进入危机重重的京城,这中间经历了什么不难想象,固然可悲可泣,但李远山也并非故意。 自古刀剑无眼,战场上只分敌我,瑶南势弱,苏将军战败是注定的事情,活捉他的不是李远山也会是别人。 况且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傻奴出生之前。 苏氏深爱苏将军,一心复仇,却不懂得两国较量背后,就是有无数白骨堆积,她的丈夫只是其中一个。 李远山毫无反应,看起来已是铁了心要送傻奴走。 付全本来也看不惯傻奴的出身,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他骂过多少次李远山鬼迷心窍。 然而和傻奴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他已然接受了傻奴这个弱小也顽强的存在。 他也跟着坐下,“你说说你,当初让你送走人家你不送,瘫在床上还梗着脖子跟我和苏伟叫板,现在你又要人家走?” 李远山还是空洞地盯着地面,头部低垂,整个人都似黑夜般沉寂。 付全板起脸,“好,你要送她走,作为兄弟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可千万别后悔……” 付全完全收起了平时玩世不恭的表情,面色凝重,“傻奴回了苏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加上她那个钻牛角尖的娘教唆,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你想如此,那便如此!” 李远山的心突然被揪紧,他猛地起身,却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残腿露了出来,他惨然笑开。 一想到傻奴会恨他,他忍不住难受,不想放手了;但一想起傻奴对他所承受的一切全然无感,他又醒了。 付全被他疯癫的笑声惊住,眸色探寻地在他脸上搜索。 半晌,他停住了所有动作,撑起身子重新坐下,生硬地说:“送走!” 夜晚,他和付全挤在一张床上。 付全罕见地沉默了。 付全以前总说,在死人堆里待得久了,早就受够了沉默,就与人想多说说话驱来赶那种不知哪日会战死的恐惧。 偏偏李远山和苏伟都是寡言的性子,他只能自说自话,天长日久的这种聒噪就成了习惯。 李远山一夜无眠,瞪着眼睛望着房顶,双拳一直未曾放松,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不少血痕。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他都在期待奇迹降临,期待不懂情爱的傻奴能来找他、疼他。 但一夜过去了,他茫然地看着黑夜被晨晓撕裂,心也跟着被撕了个粉碎。 “人手都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 付全也是没睡,闷声回了句:“嗯,新招的镖师,正好历练历练。” 李远山的心是麻木的,他已经不知道何为痛了,“那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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